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船
“他不是在这吃晚饭了嘛!”
“要不是我留他,他连饭都吃不上,你说你!”葛金秋不让他走,对女儿不满:“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我们大人不掺合,但小荣是来送你姥姥,这份情谊我们要还。”
荣善衡忙下车,说:“阿姨您别见外,是姥姥对我好,所以我才感恩,我和之玉,总归错在我,您别说她。”
杨之玉摆摆手:“行行行,赶紧回家吧,反正别住我屋!”
第88章 只有正视自己的欲望,才能更好享受当下
等到了家,葛金秋也不闲着,找了杨明亮的干净汗衫短裤让荣善衡换上,又将他衣服拿过来,本想放洗衣机洗好熨烫,看了水洗标含真丝,只能干洗,于是用粘毛滚把尘土粘下来,又用挂烫机把衣褶熏平,再把衬衣拿过来,取了针线,戴上花镜,坐沙发上去缝那两颗摇摇欲坠的扣子。
荣善衡换的这身衣服不太合身,宽松倒是宽松,只是有点小,更显得他胳膊长腿长,他就坐在葛金秋身边,低着头细细看着她缝扣子,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杨之玉端来一盘葡萄,兀自吃起来,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画面,不禁一哂,荣善衡还真是会拿捏分寸。
她坐在沙发另一头,问:“缝个扣子,看那么认真?”
荣善衡腼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给我缝扣子。”
“不会吧?”
“不骗你。”
“我信,你那养尊处优的童年,扣子掉了,衣服就扔了。”
荣善衡抿嘴,想了想回:“我确实没见过我妈给我缝。”
葛金秋抬眼瞥了瞥杨之玉,继续穿针引线:“没事,小荣,你阿姨是裁缝,只要是衣服的问题,我百分百能解决,小玉从小穿我做的衣服,老觉得手工做的土,但说实话,我的手工最细致了,她好大价钱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针脚歪歪斜斜的,我还看不上呢!”
荣善衡对杨之玉悄悄笑:“我可真羡慕她,妈妈做的衣服穿出去多拉风!”
“那当然!”葛金秋得意:“我的手艺闻名十里八乡,我敢说东塘大集没有一个裁缝能比我手艺好,搁现在也是。”
杨之玉吐了葡萄皮:“妈你能别吹牛嘛!”
葛金秋气势足:“实话实说,我这辈子就会这一门手艺,做了几十年衣服,谁都没给过差评,我当然对自己有信心,若连这个信心都没有,那我还配做裁缝吗?就像你一个编辑,怎么着手里得有几本拿得出手的畅销书吧!”
杨之玉知道妈妈又开始激励性教育,赶紧起身闪人,打个哈欠说我要洗漱睡觉了。
葛金秋看着女儿满不在乎的背影,对荣善衡说:“你别看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细腻着呢,最会引逗人说话,她想听什么,就会挑起话头,听到不想听的,转身就走。”
荣善衡闻着衣服上散发的阵阵洗衣粉味,有种莫名的舒心,缝补的妈妈,厨房忙碌的爸爸,还有调皮可爱的女儿,也许这就是家的味道。
“阿姨,其实我都知道,之玉非常聪明,很有主见,我一直都特别佩服她,她总是活得很自我,我常想,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洒脱,直到我接触了您和叔叔,我终于明白,她这份真性情是怎么养成的。”
葛金秋已经缝好扣子,收起针线,把衬衫展一展,嘴里的话却不落下:“是你光看她的闪光点了,她呀,还有点好高骛远,总想着吃好的、穿好的、找的对象也是最好的,那怎么可能呢,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碰上呢!”
她把衣服叠好递到荣善衡怀里,说:“我也知道,我们不是条件好的父母,但我们问心无愧,从小到大尽力满足她的需求,她去大城市上学、工作,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心里多少有落差,好在,我相信自己的女儿,我常和她说,你要羡慕,就凭本事争取,英雄不问出身,现在社会,甭管你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谁都凭本事吃饭,当然了,咱得走正道,邪魔歪道可干不得。”
荣善衡抱着衣服,点头认同:“这很正常,谁都有欲望,有欲望很自然,并不可耻,只有正视自己的欲望,才能更好享受当下。”
葛金秋微笑看着眼前的称心人,说:“我能感觉出来,小玉和你相好后,改了很多,虽然你们分开了,但你影响了她,让她多份从容,也十分难得。”
荣善衡忙说:“是因为她本来就好。我才是那个被她影响的人。”
他低垂着头,说到这,彼此心里清楚,便不往下说了。
葛金秋安慰:“没事,都过去了,日子还长着呢!”
他点头,余光在杨之玉的卧室门徘徊,她没把门关严,留了一条小缝。
等夜深,葛金秋屋子传来窸窣的鼾声,荣善衡看看时间,正好十一点,发微信问杨之玉,睡了吗?
她很快回复:没有。
荣善衡:我想过去你那。
杨之玉:不准。
荣善衡:“我有东西给你。”
杨之玉:明天给。
缓了一会,荣善衡没有回复,他猜她会想的睡不着觉,果然,杨之玉又发了条:“过来吧。”
她卧室门半开着,桌上只留一盏台灯,淡黄灯光从门缝透出来。荣善衡轻手轻脚进门,回身把门关好,见杨之玉站在床边,穿着宽松睡裙,正抱怀瞅着他。
一个在门边,一个床头,比较安全的距离,杨之玉问给我什么东西。
荣善衡朝她走近两步,杨之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他笑了笑:“我又不吃了你。”
她笑:“那可保不齐。”
荣善衡自认挫败:“确实,你的担心很有必要。”天知道他多想扑过去。
可他只是低了头,抬手将脖子里挂的纯金细链子摘下来,单手提起,金链从他指间垂落,晃荡在半空,最下面坠着的,是一颗环形吊坠,同样的金色。
杨之玉看不太清,可又有种熟悉的感觉,抬脚过去,展开手掌,接住那颗吊坠,她看清楚了,是一枚金戒指,缠着一半红绳的金戒指,是姥姥坚持要留给她的金戒指。
“怎么……在你这里?”她抬头,对上他深邃眼睛。
“上次来时,姥姥亲手交给我的。”
“是吗?怪不得,我妈发现姥姥金戒指不见了,问她放哪了,姥姥却说喂狗了!我们都以为姥姥神智不清,净说胡话,原来真的……”
杨之玉越说越激动,当然也越离谱,才发现荣善衡的脸色不大好看,于是赶紧改口:“原来真的没丢!”
“……”荣善衡无奈,把戒指交到她手里,松口气:“好啦!我的使命完成啦!戒指给你,姥姥在天上也就安心了。”
杨之玉不解:“可姥姥为什么把戒指给你呢?我都说不能要的!”
荣善衡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免伤怀:“姥姥怕我不收,流着眼泪握着我的手,说这是你的嫁妆,她要留给你的。”
这枚金戒指已经磨损严重,握在手里却温暖光滑,可能蕴藏了姥姥对自己的关爱,可能吸收了荣善衡的体温,杨之玉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这样交到自己手里。
她心里难受,胸口起伏两下,眼睛湿润了。
“要我给你戴上吗?”荣善衡问,轻声轻气。
“哦,不用了,谢谢。”杨之玉本能后退一步,像是提防着他。
荣善衡不敢再轻举妄动,局促拽了拽衣角,解释说:“这链子是我自己配的,这么小而珍贵的东西,我生怕弄丢,所以才做成项链戴在身上,你要不喜欢,可以取下来,只作戒指。”
杨之玉看着他眼睛,点点头:“你费心了。”
荣善衡觉得该走了,于是尽力让自己显得轻松,对她说:“行!心愿达成!这戒指是姥姥的遗物,她特意嘱咐要给你做嫁妆。原谅我保存了这么久,我也知道,我应该早点给你,希望你能……”他深吸气,胸口有点痛:“你能带着这份美好祝愿,在结婚的时候……”
他说不下去了,他那时答应姥姥,在结婚的时候亲手交给杨之玉。
她一味的退缩,在这个深夜里,像只受惊的幼兽,而自己怎忍心去做那无情的猎人呢?
荣善衡转身,和她告别:“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也累了,明早睡个懒觉。”
“等等!”杨之玉骤然叫住他。
荣善衡停住,没转身,他心中雀跃,也许终于等到转机。
却听她说:“谢谢你,谢谢。”
他暗讽自己的自作多情,微微侧脸:“嗯,不谢。”
第二天一早,荣善衡简单收拾,准备走了,他换上熨好的衣服,干爽舒适,竟然有点舍不得穿了。
葛金秋让他吃了早饭再走,他借口说学校有事要早点赶回去。
葛金秋惆怅,总觉得对不住他,非要给他包些烙好的千层饼拿着。
正打包时,杨之玉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直走到荣善衡面前。
“怎么醒了,才七点多,再去睡会吧。”他心疼。
杨之玉问:“你要走了吗,现在?”
“嗯。拿些阿姨烙的饼,路上吃。”
杨之玉忽然对葛金秋大声:“妈,多拿两张,我也吃。”
葛金秋会意:“放心吧,少不了你的!我还做了两个凉菜你俩路上吃。”
荣善衡僵住,有点不敢置信,狐疑问:“你……你和我一起走?”
杨之玉揉了揉惺忪睡眼,假模假式:“要是你介意旁边坐了个睡美人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再次确证:“你的车怎么办?”
她回:“何诺舟那个没皮没脸的非要借我车用两天,我本不想借给他,但他说后天就用完,还要陪我一起回星城。”
“你借吧!”荣善衡爽快说:“他那项目正在关键时候,用车跑腿多,能帮就帮一点,让他后天自己开回去就行。”
杨之玉听了,话在理,勾勾嘴角,说我去洗个脸换身衣服。
“不着急,你慢慢来!”他手心都出汗了。
既是不着急了,在葛金秋的劝说下,俩人还是吃了早饭才走。
临上车,葛金秋把女儿拉一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提醒:“你算着点,还有三天,头七过了才能行房。”
杨之玉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妈你说什么呢!谁要和他……”
“嘘!你小声点!”葛金秋紧紧搂住女儿,生怕尴尬。
“确实是小舟要用车,我搭荣善衡便车怎么了?你别想歪了。”
“我没想歪,但我有义务提醒你,别冲动!”
“哎呀你放心吧!我们俩关系还僵着呢,要是真和好,也得慢慢来,也有可能回去就各奔东西了,总之你别寄希望。”
葛金秋撇嘴:“我还是那句话,行不行看缘分。从你命里过的人很多,可来来回回一直过的人,你得多些心思,十有八九你们是一路人。”
杨之玉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说知道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被荣善衡吸引,也吸引着荣善衡,是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不争不抢的人,他们看淡了生活中无所谓的纷争,更注重自己的切实体验,努力让自己与这个社会相平衡,并在一个平台上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来。
就像稻田里的稻子,年轻的时候疯狂吸收养分,直到成熟了才能享受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快乐,低下头看看,这份快乐来源于土地。
第89章 去体悟、去实践、去获得,才是活着的意义
杨之玉说她是睡美人,她还真是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