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 第61章

作者:柔妄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现代言情

  回忆2016年11月14日,朋友圈被“超级月亮”的高清返图刷屏,各种奇形怪状的月亮占满了版面,人们宣称国产机拍出来的环形山比苹果用户的清晰三倍。

  这是自1948年以来月球最接近地球的一次。

  梁惊水至今难忘,她和商宗在露台围着暖炉取暖,一边研究天文望远镜。

  晚上七点,梁惊水半跪在露台上的软垫上,眼睛贴着天文望远镜,小心翼翼地调试焦距。镜头里,月亮像个被人揉皱又抹平的白团子,她一本正经地冒出一句:“这月亮要是会说话,估计第一个问咱的就是‘我脸上这坑多显老啊?’”

  她刚洗完澡,身上就披了条浴袍,抖着身子被暖炉烘暖。

  商宗手抚着她大腿往里,无名指捻了一把,她飞快收拢下摆,眼眸清澈又坦荡:“你想干嘛?”

  整个浅水湾亮得荒唐,他就是想干嘛,也不好干。

  商宗盯了指尖半晌,嘴角浅浅勾起:“你这不都已经告诉我了吗?月亮都懂了。”

  梁惊水懒得搭理这个色鬼,转头望了会月亮,镜头缓缓下移,即将对准小卷毛家的阁楼时,一股托力截停了她的视线。

  商宗在她耳边说,好奇心太重的人,小心——

  月亮照在她幽静的、没有忧愁的一双眼里,脸颊蒸腾绯红,气哼哼地说谁要和你一起过。

  那年十一月他们闲得发慌,却也成了半年里最难忘的一个月。梁惊水能有什么烦恼呢,唯一的忧愁不过是躲不过姓商的色鬼。等她例假一结束,又和久逢甘露一般放浪。

  以为很多事可以无限重复,当她意识到幸福的时候,那段时光已经成了回忆。

  此后十年有余,也再无那样一个窥见盈满轮的夜晚。

  梁惊水在筋疲力竭的2018年,与他重逢在香港。

  外边似乎起风了,大约比她刚才捧的一掬水更提神醒脑。

  她斜斜地倚在墙壁上,环抱手臂,看着过道的顶灯在商宗脸上投下光影,灰眸柔软成一洼盆地,故事感像小河汩汩地淌出来。

  他淡声说:“来早了五天。”

  梁惊水笑笑,说是她上司的意思。

  他点点头,神情无定。

  梁惊水眼尾瞟见转角的倩影,拨弄着裸色的指甲,指腹在指节上蹭。那是她起烟瘾的习惯,商宗无奈地用舌尖抵了抵牙根,忽而听她道:“不觉得很像吗?”

  他停顿几秒,顺着她的心思默契作答:“《花样年华》。”

  “bingo,这感觉就像在重现里面的偷情戏。”她洒脱一笑,“喏,正主过来了,商先生,我们未来会议室见。”

  甘棠也恰好瞥见了梁惊水,V家秀场上的出糗事件至今记忆犹新,她下意识忌惮着那两人不足一米的距离。

  可她到底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商宗身边,站在了与梁惊水对立的方位上。

  “原来你们先碰过面了。”另一边走来的仇先生酒意稍显,他笑着拍了下手,指向包厢的位置,“走吧,到我那边聊聊。”

  服务员添了两把凳子,梁惊水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脑子钝化。

  短短两年竟有如此巨变,她隔着长长一张红木圆桌望那对青年佳偶,成了他们比翼双飞时刻的见证者。

  仇先生的手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肩峰,笑得和气,对商宗介绍:“我们公司的梁惊水,挺机灵的,不过还得多磨练磨练。”听来意在点拨,手劲在她肱骨上紧了一点。

  商宗面无表情,看着中年人枯皱的手压在她肩窝,碰歪了那只珍珠耳坠,她微微侧脸,陪仇先生笑得狐样慧黠。

  令他莫名想起曾经,在波音777-300ER遇见梁惊水的场景——一名故作情场娴熟,衣着清纯,却在下机后抽着烈性香烟和自诩千杯不倒的女孩。

  那些遥远而模糊的影像让他恍如隔世,抿了口凉掉的普洱,撇开视线,与席上宾虚与委蛇。

  梁惊水没熬过半分钟,一把拂开那只咸爪子,抬起微红的眼圈与他对视。

  眼神像在求援,又像是在控诉。

第60章 “别走了,留在这。”

  盛宴华席间, 石英石转盘缓缓旋转,上面摆着“龙虾蟹皇糯米球”、“燕窝酿凤翅”等名字华贵的菜品。面前的汤碗早已凉透,映出梁惊水妆容清淡的脸。

  美艳挂一旦没了心气,往日的那股悍劲儿便荡然无存。

  本该笑的时候面无表情, 在多人谈话的场域沉默, 崩溃的薄膜纸绷紧, 到尽头也不过是噙着眼泪没掉下来。

  那一瞬间他们相顾无言,对彼此都有些陌生。

  商宗这才发觉,原本烈如初升旭日的姑娘,宦海里熨两年, 眉宇间竟然也染了几丝世情。

  职场的事和商界一样说不干净, 底层靠双手,中层靠专业, 顶层靠情色。总有野心勃勃的年轻姑娘想用姿色博取靠山,从领导身上捞点实惠。这是一桌小辈眼里梁惊水的形象。

  仇先生顾着商宗的面子没说什么, 浅抿了一口酒, 心里却叹, 小梁这样的性子, 像一柄不匹配宦鞘的孤刃, 走不长久。

  梁惊水低垂着眼,疲于争辩,站起身轻声说了句失陪。

  经过商宗身旁时, 她的脚步微滞, 片刻后还是径直向前,推门离开了包厢。

  90年代末, 仇先生在海外完成国际法博士学位,回国后, 他进入国|务院智库担任顾问,后转战商界,在香港有“智囊先生”的雅称。饭桌间他即席赋诗,吟唱时声音像漏气的风箱,仍旧被奉为佳作,甘棠捧场的掌声感染四座,说:“佩服佩服,智囊先生真是文采斐然。”

  饭桌迸出一阵笑。

  甘棠不是那种胸无点墨的富家小姐,讲了个金融街空手套白狼的故事,逗得仇先生哈哈大笑,满座目光里的欣赏溢于言表。

  风刮得狠,烟头刚点燃就被吹灭,梁惊水低头又点,一星火苗在黑暗中摇曳,多么弱小。

  某个瞬间,她心里埋怨过商宗——

  可她,何曾有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帮她的身份呢?

  梁惊水望着风摇枝动的夜,忽然明白,她连做他红颜的资格都没了。原以为背德的起始是各取所需,事成后各奔前程,名分什么都无所谓。可他的体贴入微让她在想抽身时,发觉贪念已经蚀骨难割。

  她荒谬地想起一种可能——如果以幕僚的身份,成为那个人的……

  那一瞬的刺激仿佛能击穿她的肺腑,念头刚起,就被理智碾成齑粉。

  包厢里纵声欢笑结束于梁惊水推门的刹那,主位上的仇先生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回去,听小辈提起风小了许多。他放下竹箸,起身做了几句散场的寒暄。

  他们是一趟车来的,仇先生在众目睽睽下率先离去,包厢里的吹捧对象换成了同辈里的小领导。

  梁惊水低叹一声,拎起自己的包。

  这片属于闹市,她心里有数,今晚起码得花半小时等一辆空车。

  天桥上的广告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回荡在时代广场的开放区域,这里前身是香港电车的铜锣湾车厂。

  梁惊水站定在告士打道,绿白色的双层电车沿着轨道驶过,南洋港台口音齐聚,耳边最清晰的,是商宗那娓娓动听的国语。

  万物循环往复,商宗的车飞驰进夜色,却在望见她身影的时候,车速慢了不少。

  两年前不曾相信的东西,现在她都信了。

  比如轮回,比如缘分,比如因果。

  四座车,车标她不认识,只记得从前没见过这辆。车窗一点点下落,商宗的灰眸被夜雾笼罩。目光相对,他们眼底的情绪同时复活,滟滟的笑不停地满出来,必须要窄成月牙才能兜住。

  他开口仿若昨日:“今晚过来?”

  梁惊水感到周围几束探寻的目光射来,没接他的回旋镖,问甘棠怎么不在。

  商宗答了个地方。那带是九龙塘,低密度豪宅闻名。梁惊水嗯了声,听不清情绪,说那我们到时候在三井总部大楼见。

  她压根不想逾越太多,话讲得异样周到,就像是生怕附近有汪汪队把这幕拍下,港媒用刁钻的笔触刊登如厕伴侣。

  不明事理的是商宗,他握着方向盘吓唬人:“上车,我太太就快到了。”

  满嘴跑火车,真以为她怕?

  可梁惊水到底没扛住路人的审视,像朵越轨的墙花,匆匆拉开车门,已无回头路。

  从梁惊水上车瞪他一眼,说她不喜欢他开的玩笑起,两人便沉默地躲在车里。落叶被风肆意甩进这座城的糖衣里,暴雨落在这个世纪,恍若亲历一场浩劫。

  似乎他们香港的每次重逢,都有台风助攻滞留。月华幽暗,风啸雨骤,冥冥中注定,从今以后再无别离。

  雾灯将前路划出细缝,地界狭小如豆,稍一堵车,梁惊水便刮擦到邻车的眼神。

  只是一瞥而过,她在副驾仍如坐针毡。

  商宗不知摁了个什么键,窗膜自动全黑。

  轿车堵在红磡海底隧道半个钟,梁惊水在尾灯汇聚的红色海洋里,被他抱扶上膝。

  她突然跌到另一个昏昏的世界去了,睫毛随心跳同闪。他半张脸被照红,以致她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欲望,是情,还是恨——他平时就喜欢盯着她看,共享体温的时候亦如此,明明心火灼身,却克制成一遍遍凑上来的咬与吻。

  她身上这条黯淡的黑裙不吸光,在视觉上沉闷乏味,谈不上性感。商宗的指型在裙布下探行,似慢实紧,他的掌温隔着丝袜传递来,让她难以自持。

  另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肩肱骨,温热丝丝缕缕扩散到心间,与席间那只咸猪手带来的感官相去甚远。

  梁惊水条件反射般战栗,但不排斥。

  她趴在他耳边,轻言如缕:“今天是特殊情况,我例假。”

  右侧道的车子窗户降下一半,司机举着手机记录堵车的画面,镜头游曳到他们这片,商宗的手离她敏感地仅剩半寸,安之若素地说没别的意思,指尖从她后脑勺穿过。

  发丝铺散下来,恰恰遮住脖颈。

  “死啦死啦,成条路都塞到死!”,积怨已久的司机们纷纷推门下车,梁惊水有些不安地往外撤,耻于在闹剧里行风月事。

  他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洞察她的所有,夸她新剪的短发好看,话音间,侧链被拉至腰际。

  她的款式在他内行,手指滑向后背,扣带松开的一瞬侧边溢出滩雪白。

  “别这样……”她在崩溃边缘顽固坚守,手抵在他的胸膛,闻见一阵清苦味,像枯水焚烧后留下的焦烟草香气。

  不再是记忆中半岛的雪松香,梁惊水眼底万丝明灭,飞快抓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掌,嗅腕心确认。他没有多问,只看着她在似是而非的旧情人身上徒劳地寻找过去的影子。

  或悲伤、或感慨、或平和,都不是她真正想表达的心情。

  尤其经历这么多变故后,人的性格和思维都会面目全非。

  眼泪在眶里生锈,她下巴挂在他肩头。

  轻舟已过万重山,那些曾以为天塌地陷的痛苦,如今回头看,变得不再具有杀伤力。

  车流渐渐疏通,梁惊水看着熟悉的路段,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在下一个十字路口问他:“为什么不住半岛了?”

  商宗看着她的眼睛:“浅水湾更适合我。”

  理智居上,梁惊水不再过问内情,把黑玛瑙戒指放在中央扶手上:“喏,给你保管了半年,物归原主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得锁在保险柜里才能睡得安稳。”

  “还真是一点我的东西也不想留。”

  他似在控诉她的无情,把戒指抛回,副驾驶窗户半开着,她抬臂稳住了它,生怕它被风吹出去。

  梁惊水蹙眉:“没啊,另一枚我留得好好的。”她从衣领内拉出一根红绳,尾端挂着他曾送她的那枚设计师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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