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不世
“快!医护人员和保安统统上来!”
“别碰!滚!都滚!”
一旦有人上前,唐诗就拿东西砸过去,杯子,花瓶,凳子,所有东西都成了她的工具,伤害别人,保护自己。
她一边哭一边笑,“滚出去!都滚出去!”
薄夜高喊一声,“唐诗!你疯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利剑刺入唐诗的身体,穿透她的肺腑,剧痛从胸口蔓延到身体各个角落每根毛发,一寸一寸,将她的呼吸吞没。
女人在疯狂中红了一双眼睛,忽然间就冲着薄夜跪下,狠狠磕了响头。
“薄夜,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坐了五年牢,我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啊!”
忽然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酸痛感从心尖开始蔓延,薄夜全身发颤,怔怔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五年前,骄傲自负的唐家大小姐,五年后,疯癫作乱的前科女人。
他全身都在发抖,俊美的脸上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痛得他眉毛死死皱在一起,“唐诗你…你怎么了?”
他忽然间就想到了唐诗右手上斑驳交错的疤痕,一个人,该是有多绝望,才会对自己最珍贵的右手下手?
唐诗是设计师,比谁都看中这双手,这是她一身的傲骨和清高。可是这样的她——却会选择毁了自己最重要的右手,这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滔天巨浪,才会承受不住现实的重量走向灭亡?
所有人都震惊了,为什么唐诗会变成这样,这样脆弱,这样敏感,这样疯狂…她在监狱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五年…是谁将她毁成这副模样?
薄夜忽然间不敢去问答案,他害怕是自己…自己是将她变成怪物的罪魁祸首。
不会的,唐诗…唐诗那么爱自己,怎么可能…
专业的医护人员冲进来,一前一后按住了唐诗,保安站在一边维持秩序,还有人把原来受伤的小护士扶起来,病房里一时之间无比嘈杂,还有人挤着脑袋想往里看。
薄夜被人群挤到一边,震惊地看着唐诗被人按在病床上,装着镇定剂的针头对准她的手臂狠狠刺入,随后她瞳孔涣散,合上眼皮,再次陷入昏迷。
第16章 五年之前,受过刺激。
第二天薄夜来医院里的时候,唐诗的主治医师已经换了一批,看见他就喊了一声,把一些报告资料递上去,叹了口气说道,“薄少,您夫人的状况不是很好…”
薄夜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说明他们两个的真实关系,到由着医生继续说下去了,“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曾经肯定遭遇过巨大的刺激,薄少,您…和夫人先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看着拿在手里的报告单子,薄夜的手指竟被单薄的纸张硌得发疼。他喉间酸涩,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许久才道,“没…没有啊。”
“这样啊,唉。”主治医生摘下镜片来擦一擦,“她这个病,光靠吃药是治不好的,我们查了一下,她已经有治疗记录了,但是每次吃药时间并不正常,只是有反应了就吃药克制。这样是无法根治的,而且她自己内心也没有配合治疗…薄少,这可能得花一点时间,您知道夫人最喜欢什么吗?”
医生最后一句话让薄夜自己愣住了。
唐诗…最喜欢什么?
他竟无从得知。
薄夜觉得自己没法再和医生沟通下去,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临走时医生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夫人应该是经历过一些不大好的事情,薄少,如果有情况,我希望您能别瞒着我,告诉我们,我们才可以定制治疗方案…夫人这个情况实在算不上好,你知道吗,她手上的刀疤,不是一天两天,是新伤旧伤交错覆盖的,最近一道…是在两个礼拜前。”
两个礼拜前,日子如此近!她手臂上的伤疤,到底是经历了几次伤害?
她竟然一直都有…自残的习惯。
每当压力大到她无法忍受的时候,便在深夜里举起刀子刺向自己的手腕。
伪装在骄傲清高的表象下的唐诗,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大小姐了,她的灵魂早已支离破碎,剩下的,也仅仅只是一些执念而已。
薄夜不敢再去多想,回到唐诗的病房门口,辗转反侧,第一次有了那种逃避的念头。
他竟然…不敢去面对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前妻——是五年前被自己亲手送进监狱的杀人犯。唐诗害死了安谧,如今却过着这样的日子,薄夜觉得,他应该高兴的。
可是看见她的时候,分明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刽子手,将她害到这般田地。
薄夜站在门口很久,脸色苍白,徘徊着终究没有进去。他转身走向走廊过道另一端,拿出手机来。
“是我。”
男人另一只手插在兜中,高大挺拔的身子如同一道剪影,哪怕是医院里,也惹得无数小护士偷偷侧目,纷纷猜测他的身份。
“替我去查一查…唐诗坐牢的五年发生了什么。”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薄夜终于说出那句话,与此同时牵扯出剧烈的疼痛感,他不想去怀疑的,可是却不得不去验证一件事,“我怀疑,有人在监狱里假借着我的名字对她…施暴。”
***
唐惟是在当天下午被薄夜从幼儿园里接出来的,坐上车一瞬间,唐惟叹了口气,他说,“薄少,您别关着我了。我也不会跑,顶多回到妈咪身边去。你要是真的有心,一个月来看我一次,我就很感激您了。”
薄夜气得开车都想撞花坛,听听这臭小子说的什么混蛋话!眼里还有他这个老爹吗!
这他妈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要不是DNA出来的结果鉴定了两个人的父子关系,他都觉得这是自己捡来的。
薄夜忍住自己想踩油门的冲动,开着车子上高架,驶向医院,随后道,“臭小子,你这是和爸爸说话的态度么?”
唐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替自己叹,还是在替薄夜叹。
“薄少…”
“叫我爸爸!”
“…薄少…您先听我说…”
“叫爸爸!”
“爸…爸爸…”唐惟结结巴巴地念着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脸都红了,“您…别强迫我喊…”
“多叫叫就习惯了。”
薄夜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听见这臭小子口中喊出爸爸两个字,胸口总算舒畅很多,他说,“我就是你爹,你喊我爸爸有什么不对?”
唐惟说,“可我生出来五年,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薄夜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你妈妈把你藏的太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存在。”
“那我妈咪怀孕的时候呢?”
唐惟迅速反问道,“你不会连我妈咪怀孕的消息…都不知道吧。”
薄夜抓着方向盘,手都有点发颤。
五岁小孩的问题,竟叫他回答不上来。
他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唐诗怀孕了,说不定…当时就不会把她关进去…
薄夜眼里掠过无数情绪,不过他都没表达出来,几乎很快,就一闪而过,眼睛一眨再睁开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薄家大少,雷厉风行手段果敢,似乎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后悔一般。
唐惟很乖地坐在后排车座上,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忽然间问道,“这不是以前的路…”
薄夜心里暗暗夸奖这小子的聪明,才几天来回就记得了路,于是清清嗓子开口道,“去医院的路。”
“医院?”
唐惟年纪小小但是心思亮堂,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我妈咪出什么事情了?”
草,这小王八蛋怎么这么聪明,当爹的压力也很大啊!
不过薄夜转念一想,还不是因为他基因好,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儿子也是他的本事,又美滋滋地觉得自己儿子是个天才真牛逼。
到医院的时候,薄夜蹲下来理了理唐惟的衣服,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唐惟觉得薄夜是他的父亲,可是他做着一切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面子。
薄夜靠近他的时候,唐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五岁的小孩子,其实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心里还是甜蜜蜜的。
只是…自己的父亲也太令他失望,或许以后表现好,他可以帮着薄夜追妈咪。
薄夜说,“你妈咪有抑郁症,你知道吗?”
原本这些沉重的话题,他是不想在唐惟面前提起的,只是想起这个孩子年纪小小心思成熟,也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的状态不是很好,我希望你能…安慰安慰她。”
“是你刺激到了我妈咪吗?”
唐惟抬头,果不其然,小男生睁着一双眼睛,丝毫不意外的样子。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妈咪有抑郁症的。这么小的年龄,居然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情…
“不…我没想过刺激…”
薄夜在面对唐惟的时候总觉得很无力,他有一双看穿一切的眼睛,澄澈而又纯粹,总让他觉得自己这样肮脏的成年人不敢和他正面对视。
“我知道了…”
唐惟像是叹了口气,“我不怪你,妈咪的抑郁症的确很严重。平时的时候没关系,一旦遇到和你有关的,就会这样。”
一旦遇到和你有关的。
薄夜的心口就这样突然间被刺痛了一下,自己对唐诗来说已经成了洪水猛兽吗…她竟然想要这样害怕接触到和他有关的一切。
唐惟将自己肩膀上的小书包递给薄夜,“爹地,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上去看看我妈咪。”
他改了称呼喊薄夜爹地的时候,薄夜就觉自己受到了那么一丁点的安慰,或许慢慢来,唐惟会接受自己也说不定…
换做从前,薄夜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一个小孩会有这么大的宽容和耐心,哪怕他的母亲是自己厌恶的杀人犯,却依旧可以包容他们之间的小孩。
大人犯下的罪过,小孩却是无辜的…唐惟那双眼睛太无辜了,让他不忍心去伤害。
薄夜带他到了唐诗的病房门口,随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对视,两张极其相似的脸互相看了看,一起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父子俩的行动目的是高度一致的——唐惟推门进去,见到了靠在病床上休息的唐诗。
“妈咪…”
他试探性喊了一声,就看见唐诗转过脸来,苍白的脸上写满病态,却在看见唐惟的一瞬间,眼中露出亮得惊人的光。
“惟惟!”
唐诗眼眶都红了,“你怎么来了?”
唐惟声音也有点哽咽,“妈妈,你又不开心了吗?”
不开心,指的是抑郁症复发。
唐诗笑得很勉强,“抱歉…是不是妈妈又吓着你了?”
“没有…”唐惟上去,脱掉鞋子爬上了病床,缩进唐诗的怀中。
自己的妈妈很瘦,却依旧用并不温暖的手抱住他。
“妈妈下次不会了…惟惟,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