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沈凛背过身?,听见身?后悉悉唆唆的?动静。
“你一个人过来的?吗?手?机还是没信号。”湿衣服和内衣都被捏在手?里,她惆怅道,“接下来怎么办?”
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两台车都用不了。山林这么大,就算等救援也要?在显眼的?位置。
沈凛看着?腕表上?的?指南针功能,在找方?向:“驿站离这远吗?”
“不知道这是哪。”她贴身?穿着?有他体温的?冲锋衣,暖和了些。又摆烂道,“我?很累了,走不动一点路。”
“我?背你。”
“外面还在下雨,山腰路滑,要?背我?去?哪?不如就在这躲雨吧,这里地势高?,洪水暂时冲不过来。”岩石缝里发出?滴滴答答的?雨落声,姜苔撑着?脸说,“很奇怪诶,我?一点也不害怕,说不定我?妈咪想我?了。”
空气静谧一刻,沈凛猛地抬眸。
察觉到他的?注视,姜苔若无其事地坐回?岩石上?,苦中作乐:“她当年也是这样走的?,不过那场洪灾比现在更严重。如果我?也出?了事,你说我?爹地他会不会留下阴影?”
“我?可以忍受这个世界很多无聊丑恶,但我?不能忍受这个世界没有你。”沈凛半蹲在她面前,把那支腕表戴到她手?上?。他面无表情地望住她,“雨过会儿会停的?,不要?再说这种话。”
他看向她的?目光很陌生,姜苔发觉从?找到她之后,沈凛的?状态就一直有种岌岌可危的?不对劲,仿若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我?知道了……”她不由得有些心怯,怕刺激到他,低下头避开视线,“只是随口一说,你干嘛这么严肃,神神叨叨的?在讲些什么鬼东西。”
沈凛瞳孔毫无暖意,干净掌心却轻柔地摸摸她的?脸:“你不想动就在这先等我?。”
“你去?哪儿?”
“我?车在松林外面,后备箱有露营应急的?信号弹。”他说着?,又把下车前拿上?的?折叠刀塞进?她掌心。
姜苔看着?他身?上?单薄衬衣:“我?把衣服先换回?来吧,外面还在下雨。”
沈凛拦住她的?手?,把她外套拉链往上?拉:“我?很快回?来。”
他人高?马大,长腿一迈很快消失在洞口。
姜苔碰了碰自己额头,没有发热。刚才的?丧气话并非真心,她才不想死,这也太便宜沈凛了。
他肯定会和她爸一个样,交很多女朋友,随着?时间消逝就把她忘掉。而且姜霆都没有其他孩子?,她不想家产都便宜焦莱和她那个吸血鬼女儿。
姜苔抱紧自己,脑袋埋进?膝盖里喃喃道:“妈咪。”
她还挺喜欢雪的?,不想死在夏天。
-
往回?赶时,沈凛留意地在松树上?绑了显眼的?红扎带。松林里的?雨点越来越急促,风声呼啸得像悲鸣声。
他走出?来时才惊觉那道让人恐慌的?声音是什么,是山体滑坡。
泥石流带动山上?大大小小的?落石一并砸下,刚才还算安全的?岩洞此时像塌方?了,泥土树枝一并顺着?埋下来往洞口灌。
沈凛赶到时只看见那一小方?岩洞完全被泥沙堆住,他在一秒钟内头脑空白,手?上?提的?袋子?从?指关节处滑下。没多想其他,他踉跄地往岩洞的?洞口跑。
可山上?落石还没结束,那一块正是泥沙俱下的?中心圈。
——“沈凛!”
“沈凛!你回?来!!”
在某一刻,姜苔声嘶力?竭的?声音在侧后方?的?平地上?响起,风雨声中听得很不真实。
沈凛迟疑地停住脚步,往后转身?,看见她皱着?眉心在对他大喊,声音被耳边断断续续的?滚石所覆盖。
见她要?往前跑过来,沈凛才如梦初醒。
姜苔看着?他远离危险地带,手?心还捏着?一把汗,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他一把搂住。
她挣扎,要?从?这个劫后余生的?拥抱里抽出?手?来:“这么大的?落石看不到吗?岩洞都被冲成那样,你疯了?不要?命了?!”
“你知不知道还往那跑是送死?说话!哑巴了?”
她又气又急,怒火中烧,拳头一点也没留力?气地砸在他背脊和肩膀上?:“抱这么紧,你要?勒死我?吗?!”
沈凛一声不吭地挨打,抱住她身?体的?手?臂收得更紧,握住她后腰的?指尖却在抖。
他脱力?地往下跪,直接在下一秒跪在泥地上?。像是陡然没了半分精神支撑,只是还紧紧抱住她两条腿,额头颓废地贴过来。
姜苔一脸莫名,气恼劲儿还没过,火气也越重地朝他吼:“沈凛你有什么毛病,到底被砸到哪儿了?!”
他这么大一只,她怎么扯都扯不起来,暴躁无语的?动作却在下一刻彻底愣住——
沈凛在哭。
她看见他通红的?眼睛,顿时僵住了。
姜苔怔在原地,一阵怆然。无言的?荒凉感?在他红着?眼眶的?这一瞬间淹过来,心口要?被艰涩和触恸塞满。
她没见过他暴怒或极度欣喜,更没见过他落泪。她以为?沈凛曾经吃过这么多苦,足够一直保持情绪无波无澜。
可此刻的?他像肩身?垮败的?一座雕像,内里灵魂完全被掏空。
他居然在哭。
被她打哭的?吗?
她低眸看着?抱住自己的?男人,无措地眨了眨眼睫,才发现自己也在后怕地掉眼泪。
他以为?她还在岩洞里,那是一条死路。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雨势越来越大,已经分不清他下颌滑落的?是泪还是雨水。
“你、你干什么,我?很凶吗?可是你那样真的?太危险了。”姜苔慢慢蹲下身?去?,回?抱住男人微颤的?后脊,“死里逃生的?是我?,怎么还要?我?来安慰你……”
“我?很饿,刚才是想问?你车上?有没有带吃的?,才跑出?来的?。我?是不是很幸运?”
“沈凛……我?饿了,好饿。”
他还是没反应,姜苔简直要?被打败,眼眶和胸腔都酸红发胀,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沈凛。
叹了口气,她把脸埋进?男人颈窝,饿到去?咬他脖颈。尖尖贝齿在清韧的?后颈肌肤上?留着?牙印,话语囫囵不清:“喂,你能不能先理理我??”
第55章 表面好看无害
天文台发布最新消息,这场世?纪黑色暴雨信号在上午11时?43分被取消,换成黄色暴雨警告。沙头角公路到白塔山、大屿山的道?路依旧处于?全线封闭状态,巴士、地铁仍然停运。
而在信号发布的二十分钟前,山上信号塔被修复。
寺庙和驿站相继联系上报了平安,霍家调来的抗台风直升机也在收到山腰一处信号弹标记后,冒着狂风骤雨找就近的空地降落。
霍宴就在那架飞机上,他助理?抱着毯子翘首以盼。
山林间的沈凛将人?背出来,往直升机下降的平地那走。远远地看过去,俩人?都早就淋成落汤鸡。
姜苔倒还好,整个人?套在一件黑色防风防水的宽大冲锋衣里,除了裤腿那都湿透外,还趴在年轻男人?的背上没?心没?肺地吃着面包。
雨势还未完全减轻,飞机不能冒险直接停下。因此机长没?关闭发动?机,螺旋桨带起的气流将周围的泥沙枯枝都刮得漫天乱飞。
“嗯,接到他们了……信号还不太流畅,我晚点回你。”霍宴挂断电话?,看着俩人?一前一后上了飞机。
助理?贴心地给两人?送上毛毯。
姜苔一上来就蹬开鞋袜,哼哼唧唧地撒娇:“小舅呜呜呜!”
沈凛在长辈审视的目光下沉静问好,但被霍宴直接忽略。他满脸愁容地往旁边的女孩那看:“怎么是被背着过来的,伤到脚了?”
姜苔错愕,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面包,茫然摇头:“我们都没?受伤啊。我鞋子全湿了,踩着走路很难受嘛。”
明明是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气话?,可霍宴只望着她头发丝上干涸的黄泥,被水浸泡的发白脚趾和落魄憔悴的脸。
手里还拿着半块平时?会嫌弃难吃的荞麦面包,此刻却吃得津津有味。
她长得有六分都像霍槿瑜,明媚年轻的脸蛋,花一样的年纪,又是在同样风飘雨摇的恶劣天气被捞回来。
霍宴不敢多?想,急急扭头看向?窗上不断渗落的雨水。
“外婆那边还安全吧?”姜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停下嘴里咀嚼的面包块,“小舅,我没?事啊。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男人?喉间发苦:“你要真出了事,我怎么和你妈咪交代。”
“你们男人?的感情?都这么丰富嘛。”
她嘀咕,朝沈凛看过去,又有人?快要在她面前掉眼泪。
沈凛沉默地拿走她手里没?吃完的面包,轻推了把她的腰。
姜苔顺势站起来,她在山林里心慌的情?绪早就消散。“哎呀”一声,音调都上扬了些,讨俏地坐到家人?身边。
“好啦小舅,你演苦情?剧呢?别垮着脸,这样都不帅了。”她歪着脑袋,大大咧咧地安慰道?,“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吧,褶子——啊你干嘛!”
欠兮兮的话?还没?说完,软嫩脸颊就被揪住。
“你小舅今年三十六,哪来的四十多??”霍宴缓过伤感,粗砺指腹在她脸蛋上摩挲了下,“好彩没?事,等你做完体检来算总账。”
她被捏住脸,被迫大舌头道?:“森莫肿账?”
“你公司CEO,刚给我打来电话?。”霍宴阴森森地质问,“你当初对她一口一个舅妈喊得倒亲热,早早就在你舅这叛变了?”
港城暴雨成灾的新闻霸榜一天,关系亲近者自然担心当地亲友的状况。叶庄蝶一定是联系不上她,又着急得不行,才会向?立誓过生死不见的初恋男友求助。
姜苔瞒了两三年的事还是没?瞒住。这俩人?分得难看,算恋人?变仇人?。她自知理?亏,尬笑两声:“小舅,是误会。”
她正要逃避般往沈凛那边坐回去,一把又被按下。
霍宴看向?机舱里的这两个刚经历过吊桥效应的年轻人?,话?里有话?:“老?实坐好,老?往别人?那靠干什么。”
姜苔在洛杉矶待的那些年,即使假期时?不时?回国,这些动?态也都在霍宴眼皮底下。
她和沈凛当年关系再?好,但在那保姆变成她继母后,她都不可能会对这对母子俩有多?好的态度。
所以这几年,他们从来没?再?接触过。两个小孩认识多?年的情?谊早就烟消云散,否则姜苔不可能没?再?提过这个男生。
在霍宴眼里,沈凛现在不过是为顾全大局讨好姜苔而已。
-
直升机直接朝私人医院飞,虽然姜苔说没?事,但夏季蚊蝇虫子多?,指不定被哪叮咬还不自知,得抽血做个化验。
他们被救援后不到一个小时?,山顶全员都被安全转移下山。实时?新闻镜头里,记者站在积水中报道大量汽车水中“死火”,路人?接连遭遇险情?,逾百市民受伤送院。
助理?拿来两人?无异的体检报告,尽职道?:“接到关口管控消息,今晚八点人工大桥会恢复通行。Belly你几时返深州?我好提前备车。”
霍宴不悦:“急着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姜苔人?躺在病床上,但没?闲着,一直拿着手机忙着回消息报平安,抽空答他:“这天气和朋友们出不了门,好几个艺术展都取消了嘛。我还不如回深州,反正应桐他们后天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