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遇淮
薄司礼看出她的憔悴,并没有绕弯子,“我认识青山工作室的老板,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担任中间的桥梁,帮你们调节。”
沈月灼在附近的连锁店买了便当,店员用微波炉加热好,再搭配一杯咖啡,倒也省事。
之前青山工作室一直拒绝和她们联系,偏偏薄司礼在这时候出现,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所以你是来雪中送炭的?”她吃完饭,才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薄司礼脊背挺直,即便如今在官场里浮沉,也依旧不减少年感。他未置可否,轻声说:“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还真是跟当初一样迟钝。”
沈月灼哼了一声,没做反应。
联系到青山工作室后,对方撤回了侵权诉讼。只不过舆论发酵,沈月灼并不打算同对方和解,了目前手里资料的时间线,打算年后处。
除夕夜当天,褚沈两家齐聚一堂,晚餐都是由宋知许亲自掌厨,沉曼铃和佣人们在旁边配菜打下手。褚清泽则窝在地下室里写歌,关着门,不让众人影响他。
沈月灼环视一圈,也没在书房里看到褚新霁。
只好下楼敲响地下室的门,褚清泽见到是她,微微一滞。
“今天除夕,霁哥不回家吗?”
褚清泽目光落回录音器材,“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沈月灼:“他没接。”
“消息也没回。”
地下室的装潢一向很前卫,褚清泽席地而坐,稿纸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看起来倒有点流浪艺术家的味道。他把旁边的杂物往前推了推,给沈月灼拿了个软垫,“他应该是抽不了身,你要是实在担心,晚点我送你去湖心馆看看。”
“今天可是除夕,全国都放假,他又不是在海外,哪至于抽不开身。”沈月灼嫌弃软垫在地上,没有坐,就靠在门边站着。
褚清泽看出她表情里的骄矜,“朱姨前几天才洗过,比我脸都干净,你就放心坐吧。”
他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也不顾及形象,“想问什么就问呗,在这拐弯抹角饶这么大一通,浪费我时间,我的歌词还没写完呢!”
沈月灼抿抿唇,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穿,“霁哥最近是不是跟你爸妈闹闹矛盾了?”
“他又不是我,哪里吵得起来。”
褚清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面,思绪放空,想起从前和沈月灼毫无顾忌互怼的过去,不禁有些怅然。
见从他这套不出什么,沈月灼作势转身离开。
“等等。”褚清泽从地上弹坐起来,玩世不恭的表情转为凝重,“好像还真有。你跟我来。”
沈月灼将信将疑地跟了过去,褚清泽猫着腰拿了钥匙开了他哥的房门。她皱眉,“……你干嘛呢?”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桌面,放了许多瓶治疗抑郁的药物,有的拆封了,有的则纹丝未动。
“前两天徐院长来了我们家一趟,她们医院这阵不忙,说让我哥有时间过去。不过他表情很淡,没说好,也没拒绝。”
褚清泽想起什么,继续道:“贺成屹跟他最近貌似关系有些僵硬,我听赵特助提过,说他总是失眠。”
“应该是从你离开后开始的。”
褚清泽说到这里,眼瞳里涌出一抹难懂的复杂,“月灼,你跟他离婚,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月灼心情百味杂陈,自从上次在酒店分别后,她一天二十小时都得掰成三份用,也就没有和褚新霁再联系,那天她在楼下看到熟悉的车牌,不过碍于薄司礼也在,只能假装无视。
现在想来,长辈们瞒着他们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假的。”沈月灼回答地干脆,她看了眼桌上歪倒的电子时钟,“阿泽,你帮我跟我爸妈还有褚叔叔和宋姨说一声,我可能要晚点回来,让他们别等我吃饭。”
见她似离弦的箭般往外冲,褚清泽急忙追过去,沈月灼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骤然如此,褚清泽到底不放心,扬声问:“你去哪?”
“我去找贺成屹!”
“你找他干嘛?”
留给他的只余一片脚步声。褚清泽暗骂一句,一步三阶梯地下楼,把他那辆京A摩托车驶了出来,头盔扔给她,“今天外面堵得要死,你开车过去,怕是等到半夜都到不了。上来。”
“这时段摩托车不限行吗?”沈月灼犹豫。
“限个屁!”褚清泽语气不善,就算是被交警抓进去,他不也得把这祖宗送过去。
冬日寒风凛冽刺骨,两人同坐于一辆摩托车上,却保持着极远的距离。褚清泽心里不是滋味,喉间苦涩,大声问她:“冷不冷?”
沈月灼:“你专心点骑,就这么一会不至于。”
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原来也可以为了别人改变。
褚清泽没好气地将人送到四合院门口,末了,还踹了一脚摩托泄愤。
贺成屹正好在贴春联,见到两人,惊诧:“你俩不在家里过除夕,跑这来蹭饭啊?哟,还把阿泽的大宝贝骑过来了。”
见沈月灼冻得脸颊发紫,贺成屹进门拿了件军大衣给她披上,“什么事这么着急,也不怕把自己冻坏,回头生病又得让一大家子人操心。”
沈月灼裹紧后,把贺成屹往胡同巷里拉。
“我爸刚还念叨你,不进去拜年?”贺成屹一头雾水,倒也配合两个小孩跟过去,哑然失笑道:“表情这么凝重,我看你俩不像过除夕,过清明还差不多。”
褚清泽纯属是自个生闷气作的,这会沈月灼脸上有了血色,他也就没那么揪心,还有余力开玩笑:“这你得问她,祖宗说过什么节,就过什么节。”
沈月灼认真看向贺成屹,开门见山道:“成屹哥,长辈们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想你应该知情。”
看到她手里那瓶氟西汀,贺成屹了然于胸,似笑非笑:“原来是到我这套话来了,一群人里,就属你成屹哥最好说话?”
他看着沈月灼的眼睛,她眸色坚定,眼眶被寒风吹得有些红,明明看起来那样纤弱,平常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人,此刻却坚韧地像是一株劲草。
贺成屹心一紧,揉了把她的头发,却被她挥开。“我只想听真相。”
他无奈投降,“进屋说吧。”
贺成屹毫无保留地说了褚新霁曾查出来的双相,还把为了和她结婚,褚新霁硬生生承受了十二道鞭伤,大半夜跑来找他的事也讲了出来。他语气轻松,沈月灼却越听越心惊,眼泪在眼眶里盘旋打转,牙齿紧紧咬住,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褚清泽都跟着心脏抽疼。
话题讲完,褚清泽拳心攥紧,根本不可置信。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沈月灼光是听完,心脏都在无法控制地收紧。
贺成屹声音放柔,哄小孩似地说:“新霁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他在四九城里也算位高权重的头号人物,哪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前些年商战的时候,比这残酷的事多了去了,都不值一提。”
沈月灼鼻尖涌起一阵酸楚,她深深地望了贺成屹一眼。
目光里有敌视,错愕,以及。
怨恨。
这一幕刺痛了贺成屹。
她一言不发地坐上了摩托车,褚清泽仿佛同她心有灵犀般,沉默地带她离开。
贺成屹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人在防御姿态下才会做出的反应。他在这一刻被她推出了信任的范畴。
除夕夜的空气肃杀而冷冽,年夜饭的香气从悬挂的红灯笼里溢出来,热闹,喜庆,也将她们隔绝在外。
贺成屹赶到褚宅时,沈月灼仿佛已经跟两家的长辈们进行过一轮的对峙,褚清泽冷然地站在她身侧,场面一时凝滞而僵硬。
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神充满着力量。
明明不及褚清泽肩膀高,却比冲锋陷阵的前锋还要像真正的战士。
“他把你们当成家人,你们是怎么对待他的?有所忌惮的敌人,还是可以借机掌控的工具?”
“他不计较,是因为他对你们还有期待。就算是颗石头,也会因一次次失望而变得千疮百孔。你们真的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过哪怕一分吗?!”
“不,你们没有。”沈月灼说到这里,胸膛剧烈起伏,眼泪簌簌而落,“真正残忍的是你们。”
她字字振聋发聩,犹如针锥一般刺入所有人的体面,两家长辈低着眸,快要无地自容。
沈时不知情,此刻的反应跟褚清泽一样,除了愤慨,还有心惊。沈月灼的哭腔让人动容又心疼,沈时更是难以抑制地湿了眼眶。
褚清泽心如刀割,递纸巾的手僵在半空又收了回去,他不忍心打断她。
褚老爷子欲言又止,起身主持局面,唤了一声,“月灼。”
“褚爷爷。”沈月灼倔强地擦掉眼泪,第一次忤逆长辈,“我爷爷做了您十多年的部下,跟您商定儿孙辈姻亲的时候,说得应该是长孙、长女,对吧?”
褚老爷子沉默须臾,“褚耀,小宋,沈歧,曼铃。月灼说得没有错,既定的缘分,本就不应该强行更改。”
他站起身,忽然觉得乏了,也在那一瞬想起了昔日好友。“这场持续二十几年的闹剧,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不希望在这个家里,有谁试图拆散新霁跟月灼。”
沈月灼刚哭过,鼻音很重,说了一句:“谢谢爷爷。”
一群人目送褚老爷子上楼休息。
她对上贺成屹的视线,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成屹哥,他把伤疤揭给你看,不是为了让你在最后一刻,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成屹心脏倏地沉到底。
连她都懂得的道,他们却明知故犯,以亲人、朋友的身份,用对他无法造成实质性的痛苦来作为借口,自欺欺人地实施伤害之事。
见沈月灼驱车准备离开,贺成屹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月灼,替我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爱让褚新霁有了今生唯一的软肋。
也让她的柔软穿破血肉,生出无坚不摧的盔甲。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贺成屹竟然开始羡慕褚新霁。
羡慕他,终得所愿。
第67章 晚春
褚新霁刚在高尔夫球场接待了位德国客户, 对方知道今日是除夕,还调侃他怎么不陪夫人,感慨他是个勤奋到令人敬重的工作狂魔。话语里并无冒犯之意, 褚新霁温声应:“我太太在国外度假,也许正乐不思蜀。”
那位德国客户最近苦练中文, 对各种成语极其感兴趣,听到褚新霁这么说, 兀自念叨重复一阵,被褚新霁东方幽默逗地捧腹大笑, 年后的合作也因此愉快敲定。
从高尔夫球场出来,褚新霁换了套正装, 回集团开了年底的最后一场会议, 赵檐今日不在,少了最得力的助力, 也需多耗费不少精力。
回到湖心馆。
他随手将驼色大衣搭于架子上, 长腿迈动,在落地窗前站定,眺望远处的湖心岛景色。入了冬,干枯的积叶很早就被物业清干净, 尽管枝干上张灯结彩, 放眼望去,依旧难掩冷灰色调的萧条孤寂。
赵檐的这通电话终于打来,言简意赅地汇报:“林小姐丢失的机械硬盘已经送到她手里了, 由她本人亲自签收, 等她一发布证据澄清, 热搜就会紧跟而上。”
胃部传来的烧灼痛感持续侵蚀,男人却只是眉梢轻皱, 落拓身影倒影在落地窗前,筋络分明的手掌解开马甲的两颗纽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嗯。”
闻言,赵檐会意,继续道:“先前传播不实言论的营销号和数据高的博主,也已发出警告并联系。”
这场抄袭风波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褚新霁勉强忍住了痛意,在沙发上坐下,对赵檐道:“辛苦你了,年后你写一份提薪申请给人力部,我过段时间会亲自批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