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不世
“不可能的。”
唐惟像是能够看穿薄颜的想法一样,“不可能的,我们生来就不是正常人,薄颜,我们生来就缺失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再后来被我们深深埋入心底,可是你知道的——它们没有消失,它们只是藏起来了,它们伺机而动。”
“我没有办法去追究我的原生家庭的责任,我也没有权利去恨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一切,可若是非要算账,这都是他们的错。”
他早就成为怪物了,五岁那年从大海上一跃而下只为报复薄夜那一刻起,他的心脏就已经被魔鬼锁吞噬。
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唐惟看着薄颜的脸,“所以,这是原罪,是你的,也是我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一个正常人了,我哪怕看着再光鲜亮丽,都没有办法撇去曾经经历的一切。而你,也是一样。”
薄颜不敢说话,唐惟疯狂地掠夺她的一切,甚至连她的灵魂都要一并收下,到后来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唐惟带着浓重情欲的低喘,“凭什么要逃避呢?为什么要害怕呢?敢于承认不好吗?薄颜,堂堂正正承认吧,我是个人渣,你也是个贱人——没有我的狠,成全不了你想要配合我犯贱的一切!你听说过斯德哥摩尔情人吗?我看你最爱的歌单里都有这首歌,在国外听了无数遍吧?你其实喜欢得不得了吧?和别的男人没感觉到差点就要变成百合了吧?爱死我这种人渣烂人能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又掌控你的一切吧?”
薄颜感觉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束烟花,轰的一声响,炸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扑扑簌簌,如同雕像震颤着碎成粉末一般。
唐惟抱着薄颜,在那一瞬间送她上天堂,又分秒间带她下地狱,身体骤然填满又空虚,她如同从生与死之间走了一遭,满目白光,理智失常。
唐惟起身,冷笑着落地,他弓着背,迎着月光拉出一节干脆利落的背肌,薄颜盯住唐惟的背影,感觉自己手里如果有一把刀子,这会儿肯定能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身体里,将他开膛破肚——鲜血淋漓。
第1197章 生命拼图,缺失一块。
可惜了她现在不能。她甚至手无缚鸡之力。
唐惟没有穿上衣,只是随便披了一件衬衫,连纽扣都是胡乱扣上的,他站在那里看了窗外的夜色好久,转身又走回了薄颜的床边。
这个动作,让薄颜本能拉响了脑内警报。
唐惟弓着背俯下身来,坐在床边,伸手轻轻一捏,就捏住了薄颜的下巴。
薄颜眼眶通红盯着唐惟,换做两年前的她,一定连正视唐惟的勇气都没有。
唐惟看着薄颜这副模样,低低笑了一声,“冠冕堂皇。”
他在说她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很虚伪。”
唐惟的眼里像是有一个黑洞,能够将薄颜一点一点吞噬殆尽,“我觉得你虚伪透了,薄颜,两年后回来也是。所有的一切,我没见过比你还要虚伪的女人。”
薄颜心脏一颤。
“利用你这张令男人着迷的脸,来迷惑了多少人心呢?”唐惟伸手,在薄颜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擦过,感觉到了她隐隐颤抖,这才满意地笑着,“实际上,恨我恨得要死吧?非要装出一副爱我情深的样子来自我洗脑,内心其实早就想要杀我无数遍吧?甚至讨厌苏尧也讨厌得不得了吧——包括两年前是谁拍下那些照片放到橱窗让你遭受校园暴力,其实你也一早就知道了吧。你不说,你偏偏装出一副自己已经渡过去了岁月静好的样子,实际上——”
实际上,深夜里,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杀了他们喝血吃肉,恨不得让他们也遭受一遍她当年的痛苦!
“你看着不像是那种,会感谢命运给你挫折的人。”
唐惟的声音在薄颜内心掀起了惊天巨浪,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比她更可怕,明明看穿了所有人在假装配合,却不说,连所有人都能够骗过去!
“感谢冷漠的人,曾经伤害过你,然后让你在今天学会了坚强和努力吗?”唐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哈哈,在开什么玩笑呢?我告诉你薄颜,你根本不是这种人!”
是啊,她不是。
她从来没有感谢过那些人,包括唐惟在内,一刻都没有!
是谁说的要感谢让她痛苦成长的人?不,不可能的,如果她真的成长了,那也是她一个人咬着牙撑过来的事情,和任何人的助力都无关!别说感谢了,要是有人敢折磨她,她巴不得把他们统统从高楼推下去才痛快!
“所以啊,我才说你虚伪…”唐惟的手指缓缓向下,放在了薄颜的脖子上,力道一点一点收紧,外表看起来像在调情,事实上——薄颜却逐渐感到窒息,“两年前就发现你有多虚伪了。你根本不是圣母,你是虚伪!”
“你说的没错。”薄颜轻轻出声,让唐惟的动作猛地一震。
“我的确是虚伪。”薄颜笑了,迎着月光,灰绿色瞳仁妖冶又迷离,“从小到大,这个世界教会我的道理就是虚伪。不演戏,我怎么和你们装出一副关系要好的样子来?我的世界就像是一幅拼图,但是我——缺失了很致命的一块。”
就如同唐惟毫无共情能力,麻木又自私一样。
第1198章 她的痛爱,他的原罪。
“只是,缺失这一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损失。”薄颜盯住唐惟漆黑的瞳仁,如同在面对整个宇宙,“我整个人生都一直在失去,所以这一点东西,我已经无所谓了。”
说完这话之后,薄颜出奇的冷静,冷静得就像是一个外人。
说她虚伪也好,说她伪善也好,至少她没让她的伪善伤害到别人不是吗?
这个世界不来伤害她,就已经足够了。
薄颜看着唐惟的脸,“从小到大,我接受的永远只有恶意。唐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除却我亲生母亲给我的侮辱和讽刺,剩下我所接受的痛苦,最大一部分就来源于你。”
来源于她曾经深爱的唐惟。
于是,日积月累之下,她示弱,她退让,她隐忍。她习惯性扮演自己可以全然接受一切,事实上却是最无声的反抗。她以痛爱为乐,喜欢为了唐惟吃苦头,让自己变得麻木又毫无自我。似乎这样才可以感觉到自己活着——这颗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脏若是还能为了一个人察觉到痛楚,这说明她还没死透不是吗?
无趣的人生,生下来就被作为棋子的一切,还没结束不是吗?
既然如此——做不了安谧的棋,便做唐惟的人质。
前一代的爱恨情仇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那些过去和回忆根深蒂固扎在他们的脑海里,不管是薄颜,还是唐惟,内心始终掩藏着一份疯狂和罪恶,在岁月静好的掩盖之下慢慢地滋长。互相搏斗和争锋相对的日子早就过去,大家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里,大人们早已拥有独立完善的人格和思想,懂得如何疗伤和放下,却忘了他们这一代,这一代被爱恨浇灌的他们,要如何收手。
他们还在怀念那些流血的日子。
就如同薄颜喜欢听的那首歌,现如今说来也是完美符合。
是盲目地伟大成狂,还是受害,受用,犯贱,犯到——被虐成狂。
能为你忍受,然后当享受。
那,又,何,妨。
于是薄颜爱上了这种感觉。爱上自己被唐惟厌恶和痛恨的感觉。就仿佛爱上了那个无能又懦弱的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她将自己慢慢潜移默化进入唐惟的生活,配合他践踏她的一切。等某天离了她——他才是被毁的最彻底的那一个。
唐惟没说话,眼神深得像个黑洞,隔了好久才慢慢收回视线,他道,“然而薄颜,你忘了。你在我心里也只是一个外人。我纵使看得穿你,也懒得揭穿你。你的痛苦,在我这里算什么?”
你的所谓爱而不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薄颜直愣愣看着唐惟,脸色惨白。
“我若是连伤都懒得伤你。”唐惟残忍地笑,笑意夹杂着无尽的嘲讽,“薄颜,你的人生又该如何呢?”
月光下,他的容颜清冷又白皙,薄颜感觉心脏的血液在不停地回涌搜索,她的唇颤了颤,对着唐惟,“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就得死?”
是不是觉得,她真的不能从痛爱里彻底挣脱出来?
第1199章 再度落入,他的深渊。
唐惟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纵使薄颜再努力摆脱多少阴影,始终还残留着当初那种对痛爱上瘾的感觉,唐惟的有恃无恐不是他盲目的自信,而是她亲手送给他的。
“哪怕我舍不掉你。”
薄颜忍住了自己想要疯狂质问的念头,最终还是一句,“我能忍就够了,忍一年是一年,忍一辈子是一辈子。唐惟,你身边不是有徐瑶吗?又何必抓着我不放?”
她所有的内心煎熬,她一个人承受就是了。而唐惟热衷的,就是把这一切翻开来,血淋淋摊到台面上,让她正视自己有多脆弱,有多肮脏不堪。
“别当真,睡你只是睡你而已。”唐惟轻描淡写一句话,击垮了薄颜所有的准备,“哪怕我身边有徐瑶,我一样可以睡别的女人。这两者并没有任何关联。”
而且,徐瑶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呢。不过这话唐惟没说出口。
薄颜咬牙,“人渣。”
“我是。”
唐惟笑得特别高兴,总觉得人渣这个词是在夸我,“感谢你肯定我。我也这么觉得。何况,我做人渣,轻松且无压力,希望你自己认清楚这一点,不要给我造成过多的麻烦。”
这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晚上的一切,薄颜通通只能吞回肚子里,否则就是给他找麻烦。
“虽然说我有的是手段压下我跟你的所有消息,但是毕竟我懒。”唐惟无所谓一般耸耸肩,“所以我懒得出手,最好你学乖一点。别惹我真的动手。”
警告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你…”薄颜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唐惟变了,可又觉得没变。
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目睹着悲剧的发生也可以无动于衷,必要时刻装出和周围人一样的态度来掩饰太平,实际上内心根本就是麻木又无动于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骂他渣男,他只觉得你在描述事实。
他不否认自己是渣男。比起很多明明是渣男,做着一些下三滥的事情的男人来说,他甚至堂堂正正。提前摆出一副自己就是渣男的态度,若有女人再要沦陷,那就是你们自己犯贱不长眼。
可是…这样的唐惟,让薄颜觉得恐慌。
“你根本没有心。”薄颜摇着头,唐惟的段数高她太多,她只是自我保护而已,而唐惟呢?他从小的乖巧懂事就是装的!唐惟有那个本事让大家都以为他就是大家心里想的那样。形象不偏不倚,人设恰当正好。
“有没有心无所谓。”唐惟还落了一个吻在薄颜的嘴角,这个吻让她全身发颤,见男人笑着说,“我不屑去辩驳,被骂做垃圾也在所不惜。各凭本事做人渣而已,你本事不到火候,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恶毒和善良都不够纯粹。
薄颜没说话,唐惟在她耳边丢下一句晚安,直起身子出门,脚步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似乎今晚只是一个开端,而从此往后——她便要再度落入这个男人的深渊。
第1200章 想要回家,知道害怕?
唐惟出去以后,整个房间在一瞬间就彻底安静下来,如同空气都在那一刻死去了一般,气氛凝重得可怕。
那么静,静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身体传来的刺痛在一遍一遍提醒着薄颜,他们之前曾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重蹈覆辙。
薄颜呆愣地睁着眼睛,如同一具破碎的洋娃娃,在发了片刻呆之后,她整个人开始扑扑簌簌地抖起来,抖如糠筛。
不…不要…
噩梦重来,再一次侵袭着薄颜的脑海,她不要这样,她不要…
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薄颜的眼里逐渐溢出崩溃的眼泪,如同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的小兽,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怎么做…怎么做可以重来…
薄颜用力攥紧了被子,每一次都被唐惟踩在脚下吗?每一次都要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侮辱吗?自己没有本事摆脱吗?
唐惟说的没错,她就是贱,她就是被唐惟的凶狠和无情驯养了,她就是离不开他的侮辱——可是,这两年,难道什么都没改变吗?
漫长煎熬的两年,她一个人熬过来的那些岁月,难道什么都代表不了吗?
她已经…不是那个靠着唐惟才能活下去的薄颜了啊!
薄颜红肿的眼底逐渐浮起歇斯底里的思绪,她转头看向窗外,依旧是那副月光,纯洁清冷而又高高在上,似乎不管人间有多少疾苦煎熬,它每天都按时出现,按时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