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濡尾
SD2开头的黑色奥迪——她妈妈在那一年开了自己的公司,公司买的公车就是一辆黑色奥迪。
去找黎大蟒买车的时候,季辞拿出了自己国内的驾照,她的驾照是在国外考的,他当时还想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国内驾照。
如果程纪邡看到的人真的是季辞的话……
陈川打开skype,飞快地翻聊天记录——他把和季辞的聊天记录都保存着。08年,08年……
——「陈川,你在干嘛?」
「给朋友过生日」
——「这么巧啊,你朋友平安夜生日」
「中国人不过什么洋节」
——「那今天月亮挺大挺圆的,你看到了吗?」
「胡说,今天都二十七了,哪来的圆月亮」
——「你去看看嘛,我想家,你出去给我拍一张」
「不是说国外的月亮更圆吗?想看自己去看」
——「我想看家里的月亮」
「等会出去给你拍,现在我们吹蜡烛呢」
……
——「吹完了吗?」
「在唱歌。大家一起玩,我不方便出去。再晚点给你拍,好吗?」
——「就出去一下下,不可以吗?」
……
——「可以吗?」
……
三个小时之后,聚会结束,他拍了一张月亮的照片给季辞。
照片中的月亮很小,很扁,很难看。
季辞回复:「看到了,谢谢,很冷,多穿衣服」
陈川的心脏在这一刻碎裂了,他迟到五年地体会到了那一夜季辞的心情。
拼拼凑凑,他发现他已经集齐了季辞08年那一次回家的种种碎片。她在国外度过了孤独混乱、四处碰壁的一年,突然冲动地坐飞机回家看家婆,却得知母亲又生了一个儿子,她觉得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换了驾照,开着季颖的车来到省城找他,或许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她没有提前告诉他。可是那天晚上,她看到他和女友,还有很多朋友一起出了校门,她跟随到KTV门口,找借口请求他出来一次。
——那一夜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惊恐的发现他给季辞的回复里充满了敷衍、不耐烦,甚至还有冷遇和嘲讽。
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他明明是很宠季辞的?
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已经想不起那一晚在KTV里玩了些什么,甚至如果不是程纪邡提起,他根本已经彻底遗忘那一个夜晚,说明不过是一个浮华、热闹,却没有留下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的聚会。
但他当时肯定是沉溺其中的,所以完全无视了季辞反复的、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暗示。
他没有意识到他那时候是季辞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季辞留在家乡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许是因为顾虑他有女友在身边,她一直没有明说,只是恳求他出去为她拍一张月亮,与她见上一面。
但是他没有同意她这个很小的愿望。
一张过期的照片出现在三小时之后,已经毫无意义。
如果他当时出去了,结果会大不一样吧?他是否会和季辞敞开心扉,终成眷属?季辞是否会从此留在国内,不再留学?之后的事情,是否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避开今日之种种?
陈川心事重重。他站在驾校的人群里,心里想着要不要联系一下季辞,请她一起去和程纪邡吃个饭,中间或许能把这件往事说开。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今天或许是个诸事不宜的凶日。
日落时分,逢魔之时。
他感觉他看到了季颖,一个亡人。
*
“明天的事情还挺多。你该去医院复查了……”季辞翻着手机上的日历说。
也没说几个字,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他,他又扑过来把她压倒在沙发上,顶开她的唇齿。
季辞拨着他的额发,很喜欢看他克制欲望时候的反应。
他一直都很规矩,虽然是他的主动开启了这段感情,此后却一直把主动权交在她的手里。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仅仅只是触碰她的脖颈、手臂、后背和腰肢。
他的呼吸很深,急促,甚至带着低微的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喘息。薄薄的汗渗出来,眉拧着,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想使用他锋利的牙齿,但在咬到她的时候又很快会收回去。
得不到纾解的时候他会流露出一点委屈的表情,把她浓密的头发掀起来吻她耳后和颈侧细嫩的肌肤,喉咙中发出低呜的声响,眼睛瞅着她,像是撒娇又像是乞怜。
季辞会反过来压着他回吻。
不碰他的结果就是他能这样来来回回一晚上折腾十几次。
季辞觉得这样很好,省得她去想一些不快乐的事情。
到最后,她说:“叶希木,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现在这些日子怎么过过去。”她屈腿坐在沙发上,用牙齿轻轻地磨他的指关节,笑眯眯地说:“可能天天去喝酒。”
他闻言,爬起来有些负气地把她禁锢在沙发靠背上,说:“你上次去三更就是因为陈川。”
季辞有些好笑又觉得诧异:“这你也知道?”
叶希木发出一声说不清是“嗯”还是“哼”的声音。
她用食指指根顶了一下他的下巴,“还跟我算旧账了,法不溯及以往知不知道?”
“他对你这样……你不能再喜欢他了。”
“好。”季辞说,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仰头道:“专心喜欢你。”
尾音未落,她就被掠夺了呼吸。他托着她的后颈亲吻她,仅仅只是亲吻,她却觉得比真正的肌肤相亲还要浓烈和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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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齁,齁死了,我知道。但是还得齁挺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一定要努力写下去
第90章 招魂
季辞和叶希木两人去了趟医院,复查再做测试,听力基本上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医生说再吃一段时间药,就能彻底康复。
季辞非常高兴,给家婆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情,让她以后别买猪耳朵了。
叶希木给璐妈和饶世敬打了报告,又跟黄律师说了这事,请他转告父亲,让父亲放心。
还没出医院,就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让他们尽快去殡仪馆认领敖凤的遗体。
公安局已经立案,对敖凤的死因进行进一步调查,追查敖凤临死前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一系列手续完成的非常快,叶希木作为家属签署遗体认领手续,公安部门出具死亡证明,殡仪馆办理火葬证。天气已经很热,敖凤的遗体不能再放下去,一切法医鉴定工作都已经完成,季辞和叶希木同意尽快火化。
敖凤已经没有其他亲人,没有必要再办遗体告别仪式。在季辞和叶希木最后看过他的遗体一眼之后,敖凤就被推进了火化室。
季辞和叶希木两个人站在火化室外面,看到了火化室投在地面上的影子。
季辞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烟也有影子,敖凤的身份被烈火焚烧出的青烟随着火化室的烟囱飘向蓝色天际,在地上也投下了缥缈的、浅淡的影,摇晃着,漂浮着,就像是敖凤的灵魂在向他们做最后的道别。空气因为高温而剧烈抖动,像是他的不甘。
季辞忍住了眼泪。她转头看向叶希木,他也定定地望着地上青烟投下的影子。她忽然想到,她还是第一次在殡仪馆看到火化,但他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在想什么?在思念他的母亲吗?
季辞也想起季颖,想起她刚回来在殡仪馆接收季颖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内心只有麻木、惊疑、莫名其妙,还甚至有一种被彻底抛弃的愤恨。一直到为季颖办完葬礼她都没有特别悲哀的感觉,没有掉一滴眼泪,后面很长时间都是。
——直到坠江的那一晚。在酒醒之后又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回想起来,那晚她哭了很久很久,失去母亲的锥心之痛迟来多日,又凶又猛地击中了她。
那天晚上,她和叶希木在一起。叶希木陪伴了她一整夜。
她走过去,慢慢抱住叶希木。叶希木也无声地拥住了她。
殡仪馆里还有不少其他人来来往往,有一些人似乎认出了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没有关系,季辞想,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了解在3月26号以来的将近一百天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经历了什么。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拿到了敖凤的骨灰,随后驱车去到了长江大桥。
这天的风很大,季辞站在江心之上,向桥下望去,江水翻涌,滚滚东逝。叶希木的母亲敖丽、敖凤的父母敖堂夫妇,骨灰都已经散入长江。或许对他们敖家的儿女、龙王的子孙后代来说,孕育他们的长江就是最好的归宿。
季辞和叶希木相互看了一眼,叶希木打开骨灰盒的盖子,拿出大桥之外,向下倾倒。骨灰下坠,很快被强风播扬开去,在铅灰色的浓云下,像六月的雪,纷纷扬扬,落入江水,散向天地之间。
季辞和叶希木两人在桥上站了很久,直到风中再也看不见那些灰色的烟烬一般的微粒,直到神思中敖凤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们才转身离开,手挽着手向桥下走去。
叶希木说想去敖家老屋去看最后一眼,季辞就开了车过去。叶希木告诉季辞,敖家的老屋就在龙王庙的村口,位置很好,是个三层的楼房,当年在村里面积最大,最是气派。但因为家运不吉,敖凤又着急给父母治病,房子最后只卖了五千块钱。
他们把车开过去,发现房子已经被拆了,看来买房的人只是相中了这片宅基地的位置。几个工人正在房子的废墟上搬运劳作,一个人看到叶希木过来,竟然吓了一个趔趄,骂了一声草,充满敌意地问他是哪个,来做什么。
看来那人就是买下房子的人。敖家老屋已经不在,再逗留也没有意思,两人就说找人走错了地方,很快离开。
路上,季辞对叶希木说:“那个人肯定是那一下把你认成敖凤了,所以吓了一跳。”
叶希木嗯了一声。
季辞一边开车一边说:“还好是大白天,这要是晚上——”
她忽然住了口,转头看向叶希木,叶希木果然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彼此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对方想说的话,也是两人之间一直回避的事情——
陈川。
*
陈川发烧,躺在明珠小区父母家的床上。
他回来和陈鸿军谈事,吉灵云发现他神情不大对,一摸额头,滚烫,量体温39℃,赶紧让他去床上躺着。
陈川不咳嗽不嗓子疼,陈鸿军说他是累着了,让他吃了两颗退烧药去睡会儿。
吉灵云不放心,悄悄进到陈川房间,看到他正在看手机,出神发呆,竟然没注意到她进来。
她劈手夺过手机,陈川大惊失色:“妈!你别看——”
但是吉灵云已经看到了,她脸色一白,差点把手机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