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便士
空气中有咖啡的味道?。
“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知道?。”
薛翎骤然抬起眼。
成明昭笑?着看他,重新?举起咖啡,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薛翎回到家,心如鼓擂。他游魂般走到窗边坐下,手里握着成明昭给的地址。这串地址他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周小芊的老家,也是?他的老家。
地址太过具体,具体到了?某一个建筑,具体得令人害怕。
成明昭把写了?地址的纸条放在他手里,口吻像是?在邀请他做一个游戏:
“仔细找找看,你是?她?的儿子,你一定能找到的,对吧?”
他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这句话似乎瞬间抽空了?他的思?考能力。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薛翎如梦似幻地拿起来接。
“什么时?候回来?”
是?薛志安的声音。
“过段时?间。”
他的嘴唇有些麻。
“过多少时?间?”
薛翎从地上站起来,往窗外看。
“下周。”
他骗了?薛志安。
“不要天天和权西野混在一起,你应该有你的事业要干。”
薛翎没应声。
“爸爸,我妈应该已经过上好日子了?吧。”
对面哼地一笑?。
“她?可是?过上了?天堂一般的生活,你怎么又提这件事?”
“没什么,我挂了?,下周会回去的。”
他挂了?电话,把手里被?汗浸湿的字条打开。
周一,薛翎披上外衣,没有履行回美国的诺言,他下楼坐进自己车,启程前加了?一次油,开了?三天三夜到了?奉安县。
车停在派出所前,他打开车门,爬着出来,走了?两步,又跌倒在地上。值班的民警赶上去把他扶起来,薛翎什么话都没有说,把手里的字条给他们。
奉安县金太阳村,围了?一堆人,村民驻足观望。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天才亮,警笛比鸡鸣还?要更快一步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有人打开门,看着一辆接一辆地警车进村。
寺庙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远远只能看见一群警察在里面忙碌。翁奶奶替他们打开了?那间戏屋,然后也被?请到了?警戒线外。她?年纪大了?,没见过这种阵仗,心口突突地跳,她?焦心地跟旁边人抱怨,早就?说那间房屋臭得不正常,肯定有问题。
有人问,难道是闹鬼了,警察来捉鬼。
有人反驳,对面就是神仙,哪有鬼敢来。
有人猜测,是不是地下有古墓,埋着古董。
如果是?这样,真是?亏大了?,早前建房的时?候也没听说有挖出东西啊。
村民聚在一堆,众说纷纭。早上到中午,里面的工作仍然没结束,不少人端着饭碗边吃边看。
不一会儿,忽然开来了?一辆小型挖机,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扛着电镐进去。
轰隆隆了?大半天,里面大喊:“找到了找到了?!法医!法医!”
他们又看到一群穿着蓝衣服的一个接一个走进戏屋。
淮南市奉安县公安局芦溪派出所清晨接到报案,报案人称奉安县金太阳村有尸体,当天下午两点,警方在金太阳村寺庙对面的建筑下挖出装有尸体的行李袋,袋子里的尸体已经白骨化?了?。
经法医鉴定,死者为女性?,死亡年龄大致在29岁,推断死亡时?间为15年左右。死者生前遭受了?机械性?损伤,腿骨、骨盆、肋骨多处粉碎性?骨折,头颅凹陷性?骨折,由此几乎判断这是?一起谋杀案。
现?场残留一只黑色的便携式行李袋和几件衣物,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
早晨,薛翎报完警就?晕了?过去,被?民警送到附近的医院,他躺了?一天,得知挖到了?尸体,但还?没确认身份,于是?主动提供了?自己的DAN。
技术人员从死者肋骨中提取了?DNA,对比结果很快出来,薛翎和死者的DAN一致,确定死者是?薛翎的家属。
民警找到薛翎询问死者的具体信息,薛翎目光僵直,张口回答:“她?是?我妈妈,她?叫周小芊。”
周小芊,出生于1977年8月10日,本?科学历,未婚,家中只有一对父母,都在她?死后四五年相继离世。
薛翎出院后,被?再一次带回了?警局,对于警察的询问,他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始终保持呆滞的状态。
同一时?间,成明昭坐在车里,准备前往公司。
突然,车身猛地打了?一个弯,急刹停车。
旁边传来车辆相撞的刺耳声响。
成希回头,头上出了?一层汗,“没事吧?刚才突然冲来了?一辆车——”
成明昭降下车窗,望见薛烨的车撞上前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她?仔细一看,那是?一辆别克车。
黑色别克立马驶离现?场,交警匆匆赶来,一批人留在现?场,一批摩托追了?上去。
留下的那辆白色劳斯莱斯车头被?撞瘪,那是?薛烨的车,她?认得。
车门被?打开,薛烨下来,额头上还?挂着一道?血。安全?气囊已经弹出,他被?飞溅碎片划伤了?头。
薛烨气喘吁吁地来到她?的车窗前,左右查看坐在车里的成明昭有没有受伤,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刚才那辆车,突然变道?,往你们这边冲......”
他抹了?一把脸,沾了?一手血,才知道?自己受伤了?。薛烨有些头昏眼花,看见那辆车发疯,他想也没想一脚油门轰了?过去。
成明昭从包里拿出一只手帕,伸出窗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心里还?在想着那辆别克车。
薛烨脸色白得吓人,他想,如果自己没有跟在明昭身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交警走上前,带走了?薛烨。
薛烨用?明昭的手帕捂着额头,正在局里做笔录,看到那辆别克车主被?抓了?回来,当即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揪起来轮了?一拳,四面八方的警察上去拉开了?他。
别克车主是?酒后驾车,呼吸中的酒精含量超过80mg,现?在要送到医院抽血检测。
薛烨狠狠盯着他那张如无其事的脸,想要冲上去又被?警察拦下:“不可能!他是?故意的,他是?杀人未遂!”
别克车主挠挠脖子,没有理他。
明昭买了?一瓶水回来,两名交警带着别克车主离开,与她?擦肩而?过。那个男人忽然回头,无所畏惧、毫无愧疚地直视她?,嘴角隐约有笑?意。
这一幕被?薛烨捕捉,他再一次冲过去,被?成明昭拦下,“别急。”
她?转身把那瓶冰水摁在薛烨红肿起来的额头上,痛得他倒抽一口气。薛烨重新?坐下来,拿着水既后怕又郁闷:“娜娜,还?好你说今天分车出门,不然我不敢想是?什么结局。”
明昭笑?,在他身边坐下,“什么结局?我们两个都躺医院,正好给自己放个假。”
薛烨去牵她?的手,反复摩挲,低头不语。他仰起脸把眼泪逼回去,“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我什么事也没有,”明昭拍拍他的手背,“你应该好好保护你自己。”
俩人安静地牵起手,各怀心思?。
薛烨咬牙暗忖,绝不能放过这个司机,他必须让他吃点苦头。
成明昭并没有产生和薛烨一样的愤怒,她?知道?刚才那个男人不过是?傀儡一只。她?在琢磨那辆别克。
别克,又是?别克。
看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人总是?这样,越急,破绽就?越多。
第82章 预感
回到家,莲姨正?好站在院门前,见到成明?昭,她像往常一样笑?着?问好:“太太,我今天炖了您喜欢的石橄榄陈皮鸭。”
她手里?拿着?东西,成明?昭的目光移上去,莲姨托着?手里?包裹,回答:“刚才派来的快递,我先拿去消个毒。”
“给我吧。”
成明?昭接过那件包裹,对着?莲姨微笑?,“辛苦了,我吃过晚饭,陈皮鸭就麻烦你解决了。”
莲姨望着?她进屋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感叹,成明?昭是?她见过最平易近人?的有钱人?。
她二十多岁就出来给人?家当保洁,服务过的有钱人?不计其数,工作压力和雇主的财力呈正?比。还算过得去的普通家庭,料理起来麻烦事多,总是?扯皮,讨不到一点好,隔三岔五疑心她会贪小便?宜,冤枉气没少受。
这些人?恩怨还不少,多是?一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琐事,闹得鸡飞狗跳。她在二十多岁那年理解了世人?常说的“贫贱夫妻百事哀”。
中产阶级又比普通家庭好些,会拿她当半个亲人?,有好吃好用的少不了她的一份,待人?不错,也?好说话。再往上更?清闲,通常一年里?只有一两次能见到雇主,她做好分内的事,就能享受超出传统蓝领的待遇。
成太太和他们比起来又要更?好,只要自己能做的,几乎都是?亲历亲为,把他们这些佣人?当作同样平等的人?。以往在别家干活,无论对方是?小有钱,还是?大富豪,面?对他们这些人?,多少自带微妙的距离感。
这种距离源于阶级。他们血管里?流淌着?不一样的血,所以过着?不一样的人?生,一个生来被?别人?服务,一个生来服务别人?,这是?由血液决定的。那些生来被?服务的也?知道自己是?被?服务着?的,所以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工具——鞋刷、或者拖把。这不是?歧视,因为他们没有主观上的恶意,这是?天然的傲慢。
但成明?昭和这些人?不太一样,莲姨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她没有高人?一等的阶级感,让人?很?安心。阶级感无法靠后?天养成,她能嗅出来,那是?从血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成明?昭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成明?昭对她,对和她一样的人?,感情上没冷落过,物质上没缺少过。做他们这一行,遇到一个好的雇主是?很?幸运的,她觉得自己可以跟成明?昭一辈子,只要对方不辞了她。
莲姨出神地想着?这些事,又看见薛烨匆匆回来,头上还扎着?纱布,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搞的呀?”
薛烨停下脚步,“没事,遇到了一点小车祸。”
“天呐。”
莲姨捂住嘴,跟了上去。相比之?下,她就能闻到薛烨身上的那种味道,有钱人?普遍都是?这种味道,说起来也?见怪不怪了。这些味道闻久了,就会发现没什么稀奇的。
她闻过最忘不了的味道,是?在薛家,从那位薛太太身上散发的。成明?昭夫妇回国都会带上她,她有幸在那个家里?见到了薛烨的母亲薛鸿云。
那是?一种恐怖的味道,即使她没有和对方接触过,仅仅呆在一个空间里?,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生理不适。就像食草动物见到顶级猎食者,那是?一种源于基因的恐惧。
她活了四十多年,逐渐能分出这两种味道的区别。一个是?由钱生出来的优越,初闻让人?自卑,闻久了容易忌忮。一个是?由权生出来的压迫,别说闻,光是?听个名号就已经让人?由内而外?的害怕,不由自主的屈服。
成明?昭来到书房,一边用美工刀划开包裹,一边接听电话。
“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易萱。”
“谢什么,多大点事?谁让这么巧,我小姨就是?那所大学毕业的,正?好在司法局,调个卷宗而已,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