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姜霆始终不?清楚沈凛并?非焦莱亲生,他对焦莱关心不?多,不?在意那?些没给他造成影响的事。焦莱更不?会特?意把前夫和沈凛父母的事情带进这个家。
他低声:“她知?道。”
焦莱愣了愣,叹息:“你连这也和她说了?她会看不?起你的,你忘了你上初二的时候……”
沈凛语气?平平:“妈,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让她高看的。”
-
临时走得急,姜苔没考虑过就算是?交通便利,从一个市中心的机场到一个镇上,也得花大半天时间。从飞机到出租车,到鞍岭已经是?晚饭时间。
姜苔本来只当来旅游,谁知?道竟一路上都睡得迷迷糊糊。
醒来时,才?发觉自己一直抱着沈凛的腰。人?靠着他手臂,微握成拳的手也正被他宽大温热的掌心包裹着。
车开在镇里?的狭窄马路上,断断续续地减速。
姜苔眼皮朦胧,脑袋轻微挪动。沈凛不?知?道她醒了,只以为她因坎坷路面睡得不?太安稳,一只手放在她背上像哄小孩般轻轻拍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笑着打趣:“兄妹俩回老?家过年啊?正好赶上吃除夕饭。”
听见沈凛“嗯”了声,姜苔后背僵滞了两秒钟。
原来在外人?眼里?,他们也更像亲人?。
她自小就和沈凛是?似亲似友的相处方式,就算久别重逢也不?会像世间其他怨侣般局促,大吵大闹后也总能平静地相处。
习惯和依赖不?会变,只是?现在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家人?,而沈凛似乎乐在其中。
车停在萧条老?旧的胡同外,实在开不?进去?了。
暗橙色的灯影迷朦不?清,断续下起雪粒子。一路都能听到狗吠声,铁栅栏门哐哧哐哧被北风吹得生响。大过年的鞭炮味道弥漫开,混杂着年夜饭的香气?。
沈凛左手推着行李箱,背着个单肩包,右手提了些在机场买的伴手礼。
峡谷效应带来的风力锋利,姜苔两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躲在他挡风的身侧:“我们不?是?去?酒店吗?”
“明晚去?酒店。”他顿了顿,“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现在去?的是?我以前的邻居家。喊她吴婶就行。”
幼时只来过这里?一次,记忆早就模糊。算得上初来乍到的姜苔没有安全感:“你要去?哪儿?我们不?是?来玩的吗?”
“明天陪你玩,今晚要去?给我妈扫墓。”沈凛解释道,“明天墓园不?开门了。”
本来应该前几天过来,但上升期的公司在年底最忙,他闲下来就匆匆忙忙买了回鞍岭的机票。
姜苔安静了须臾,她以为沈凛只是?回这过年:“等?会儿我们见的吴婶只是?你邻居?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不?会,是?她邀请的。她没子女,一个人?住。”
姜苔隐约还记得沈凛说过早就没和亲戚走动过,好奇开口?:“那?你之前还回来过吗?”
沈凛点头:“去?年也回来过,扫墓。”
“没朋友在这边?”
“我初三毕业就转学?了,和这里?的人?都没有联系。”
“小学?到初中不?是?也读了很多年吗?一个老?同学?也没有啊。”姜苔不?太确定,“以前……我来你家的时候,路上还有女同学?跟你打招呼。”
沈凛笑了下:“你还记得。”
她并?不?愿意承认,因为想到“尿床”的糗事。
好在沈凛识相地没提起,只是?平静地说:“初二那?年,学?校有人?知?道我家里?的事,就没人?理我了。后来我来深州上学?也没交到几个朋友,只有你理我。”
就算转去朗御和应桐他们组成友情小分队,也是?因为姜苔的存在。
明明是?个悲惨的故事,却只被他寥寥几句话带过。姜苔抿了抿唇,故作?轻松道:“感谢我吧,你刚来深州的时候跟个哑巴似的。”
沈凛低笑着点头:“很感谢你。”
事实上焦莱担心的“看不起”也有迹可循。
当年镇上只有两所初中,一有什么大新闻就被传开。生父杀妻入狱的阴影像连绵不?绝的阴雨期,伴随沈凛整个初中。
他自幼经历家暴和校园孤立,早就看过无数异样的眼光。
但沈凛知?道姜苔不?会那?样看他。
他刚来深州的时候,某次陪姜苔逛街。医院门口?有个小女孩被十几个大人?围着骂,听着是?因为女孩父亲酒驾,那?些大人?则是?受害者家属。边上没有人?同情加害者,指指点点地说她一家是?祸害。
只有姜苔默默叫了路边交警去?解围。
“祸不?及子女。大多数人?都对她口?诛笔伐的时候,我们也没必要人?云亦云,可以保留自己的态度吧?因为谁也不?知?道谁更靠近真相。”
那?是15岁都不?到的姜苔说出来的话。
不?过,魏柯生当初带着鄙夷将把他家里?事情公诸于众时,即使潜意识觉得姜苔不?会把他和他生父归为一类人?,沈凛还是?很怕看见她眼里?的躲避。
-
山路难行,镇上的墓园不?比大城市里?的规范。姜苔没提要陪他一起去?,也不?知?道要以什么立场陪。
到了目的地,她有些意外。
吴婶是?位不?苟言笑的短卷发大妈,打扮得很中性?,进门就把沈凛拉到一旁,声音一点也不?小地说“悄悄话”:“她鞋咋这么脏,你们走那?条路过来的?”
姜苔不?解地看向自己脚上几万块的脏脏鞋。
中年女人?一脸严肃,继续教训道:“穿得也少,你赚钱了怎么不?给她买件好点的衣服,毛衣都破破烂烂的。”
姜苔皱眉,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没有穿得破破烂烂,这是?废土风。”
吴婶扭头看她,又问?沈凛:“她刚才?说啥飞兔?”
“……”
沈凛打的车已经到了胡同口?。
姜苔第一次和这么古怪的大妈一块待着,不?安地扯了下他衣角,命令道:“你快点回来!”
“不?喜欢这里??”
“不?算——我只是?感觉和她没话聊。”
同样是?乡镇出身的中年妇女,焦莱在大城市待得多,不?会听不?懂她讲话,说话也温柔没口?音。可这位吴婶甚至都不?笑,连漂亮客套话也不?说,古板又肃穆。
姜苔自诩社?交悍匪,在她面前都觉得难以发挥。
沈凛揉揉她脑袋:“吴婶人?很好,也很喜欢你。你会喜欢她的。”
哪里?看得出喜欢她……可他还是?走了,把姜苔留下来独自尴尬地和这位吴婶对坐着。
这套房子看得出有些年头,外墙斑驳,被筒子楼里?的小孩涂涂画画。内室简洁,因为独居所以家具也不?多。
大概是?觉得姜苔穿得太薄,看着娇贵体弱,吴婶把供暖阀门开得很大,室内暖和得像火炉。
木质餐桌上摆着不?算丰盛的年夜饭,都是?些家常菜,味道倒不?错。只是?两个人?吃难免太冷清,如果今晚是?在深州家里?吃饭,应该还会有姜家大伯、爷爷那?边的人?会一起过来。
“谢谢您款待。”姜苔安静吃完,擦了擦嘴。看着她忙碌地拾起几盘菜往厨房走,“要收起来吗?”
吴婶反问?:“你不?想给你老?公留饭啊?”
“……”
回国以来,见到的长辈聊到自己和沈凛都会把他俩说成哥哥妹妹的关系。乍然听到她口?中陌生又直白的称呼,姜苔脸颊一下爆红。
“我——”姜苔咬唇,“沈凛是?这么跟您说的吗?”
吴婶本就有些耳背,也没听懂她在问?什么,突然指着旁边那?间客房:“你和小凛今晚住那?屋,你去?看看要不?要多加一床被子。”
客卧面积不?大,但构造奇怪,居然有独立卫生间,这套房子像是?两个人?可以单独使用的。
姜苔靠在门口?看,又瞥向那?张不?到宽度1米5的床,只有一张床。这个吴婶是?不?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
心里?的疑惑在下一秒就被解答,吴婶在外面喊:“小凛媳妇儿,你过来。”
“……”
姜苔看了看自己中指上的装饰性?银戒,默默取下来塞进口?袋。
沙发前放着一台联网电视,但吴婶不?会用遥控换台,问?她要怎么换成春晚。她戴着老?花镜,认真看姜苔操作?,讷讷道:“还是?以前的电视机好……随便换个台都是?春晚。”
姜苔自小生长的环境里?没有这样的市井小民,她家里?那?位年过70的外婆都是?潮流老?太太,哪怕是?中年保姆也了解智能家居。
避免无聊,她尝试搭话:“婶婶,沈凛以前的家是?在旁边吗?”
“小凛家?早拆了。”吴婶惋惜,“以前违规建的工人?房,一分钱都没分到。你和小凛结婚几年了?”
姜苔额角一抽:“没结婚。”
“快了吧,他年纪也不?小。”吴婶专注数手指,“今年25,过完年就26岁,虚岁27。哎哟!都快30岁咯。”
“……”
怎么算的?姜苔无法理解地微张着嘴。
吴婶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聊到往事:“小凛以前命苦,他爸喝酒打人?的时候,他总被他妈送到我家来躲着。他怕他妈挨打,又每次都偷偷跑回去?拦。他小时候长得白嫩,但那?张脸成天没个好样……”
姜苔垂着眼皮听,突然想到沈凛在中学?时候打拳赚钱,脸上也常挂彩,他还真是?从小挨打到大。
春晚演到第二个小品,沈凛才?回来。
老?城区外能听见烟花爆竹和小孩们欢笑打闹声。
姜苔已经进房间洗漱,从浴室出来后,脑袋上裹着条毛巾。她没带行李箱,两天换洗的衣服全在沈凛箱子里?,穿上那?件棉质白T时才?发现大了几个码数。
沈凛推开门,自上而下地望着她。那?双漆黑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像是?能穿透她身上的衣服。
“我不?小心拿错了,房间的灯好暗。”姜苔折着长长的袖子,不?自在地撇撇嘴,“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他手里?拿着接过来的吹风机,示意她坐过来,安抚地说了一句,“就住一晚上,明天回酒店。”
姜苔倒也没娇气?到太嫌弃这里?,毕竟也算是?一种体验。她目不?斜视:“那?你知?不?知?道吴婶今晚只给我们安排了一张床?”
沈凛淡声:“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
她正想说话,他已经把电吹风打开。老?式的吹风机噪音大,风力又小,姜苔的发量要吹很久,脖子都仰得有些发酸,不?由得犯懒地低下脑袋。
沈凛在身后倏地伸手,抬高她下颔:“小猫都比你有耐心。”
她不?满地故意甩了甩脑袋,潮湿的发尾甩他一脸水。
等?吹完,姜苔已经拿着手机扑到床上打起微信里?的笑游戏。
沈凛拿着衣服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