作者:礼也
她早早就?回了港城外祖母家。
外婆信佛,这?段时间在?山里斋戒。老人家带着她在?庙里住的第三天?,问她是不是住得不太习惯。
“当然不习惯,我可没有您的这?种信仰。”她吃着素包子?,在?木栈道那席地而坐。
只?是港城现在?也没有朋友闲着能陪她,几个熟识的朋友已经飞去世界各地度假旅行。薄桤成今年也没有要回港城的意思,全?家都打算在?伦敦过新年。
外婆摸摸她柔顺的头发?,哄道:“等过完年,寒假就?带你去苏黎世玩玩。”
姜苔娇娇地提要求:“那要顺便去维也纳住一个礼拜,我喜欢那个城市。”
“好,这?次过去干脆给你在?那置办个房产。”就?她一个外孙女,自然千娇百宠着。外婆放下手里经书,又问道,“过两天?就?是除夕夜,是在?家里过?”
“嗯,我爹地还在?澳洲出差,不过他说会回来陪我吃年夜饭。”
“以前倒没见他这?么努力工作。”外婆笑得意味不明,又摇摇头,“你爹地这?个人,不会变通。他这?么多年没再另娶,却又不来港城和?我们多走动走动。”
说姜霆不会变通已经算好听?,说难听?点就?是别扭拧巴。他那点自尊心不够他自愿来讨好岳父母家,可也懦弱地不敢和?岳父母割席。
“其实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以前你们总说他不适合我妈咪。”姜苔撑着脸,眼神倦怠,“他只?钟意事事以他为先的家庭主妇。所以我妈咪因为事业一忽略他,他就?会不满地跟她吵架。”
外婆把她搂进怀里,笑道:“男人很奇怪吧。”
他明明起初是爱她在?实验室里认真专注的模样,却又要把她娶回家,希望她只?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要说姜苔和?姜霆没有感情自然不可能。但父女俩从霍槿瑜去世后?的矛盾越来越多,关系始终不冷不热,谈心时刻更是少之?又少。
她又长期在?家产盛大的外祖母家耳濡目染。
姜苔对姜霆,没有寻常亚洲家庭里女儿对父亲的敬畏和?尊重,而是一种平视,甚至是俯视。
她名下在?姜霆公司的股权占比很高?,成年后?就?能自动继承成为理事会上有投票权的一员。
这?些都是外祖父母早就?为她铺好的路。
姜苔在?寺庙待的第六天?,玩腻了暮鼓晨钟,终于被外婆丢回市里。
老人家说她要是实在?没人玩,就?去小舅那找他家菲佣姐姐陪着一块出门。
她挫败地在?回去路上翻着通讯录,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家里座机的电话。
本来是想看看姜霆有没有回来,但接通电话的却是沈凛。
她诧异:“焦姨不是今天?放假回老家吗?以前都是过完年初五才会回来。”
其实雇佣合同上规定着住家保姆一般都是除夕夜当天?才放假,年初三就?得回来上班。
不过姜苔家里就?父女俩人,对工人自然宽容些。
沈凛低声回应:“她要回老家看她女儿,不方便带上我。”
那不就?是他妹妹?不方便带上他是什么意思……同母异父吗?好像这?样想是合理的。
不过姜苔还是第一次听?说焦莱有个女儿,脑子?飞快地转:“那你——”
沈凛嗓音清清淡淡:“我春节期间不会住在?这?的,在?收拾东西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苔冲他喊道,“你可以跟我、还有我爸一起过年啊。”
“不用?了。”他拒绝道,“我会不自在?,你们也会不自在?。”
“那你要去哪,你老家那边还有亲戚吗?”姜苔才发?现,她真的不太了解沈凛的家里事,他也从来闭口不谈。
他说:“我住酒店,已经定好了。”
她不太开心,可是春节一般都是家里人在?一起过,拉上他也确实奇怪。只?好转了话题:“好吧,那你现在?闲着对吧?”
沈凛语气平静:“嗯,怎么了?”
姜苔靠着车窗,垂头丧气:“来港城陪我玩一天?吧,好无聊哦。”
他眼帘低垂:“魏柯生不在?吗?”
“不在?,没喊他!”
上次小组复习周过后?,他们就?不欢而散。
谁让魏柯生莫名其妙说什么她和?沈凛没界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跟他才是没界限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确认关系,姜苔就?已经允许其他人默认他是她男友。
她允许他不经询问牵自己的手,允许他和?她出去玩的时候穿情侣装,允许他们把彼此设为聊天?置顶,也允许他擅自摸她的头……这?么多独一无二?的殊荣,难道她还不够真诚吗?
魏柯生的行为在?她眼里就?是:不识好歹。
这?还没在?一起,就?已经管上她和?朋友之?间的正?常社交,在?一起之?后?岂不是还得管她出门穿什么衣服?
姜苔天生反骨,最不服管。
她决定晾魏柯生一段时间,等他想通错在?哪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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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州到港城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姜苔住在?小舅名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是间顶楼套房。从山上到市里也差不多坐了一个钟的车,她进门洗过澡没多久,又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
从猫眼里看,沈凛背着个单肩包站在?房门口。
他穿白色棒球服和?蓝色牛仔裤,短发?漆黑,骨骼修长高挺。五官轮廓越发立体沉静,是介于准大学生和年轻人之?间的模样,清爽又干净。
姜苔给他开门,见到熟人果然开心:“有没有带我交代的东西?”
“带了。”他在?茶几那把背包打开,东西拿出来,“我不知道树莓色的唇釉到底是哪根,就?把这?个牌子?的全?拿了。还有你要的防晒霜、胶片相机……”
姜苔皱着眉:“可是这?个是高?光!我要你带眼影盘的。”
男生勾着颈,进门水都没喝上一口。手里还握着十几支口红,神情认真地解释:“你说是三个色的盘。”
她突然就?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笑得坐在?地毯上,毫无形象地点头:“好吧好吧,三个色就?三个色。”
“还有眉笔。”他很自信,“这?个肯定带对了。”
“胶卷只?带了两盒吗?我要拍很多照片的。”
“沈凛,我们等会儿去金鱼街玩吧。你是不是第一次来港城……现在?才下午2点,可以逛很久!”
难得找到同龄人聊天?,她前几天?在?庙里憋了许多话,终于能在?此时叽叽喳喳地分享,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生气。
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在?此刻响起。
姜苔正?在?化妆,小心翼翼地夹着睫毛:“沈凛你在?干嘛?帮我接一下。”
沈凛刚从门口的客房服务员手里接过她换洗后?的衣服篓,朝她走过去,看见显示屏上的备注,情绪难辨:“是魏柯生。”
“啊?”她没回头,只?说,“我没手接,你开扩音吧。”
电话那边的魏柯生声音有些低靡,又似乎在?讨好:“苔苔,我错了。”
姜苔果然傲娇回了句:“哼。”
少年声音委屈巴巴:“不要不理我,我都已经连续五天?给你发?消息没收到回复了。”
“我已经把你消息免打扰了,当然不会回复你!”
“你好狠心……”魏柯生叹口气,“是不是还在?港城?我过来陪你吧,当面负荆请罪更有诚意。”
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收紧了些,沈凛只?能保持沉默,心情忐忑地看向姜苔做出宣判。
她打着腮红的手顿了下,无所谓道:“算了,我有人陪了。”
魏柯生停顿两秒:“又是沈凛?”
姜苔坦坦荡荡:“是啊。”
那端听?见肯定的回答,直接挂了。
她在?嘟嘟声中扭头,不可置信地问:“他挂的电话?”
沈凛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收起她手机,状似无意地开口:“为什么提到我,他这?么生气?”
“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姜苔觉得自己现在?被扣上了“红杏出墙”的帽子?,更加气愤,“无理取闹!我要把他拉黑!!”
沈凛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赞同她的决定。
在?姜苔换了三套衣服过后?,终于选定一套白色油画风格的连衣裙。
虽说港城没有秋冬,只?有春夏两个季节,但2月上旬的气温还是骤降明显,下午的天?气都有些灰蒙蒙的。
在?沈凛用?感冒发?烧流鼻涕威胁了两分钟后?,她总算同意在?裙子?外面多加了一件宽松的牛仔外套。
在?人满为患的市中心,开车远不如步行和?地铁出行方便。不知道是不是年关在?即,城市人流量比平时少了许多。
两人从旺角小吃街一路走来,收获满满。
章鱼烧、芝士热狗棒、草莓蛋糕奶茶、豆沙鸡蛋仔和?咖喱鱼蛋……姜苔嘴挑,样样要买,样样又只?能吃几口就?留着肚子?享受下一道美食。
沈凛吃她剩下食物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她看上新品的速度。
姜苔背着手,一身轻松地蹦蹦跳跳,让他找个清净的路口拿相机给她拍照。这?里街道太窄,行人又多,免不了停下就?有和?人碰撞的风险。
可港岛的风都不忍吹乱少女捣鼓许久的精致鱼骨辫,淡妆粉饰过的脸蛋更加明艳,脖颈和?手腕上都戴着亮闪闪且价值不菲的饰品。
她昂贵高?傲,一尘不染。渴了又就?回到他身前,就?着他端着饮品的手喝东西。
路灯渐渐亮起,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低地并?排前行。
沈凛在?滴滴答答的红绿灯提醒声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他们像在?约会,这?也是他的小确幸。
最后?两人都逛逛吃吃,吃得很饱。
沈凛背着包,手上还拎着一份通心粉、一份凉皮和?两杯彼此的果饮跟在?她身侧走。
高?楼大厦的某座广场中心,有歌手在?义演。是张他们都不认识的港星面孔,在?唱一首老歌。
“这?晚夜没有吻别,仍在?说永久。
想不到是借口,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粤语咬字缱绻,曲调柔和?。
姜苔见他驻足听?得入神,胳膊撞了撞他:“你一个北方人,听?得懂粤语吗?”
沈凛摇头:“这?首是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