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阴云散去,月光零落着驱走黑暗。

  遮挡掉落,大小不一的礼物盒,一个一个,出现?在秦咿眼前。

  整齐地?码在酒柜前的空地?上。

  秦咿好像失去呼吸,却又听见胸膛内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盒子,上面贴了张字条,梁柯也?一笔好字暗藏风骨,秦咿一眼就认得出。

  写着——

  “送给?二十一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另一个盒子,同样的字迹和纸条。

  “送给?二十二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下一个——

  “送给?二十三?岁的秦咿。”

  ……

  “送给?三?十岁的秦咿。”

  ……

  “送给?五十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

  整整一百份礼物,送给?不同年龄的秦咿。

  他?们?相识在七月,告别在二月,秦咿的生日不在这段感情所覆盖的月份里,没能亲自为她庆一次生,梁柯也?一定很遗憾吧。

  所以?,他?准备了这些。

  假装今后每一次为她庆生时他?都在场,假装他?们?牵手度过了漫长而美好的一生。

  即使他?们?早已不在一起。

  梁柯也?以?为秦咿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他?以?为她从未爱过他?,他?生气过,也?愤怒过,甚至承受了鲜血淋漓的伤害。

  最终,他?还是拿她没办法。

  他?依然最爱她。

  心有牵挂的人无法取胜,注定满盘皆输。

  喉咙涩痛,鼻尖很酸,秦咿抬手捂住眼睛,难过的情绪却从呼吸里跑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如同啜泣。

  涂映站在秦咿身边,也?看见那堆礼物,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咿,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别哭啊,宝宝,你别哭。”

  秦咿含着眼泪,拿起那个给?“给?二十一岁的秦咿”的礼物盒,打开后,微弱的银光淡淡滑过眼瞳,她看到那枚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以?及,压在吊坠下的纸条。

  “很遗憾最终也?没能让你爱上我。希望你一直是勇敢的,别怯懦,别委屈。”

  落款处写着姓名——

  梁柯也?。

  秦咿移动手指,指腹紧贴着那道手写的签名,似乎想借此去触摸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们?分开得太匆忙,也?太迅速,秦咿又刻意?压抑着,让情绪变得钝感。她以?为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自会抚平一切;她以?为快刀斩乱麻,断开得足够干净利落,就不会疼。

  可是,她低估了梁柯也?的感情和真挚,也?高估了自己的阈值。

  心痛的滋味姗姗来迟,并加倍反噬,从内里将她蚕食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尝到那份迟来的疼。

  秦咿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心口很酸,眼眶发烫,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打湿盒子里那张薄薄的字条。

  膝盖发软,她不得不蹲在地?上,手臂无助地?圈着膝盖。涂映六神无主,一面顺着秦咿的背,一面胡乱说着安慰的话。

  秦咿边哭边拨梁柯也?的号码,反复呼叫,听筒里传来的只有用户已关机的系统提示,冰冰冷冷。

  分开这么久,他?的号码一次都没有打通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没机会再见面?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秦咿不知道该去哪找他?,更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回两?个人的一辈子。

  -

  年假结束后,秦咿去过一次竞宏律所,前台小姑娘一张职业化的和善笑脸,她说刘律不在,而且行程繁忙,要提前预约才行。

  秦咿索性在律所大厅里等,前台频频拿余光瞥她,她并不在意?。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终于?看见那人拎着公文包从外头进来。

  刘律大概遇到了什么难缠的案子,头发微乱,脸色也?不好。玻璃门开合的间隙,他?目光从秦咿身上扫过,顿了顿,显然是对她有印象的。

  秦咿迎过去,抢在刘律开口前,她先说:“我知道刘律师不会把梁柯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也?不与您为难,只是想麻烦您帮我转达一句话。”

  刘律师没说话,只是皱眉。

  律所大厅虽然算不上热闹,但是,员工进进出出,偶尔有保安走过,以?及上门修空调的师傅,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

  秦咿穿了件白?色内搭,以?及质感柔软的针织开衫,站在微微嘈杂的背景下,黑发长发垂过腰际,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将她发梢拂乱。

  世界繁复多变,她安静而温柔,模样秀气,轻声?说:“请告诉梁柯也?,他?留了只打火机在我这儿?,还有一枚尾戒,我等他?亲自来拿,多久都等。”

  音落,不等刘律反应,秦咿转身离开。

  从律所出来,城市依旧热闹,长街熙攘。

  车辆的鸣笛声?不断,秦咿心里却有点空,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不知走到哪儿?,迎面撞见一个做兼职的年轻女孩,塞给?她一张传单。

  纸质触感略硬,扎着手心,秦咿无意?识地?瞄了眼,“乐器培训”四个字先闯入她的视线,紧接着,是背景中的几个图案——钢琴、吉他?、架子鼓。

  架子鼓——

  秦咿脚步微顿。

  她还记得梁柯也?打鼓的样子。

  他?上台从不化妆,也?不做任何夸张的造型,发色漆黑,腿很长。手臂高高扬起,下一秒,鼓槌砸落,暴烈感扑面而来,如同狂风骤雨。

  节奏震撼,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样,同样叫人难以?招架。

  也?叫人怀念。

  秦咿忽然明白?,为什么越喜欢一个人越希望能留下些痕迹在生命里。那不仅仅是痕迹,也?是心意?。

  时间流逝,绚烂一瞬后烟花会熄灭,但真诚的心意?永不死去。

  没多犹豫,秦咿在那家乐器培训班报了课。

  开学后,课业之外的闲暇时间,秦咿都拿来练架子鼓。刚开始她的确是为了纪念什么才去学的,一段时间后,她真心喜欢上那种沉溺于?旋律的畅快感。

  音乐方面,秦咿不算有天赋,有时候甚至稍显笨拙,但是,她足够努力,勤能补拙这句话,从不骗人。

  在培训机构练习近一年,有了基础,秦咿换了家更专业的乐器学校继续学习。

  新的环境里,秦咿认识了几个玩音乐的新朋友,和他?们?相处融洽。有一次,秦咿和新朋友一块吃宵夜,朋友的朋友中,她居然看到潘捷琨。

  梁柯也?退出后,坏藤乐队一直没招募到合适的主唱,半年后,鼓手载东出国留学,又过了段时间,键盘手也?回家继承家业了。

  成员各忙各的,乐队虽然没有公开发布解散声?明,但是,早已名存实亡。

  捷琨始终不知道秦咿和梁柯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单独跑商演,离了好兄弟作伴,他?又觉得没意?思,和周虔的交往也?出现?问题,两?人分手分得不算愉快。

  事业爱情双双失利,这几年,捷琨一直消沉,幽魂般四处浪荡。

  吃宵夜的店里,捷琨单手拉开冰镇啤酒的拉环,冷笑道:“梁柯也?就他?妈是个混蛋!”

  “你别骂他?——”秦咿用筷子挑着拌菜里的胡萝卜丝,头也?不抬地?说,“起码别在我面前骂,我听不惯。”

  “呦,”捷琨嗤笑,语气微嘲,“你俩分手多久了,三?年了吧?中间联络过吗?都断联一千多天了,还念念不忘,那不叫执着,叫脑袋缺筋!”

  秦咿眼睛眨了下,没不作声?。

  “妹妹,听哥一句劝,”捷琨要醉不醉的,半扭头,手臂搭上秦咿身后的椅背,“真心爱你的人舍不得离开你太久。三?年不联系,就证明没缘分,梁柯也?肯定有新生活了,你也?往前看吧!”

  秦咿拜托刘律师向?梁柯也?转达那句话后,时至今日,她没收到任何回复,梁柯也?的手机号码依然打不通。她再没去过竞宏律所,纠缠的样子实在难看,她不喜欢,也?没必要。

  餐厅外的玻璃窗外,夜色朦胧,车辆往来,鸣音吵闹。

  捷琨还在劝,要秦咿放开,也?要她放下。

  秦咿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又很坚定:“你不了解梁柯也?,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很软,人很好。不和我联系,一定是因为有难处,我能体谅,也?愿意?等他?。”

  顿了顿,她语气温柔了些,小声?说:“多久都等。”

  音落,两?人间气氛沉默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捷琨忽然嗤笑一声?,说:“操的,我简直分不清是你太傻,还是姓梁的命太好。”

  “我傻,梁柯也?比我更傻,”秦咿盯着面前的水杯,“而且,命运对他?一点都不好,总是欺负他?。”

  有个朋友的裙子蹭到果汁,秦咿陪她去卫生间清理。捷琨拿着手机玩了会儿?,刷朋友圈时,看到秦咿和一个男生的合照。

  捷琨舌尖抵了抵腮,指尖挪过去,将那张照片保存,又找到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大概已经?弃用的邮箱地?址,抱着一种犯贱的心态,给?对方发了封邮件。

  标题:【恭喜啊,你女朋友要有男朋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捷琨闲着没事,总去秦咿报名的那所乐器学校转悠,他?拍了许多秦咿打鼓时的照片,还有视频。

  一个叫陆梓琢的男生对此颇为不满,他?找了个机会,拦住捷琨的去路,痞了吧唧地?说:“这妞我正打算泡,你最好别捣乱。”

  捷琨叫他?气笑了,抬手指着在教?室里上课的秦咿,对陆梓琢说:“你也?是玩乐器混过乐队的,先回家打听打听这妞的前任是谁,再琢磨要不要泡她、有没有本事泡到她!”

  秦咿并不知道陆梓琢打算追她,更不知道他?和捷琨起过这样一场小冲突。

  余下的那段大学生活里,秦咿虽然感情空白?,其他?方面却格外充实。

  她拿了四年奖学金,修双学位,绩点全院第?一,参加过校团委组织的“支教?保研”活动,获得过含金量很高的艺术奖项。恭喜她获奖的那篇新闻稿,长期飘在校内论坛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