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岫
他持弓的姿势一定?很?标准,习惯性微微蹙眉,侧脸轮廓立体而清瘦,鼻梁尤其漂亮。揉弦的手指根根修长,手背上青筋微凸,透出一种精致的力量感。
秦咿是画室公认的好学生,乖巧懂事,章以?佟很?少看到她坐在?画架前发呆,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今天怎么一直走神?”章以?佟小?声问她,“有心事啊?”
秦咿回神,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反扣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想午饭要吃什么。”
“这么简单的事也值得全神贯注?”章以?佟好笑地看她一眼,“去吃冒菜吧,老?街那家?”
秦咿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仔细听,稀里糊涂地点头说好。
老?街的那家冒菜店生意很?好,店面不大,食客却多,单是等?位就等?了?二十分钟。点单时,秦咿又收到梁柯也的消息,他也在?和朋友吃饭,拍了?桌上的菜式给?秦咿看。
剁椒鱼头、麻辣子鸡、小?炒黄牛肉,放眼望去全是辣椒。
梁柯也:【辣得我都头大了?。】
秦咿觉得好笑,将自己这边刚上桌的红油冒菜拍照发过去。
秦咿:【勇士,干了?这碗辣椒。】
梁柯也:【……】
紧接着,他又说:【早晨喝冰的,午饭吃辣,胃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糟蹋。】
方瀛去世后,秦咿一直独来独往,这种被唠叨被关心的滋味,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手机被她握了?又握,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回复。
她的沉默似乎让梁柯也误会了?,过了?两?三分钟,他又说:【不是要凶你。】
秦咿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鼻尖忽然有些泛酸。
她说:【没觉得你凶。】
梁柯也立即说:【真的啊?】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秦咿莫名笃定?,梁柯也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他一定?边笑边挑眉,模样有点坏,又特别招人心动。
秦咿慢慢输入:【真的。】
一个上午,秦咿的行为都有些反常,上课发呆,吃饭看手机,章以?佟想不注意都难,她撑着下?巴,故意问:“跟谁聊天呢,这么投入,饭都不吃了?!”
秦咿反应有些钝,啊了?声,抬眸看着她。
章以?佟觉得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实在?可爱,伸手捏了?下?秦咿的脸,“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啊,小?姐姐?”
“不是不是,”秦咿连连摆手,否认完,她想到什么,“你会向普通朋友报备在?做什么吗?比如,上课、吃午餐……”
“当然不会啊,”章以?佟咬到颗青花椒,麻得一哆嗦,吐了?吐舌,“只有暧昧对象,或者说,想和你保持暧昧关系的人,才会这样做。”
暧昧啊——
秦咿心思更散,红油泡透的嫩笋吃到嘴里都尝不出滋味。
章以?佟想了?想,忽然说:“我觉得,就算一个男生能做到事无巨细主动报备,也不一定?就代表他特别爱你。”
他爱你——
秦咿狠狠呛了?下?,咳得脸都红了?。
章以?佟笑眯眯的,又说:“但是,这应该能代表他想给?你更多的安全感。”
话音刚落,秦咿又收到一条消息。
梁柯也吃过饭从?餐厅出来,有些意外地看到他那辆添越的引擎盖上被小?动物踩出一串梅花印,每个印子都粘着灰,轮胎那儿好像还被尿过。
他拍照发给?秦咿,又好笑又无奈地说:【新提的车,给?踩成这样,真不客气啊……】
秦咿这里刚好有一个“保持微笑”的猫咪表情包,她立即发过去。
回完消息,秦咿滑着屏幕将聊天记录大概翻了?翻,这是她第一次和梁柯也互发日常照片,也是他们聊琐事聊得最多的一次。
她忍不住回想起章以?佟说的“安全感”,心里的滋味百折千回。
秦咿想,梁柯也不会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这些看似平静的对话背后,藏着她多少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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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咿看来,梁柯也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桀骜、冲动,容易心血来潮。但是,这一次,梁柯也的细腻与坚持,远远超出了?秦咿的预料。
每一天她都有收到梁柯也的消息,从?不间断。他会在?将醒未醒睡眼惺忪的时候,给?秦咿发一条两?三秒的语音,对她说早上好,也会在?晚上对她说nighty。
虽然梁柯也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他从?不逾矩,没有对秦咿说过任何露骨的话,甚至半句不提感情。他曾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也是真的在?和秦咿做朋友。
有时候,夜里睡得不安稳,秦咿从?梦中惊醒,看到手机屏幕还停在?与梁柯也的聊天页面上,也会有些恍惚。
她觉得梁柯也就像隔水融化的热巧克力,加了?牛奶和适量棉花糖,质地顺滑而醇郁,丝丝缕缕地渗入进她的身体、她的骨骼,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带着甜味的合围
泡夜店之类的事,梁柯也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在?语音消息里和秦咿说:“今天有个约,和朋友出来玩,应该要喝酒,我事先叫了?代驾。”
收到这条消息时,秦咿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她翻了?个身,看着从?床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偷偷想——
他一定?有很?多朋友吧?那些朋友里,为什么只有她最特别?
这份“特别”又能维系多久?
玩归玩,梁柯也从?不在?外过夜。
他告诉秦咿他长住在?哪家酒店,还给?秦咿拍过窗外的夜景。他一面发照片一面有些任性地说,这家住得太久,有些腻了?,餐厅的东西也不好吃。明?天搬去中环那家铂悦吧,八十层有观景房,客厅的环绕玻璃窗能俯瞰整个城市。
秦咿睡得早,第二天才看到这条消息。语音播放的同?时,透过宿舍阳台的玻璃窗,她看到天边的朝阳,明?亮灿烂。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容祖儿的那首歌——
“你别要用我受不住的鼻音跟我说话,令我的心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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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课之外,秦咿选修了?与篆刻有关的课程,老?师要求结课时每人上交12方印章,还不许用质地稍软的冻石做石料。听到这些,秦咿头都大了?。
上课时,篆刻老?师先做了?示范,之后,让学生自行练习,有不懂的可以?问,秦咿尝试着在?纸上画设计稿。
稿子画到一半,身边的空位投下?一片阴影,有人轻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的。”秦咿先应了?声才侧头看过去。
宁迩穿着料子细软的薄毛衣,气质温婉,笑吟吟地朝秦咿挥手,“在?五号楼的连廊里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秦咿顿了?顿,浅笑着点头:“当然记得。”
实际上,她会记住宁迩,并不是因为那次偶遇,而是——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亮,梁柯也又发来什么,秦咿闻到宁迩身上的淡香气,情绪莫名有些低。她不想看他的消息,也不想回复,将手机收进背包,低下?头,专心弄印章。
一堂课很?快过去,下?课后,秦咿准备去泡图书?馆,赶美术史的作业。
宁迩在?身后叫她一声,“秦咿,你要去图书?馆吗?”
秦咿看着她,有点迟疑。
宁迩说:“我朋友请病假了?,没人陪我,你去图书?馆的话,我能跟你一起吗?”
秦咿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点头说好。
宁迩看上去有点自来熟,但并不多话,到图书?馆后,她们各忙各的。秦咿的杯子空了?,宁迩去接热水时,顺便帮她也接了?一杯。
秦咿摘下?耳机,向她道谢,宁迩笑了?笑,眉眼秀气。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傍晚,夕阳漫天,半个学校都被染成橘红色,好多人在?拍照。
圆环剧场那里在?搞露天音乐会,周围阶梯式看台上坐满学生。秦咿走过去时,正在?演出弦乐四重?奏,曲子是埃尔加那首《爱的礼赞》。
秦咿对古典音乐了?解不多,能听出这首曲子,还是受梁柯也影响。
也是在?这时候,秦咿想起来,梁柯也的消息她还没看,进图书?馆后,她一直在?赶作业,没碰手机。
秦咿将背包拉到身前,从?里面拿出手机,解开屏幕锁。
宁迩忽然说:“高中时我认识一个人,是艺术特招,学小?提琴的,技法特别好。”
秦咿动作一顿,视线移向宁迩。
舞台上的小?型弦乐队中有两?个小?提琴手,一男一女,气质很?好。
宁迩看着他们,笑了?笑,继续对秦咿说:“他是学长,比我高一届,刚入校时我经常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说他长得好看。”
“后来,校园艺术节搞演出,其他人都是正装礼服,只有他,穿卫衣和运动鞋,嚼口香糖,那股浪荡劲儿险些把统筹老?师气死。上台后,他用小?提琴演奏那首《viva la vida》,曲子结束时,掌声几乎掀翻礼堂,是当晚反响最热烈的节目。”
“他让我明?白,小?提琴这种乐器也可以?是随性的,洒脱的,不必拘禁在?高雅的框架里。”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秦咿明?白了?什么,无意识地握紧手机。
宁迩对秦咿的情绪毫无觉察,夜风吹着,她捋了?下?头发,轻声说:“从?高中到大学,我喜欢他快三年?了?。”
“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很?多喜欢,是特别喜欢。”
话音落下?,气氛沉默了?会儿。
“秦咿,”宁迩叫她的名字,“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秦咿被问得愣住,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宁迩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等?一个回答,她看了?看手机,“朋友约我吃饭,我先走啦。”她走上最高的那级台阶,朝秦咿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陪我,下?堂课见!”
圆环剧场里,小?型弦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人声合唱团。宁迩的背影很?快消失,秦咿听见《白桦林》的旋律——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歌声随风散开,秦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袋有些空。
虽然宁迩没有提到名字,但是,秦咿猜得出,她喜欢的人,她所形容的那个人,一定?是梁柯也——
高中时的学长,长得好看,是演奏小?提琴的高手,恣意而自由。
每一项特点,都与梁柯也完美匹配。
宁迩的态度很?明?确,她依然喜欢梁柯也。如果,他们真的是彼此的前任,如果,宁迩提出重?新在?一起——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来,秦咿像是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没有接。
时间拖延得太久,“叮”的一声,邀请自动取消,梁柯也的头像从?屏幕上消失,好像他这个人也即将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秦咿眨了?下?眼睛,舌尖隐隐尝到苦味,她赌气似的将对话框点开,输入——
秦咿:【我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接视频。】
消息发出去后,秦咿才看到两?小?时前梁柯也传给?她一张照片,拍的是他泛红的手指,以?及指尖处的薄茧。
他说今天练琴练了?将近六个小?时,手上的薄茧都快被琴弦磨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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