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他方呼唤我 第38章

作者:小狐濡尾 标签: 因缘邂逅 正剧 现代言情

  叶希木一边割,一边关注桥上的情形。扎带割到大半的时候,栏杆外挂着的男人终于被拽上了桥。叶希木松了一大口气,心想太好了,不用继续割了。他拿出手机给值班民警打电话,给他们汇报情况,刚开口说“不用来了“,突然就看到站在桥边的那个女子,像是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栽下了大桥!

  她没有发出声音,叶希木也惊得失去了声音。

  话筒里民警在询问:“什么不用?喂?喂?您还在吗?——”

  江上的风那么大!那个女子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被吹得飘荡开去。

  风声和涛声轰轰烈烈,以至于她扎入水中的声音都变得微小,仿佛只是江上翻起了一朵寻常的浪花。

  叶希木猛然反应过来,立即对着话筒大声喊:“有人坠江!”

  民警确认之后,表示会立即出艇。

  叶希木飞快地继续割救生圈的扎带,很快把救生圈取了下来。他跑到水边,焦急地关注着坠落下来的那个人。最近频繁下雨涨水,江面水位比平时高了不少,但江面距离长江大桥的桥面依然有二三十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很多人都直接摔死了。就算有幸运儿没死,极大概率也被江水拍晕,在几十米深的江水中挣扎一番过后被淹死。

  所以跳江自杀的人,生还的概率很小。

  但是很快!江面浮出了一个头颅。叶希木一阵欣喜,居然还活着!不仅如此,她似乎还清醒着,在水面吐出两口水之后,开始游动。

  或许是与江面平行的大风减缓了下坠的力道,又或许是雨天波涛翻滚,水面的阻力变小,也或许是双脚向下入水的姿势减小了伤害,她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她坠桥的位置在大桥中段,坠落过程中被大风吹向了更靠岸边的位置。这很惊险,但凡再多吹一段,又可能直接摔死在桥墩上。

  她艰难地和江水对抗,叶希木跑到她距离岸边直线距离最短的地方,挥舞着救生圈,高声喊道:“这边!这边!”

  江水中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懵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他的指引,朝他这边游过来。

  江流汹涌,她已经竭尽全力在游,一点一点靠向岸边,却也不断被波涛推向下游。

  叶希木心急如焚地跟着她往下游走,顾不得雨越下越大。他过去救过两次人,知道半夜这个时间点,派出所的救生艇最快也要十分钟才能来。她有没有救,就看能不能挺住这十分钟了。

  但只有在长江中游过泳的人才知道,流动的江水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游泳池,它看起来不像大海有那么巨大的浪潮,可其中遍布暗流、漩涡,青苔、水草、树杈之类的杂物也更多,一旦卷入其中,人就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这个女子水性看起来不错,可是明显已经体力不支。在她最靠近岸边的一次,叶希木向她抛出了救生圈。

  然而一股急流涌来,在她的手触到救生圈的时候,救生圈又被水流推开。

  叶希木只能抓着绳子把救生圈拽回来,尝试再一次抛向她。大风大浪之中,她与救生圈再一次失之交臂,他隐约听到那个女子叫了一声“叶……”

  叶希木愣了两秒,迅速脱下已经被雨淋湿的外套,卷住手机和钥匙放在岸边,把救生圈的绳子系在腰上,纵身跳下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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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不好意思,两天过去了,辞还在水里泡着

第40章 收容

  叶希木在浑浊涌动的江水中抓住季辞的时候,她已经沉入水下。

  紧紧裹在身上的风衣限制了她的行动,也消耗了她的大部分体力。

  叶成林曾经教过叶希木一些野水中救人的基本常识,比如说从背后或者侧面去接触溺水者,最大限度避免自己被溺水者抓挠拖拽。

  但叶希木从她背后接触到季辞时,她并没有一丁点的反抗,甚至也没有本能地反抓住她。不知道她是受过专门的训练,还是已经不剩任何力气,又或是失去了求生欲。

  他把季辞带出水面,她剧烈咳嗽,大口呼吸,眼睛里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她很狼狈,很仓皇,但没有像普通溺水者那样把救援者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攀附。他拉过来救生圈让季辞扶住,季辞的手臂挂在救生圈边上,大口喘息。

  此前的小雨已经变成倾盆大雨,来自黑暗虚空中的雨水像小石子一样重重砸在脸上,叶希木推着救生圈把季辞往岸边带,只觉得江流愈发湍急紊乱,用十成力,能使上劲的只有两三成。江水散发着浓烈的腥气,夹带着枯枝败叶,不停把他们冲向远处。

  离江滩越远,越是漆黑一片、难辨方向。幸运的是民警的救生艇已经开了过来,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江面扫射,很快地打在他们脸上。

  两个人被拖上小艇,一名女警拿了一件雨衣给季辞围上,她开始迅速地检查季辞的情况。她问季辞有哪儿不舒服,季辞摇头说没有。她身体完整,神智清醒,只是看起来极度疲惫,浑身发抖。

  季辞的钱包还在衣袋里没有丢,女警查看了她的身份证,问她是怎么从桥上掉下来的。季辞说被人推的。女警问是谁,她打战的齿间挤出两个字:徐瑶。

  叶希木听到“徐瑶”这两个字,心中震颤。季辞怎么又遇到了徐瑶?她救的那个男的是谁?徐瑶居然恨季辞恨到了要让她死的地步?

  但女警询问季辞和徐瑶产生纠纷的过程时,她却语焉不详,词句含混。警察认为她神智受到太大冲击,决定等她完全恢复之后再做调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她的安全和健康。叶希木则向另一个男民警叙述了他从夜跑发现状况,到对季辞进行营救的经过。

  “所以你们认识?”两名民警听到叶希木准确说出季辞的名字,不由得惊讶。

  叶希木开始想他可能处于紧张状态,说话不经周全的考虑了,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对自己和季辞之间的关系下一个定义。脑子里一阵混乱,他从记忆里拉出一条最为冠冕堂皇的——

  “她是我小……”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口,“她是我小姨。”又补一句,“远房亲戚。”

  两名民警哦了一声,这在一个村子里全都是同宗同族亲戚的江城来说,倒是不罕见。

  救生艇靠岸,距离叶希木下水的地方不远。他飞快跑去捡回了自己的外套、钥匙和手机。民警夸他救人很专业,又提起三周前季颖溺水的案子,说是领导打算成立一个江边救援队,到时候欢迎叶希木加入做志愿者。

  叶希木看了一眼季辞,发现她紧抓着雨衣,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到警察要送她去医院,季辞不愿意上车,停在了车门边。“没有必要。”她含混不清地说,“我没受伤。”

  从长江大桥上掉下来,还能毫发无损,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了。但外表看起来没伤,并不代表没有延迟发作的内伤。警察们十分担忧,劝她去做个检查。但季辞不合作的意志非常坚定。

  叶希木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季婆婆。季辞当时还说不愿意去医院的季婆婆倔强如牛,她现在也不遑多让。

  警察们没有办法,看着季辞浑身湿透、筋疲力竭的模样,最后还是决定先送季辞回家,并叮嘱她一旦感觉不舒服,就立即去医院。又对叶希木说“通知一下她的家人,让家人今天晚上多注意点她的情况。”

  季辞疲惫地点了下头,说“谢谢”。

  女警官让季辞坐后排,叶希木坐副驾驶,她坐后排方便照看季辞。季辞闻言,却突然拉住了站在她身边的叶希木的手。

  她的手异常冰冷,叶希木却觉得被烫了下,又或者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

  她的手没什么力气,与其说是拉着,不如说是很轻地搭在了他手上。他本可以很轻松地摆脱,但他动弹不得。

  女警官也注意到了季辞的手,她觉得季辞可能更希望熟悉的人陪伴,于是让叶希木坐在季辞的旁边。

  叶希木扶着季辞,两个人湿漉漉地上了车。警察问季辞家住哪儿,她昏昏沉沉地回答了一句“不要去老屋”之后,就不回应了。

  警察只好问叶希木。叶希木知道季辞不想回老屋,是不想惊动季婆婆,免得她担心。那她只能回江都风华,只是他也不知道江都风华具体的门牌号。

  叶希木担心季辞是真的昏了过去,试图摇醒她。然而摇了几下,季辞却闭着眼睛推开他,微弱道:“累……”又说“别吵了”。

  尝试几次无果,警察还踩着刹车在等待,叶希木看着季辞,报出了自己的小区名字。

  只两分钟警车就开到了。季辞还能自己下车,民警放下心来。他们特意再次叮嘱叶希木:“回去让她洗个热水澡,让她家人注意观察情况,有问题立即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送她去医院。”他们留了所里的电话给叶希木,并让他提醒季辞清醒之后去派出所做笔录,说明今晚的情况。

  季辞就像是在警察面前强撑一样,警车一走,她整个人立即往地上委顿下去。叶希木眼疾手快地捞住她,把她抱起来,叫她的名字:“季辞!季辞!”

  季辞喃喃道:“别叫了……我还没死。”

  可她的样子就像死了,头无力地后仰,叶希木用一点力气,她整个人就倾倒在他身上。

  叶希木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用雨衣把她裹好,像摆弄一个木偶人一样,把她背了起来。

  已经过了零点,小区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个人。保安老爷子在打瞌睡,两条退休的警犬代替他兢兢业业地守在小区门口。两条狗都和叶希木很熟,目送他背着季辞进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季辞浑身绵软地伏在他背上,身上的气味早已被江水洗刷殆尽。但叶希木确信她喝过酒,因为她的头颅垂在他耳侧,呼吸急促,肌肤和气息在冰冷的雨水中依然有着不同寻常的热度。

  不是发烧的那种热,而是烈酒驱使身体散发出的热量。

  叶希木不知道她到底是醉倒还是困倦,或许更有可能是身体和心理同时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后的虚脱。但幸好她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把她背上楼时,她还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他说“我家”,她没说什么,好像又昏睡了过去。

  叶希木把她背进洗手间放下,用力摇晃着她把她唤醒。季辞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她的脸颊似泛着艳光,即使落魄不堪也依然动人心神,她的混沌仿佛不谙世事,一缕轻薄的艳魂一样寄居在墙边。

  叶希木不敢多看,低着头调试花洒的水温。

  季辞突然咳嗽了一声。

  叶希木心惊肉跳,看向季辞。她好像要说话,叶希木意识到自己非常不希望她说出一句“陈川”来。刚才一路背着季辞,他已经大致猜到,季辞跑去喝酒,又遇到徐瑶,多半与陈川有关。但她一个人,出了事又没有陈川在身边,多半还是因为那天的事,和陈川闹掰了。

  但是还好,季辞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说:“叶希木,你把我带回你自己家做什么?”

  “我……”

  “你喜欢在路边,捡一些很可怜的小狗,是吗?”

  “不是……”叶希木觉得季辞好像有一点不正常,也许是酒意发作,也许是精神受到了刺激,“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出事。”

  季辞的头垂下来,看着从身上不断流淌下来的水渍,喃喃自语道:“散了,都散了……居然还有人担心我出事……”她又伤怀地笑起来。

  她撑着墙,试图站起来,却滑了一下。叶希木想去扶,被季辞拒绝。

  她抓着热水器的金属水管,叶希木说:“那个烫……”她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很艰难地站直了身体才放开,向叶希木伸出被烫得发红的手:“给我吧。”

  叶希木把调好水温的花洒递给她。

  他有些不放心:“你真的可以吗?”

  季辞说:“那你别走。”

  叶希木只好退出淋浴间,关上门,站在门外说:“你不要再动热水器了。”

  里面没有回应,只听见衣服掉在地上的声音。门上的磨砂玻璃里人影摇曳,她在脱衣服。叶希木头皮麻了一下,说:“我等会把干净毛巾和衣服给你放外面。”然后匆忙离开。

  房子只有一个洗手间。叶希木自己还是湿透的,他先去厨房把热水烧上,然后去自己房间把湿衣服都脱掉,用毛巾把头发和身体都擦干,换了一套干衣服。

  没有热水的冲洗,他还是感觉冷和不适,但还能凑合。他去父亲的房间寻找他们单位发放的各种日用品,找到了一条没拆过的毛巾,一套全新的运动短袖短裤。然后找到了一个吹风机,还是母亲临走的那一年买的,他试了试,竟然还能用。

  他把这些都拿进洗手间,放在了淋浴间外面的洗衣机上。淋浴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叶希木略略放心,出去掩上了卫生间的门。

  地上全都是水渍,叶希木拿拖把仔仔细细拖了一遍。厨房里的水烧开,他找出两袋姜茶粉,泡了一壶红糖姜茶,又去卧室把床上的被单被套枕套全都换了。

  做完这些,他开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记忆回笼,他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到底怎么会决定把季辞带回家?

  让民警把她送回江都风华,不知道门牌号找物业问一下就好了。再不济找到李佳苗,让她通知陈川过来把她接回去……他明明有其他选择,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家?

  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只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慢慢的他觉得有一些迷离,疲劳、惊扰、忧虑一同向他席卷而来。正待他即将靠着沙发睡去时,季辞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

  她甚至没看叶希木,目光锁定两个房间,一个开着门,里面亮着灯,另一个没有开门。她很快走进开着门的房间——叶希木自己的,然后关上房门。

  她走得很快,以至于叶希木都没有看清她的面孔。她的头发已经用吹风机吹干了,蓬松卷曲地披散着,长至肩胛,挡住了大部分脸。叶希木只注意到她手臂上多了一道长长的、泛着血色的伤口,从肘尖一直蜿蜒到手背。

  叶希木听到房间里一阵吱呀吱呀和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没了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过去轻轻敲门:“季辞,你没事吧?”

  房间里没有动静,叶希木又轻轻敲了两下,耳朵贴在门上,里头依然一片沉寂。

  他还是担心季辞有什么内伤而突然晕倒,心中天人交战许久,尝试着拧了一下门锁,发现竟然没有从里面锁上。

  叶希木提高了一些音量:“你说句话,不说话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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