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依洄 第8章

作者:溪阿柠 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甜文 现代言情

  周惠宣一惯会讲漂亮话,但面对自己女儿,总是用最为赤裸直接的言语,将所有美好戳破。

  从前的岑依洄无动于衷,进入青春期后,她变得敏感,一旦被锋利的言辞伤害,会无意识地竖起一道防护墙。

  岑依洄口无遮拦地反驳:“不出名又怎样呢?大不了去做其他工作。我是你的女儿,难道你养我只是为了让我跳舞成名吗?”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声响骤然消失。

  周惠宣的目光冷静而深邃:“依洄,别忘了,你当初给我做了保证,我才答应带你去香港的。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也可以选择回你爸爸身边,法律上,你的抚养权本来就归他。”

  岑依洄一窒,心脏被一股无形力量挤压,扑通,扑通,耳畔萦绕愈发局促的呼吸声,她想起了那段尘封往事。

  当年,岑依洄父母在她读幼儿园时离了婚,夫妻俩同时放弃抚养权,最后法官将岑依洄判给常住申城、工作相对稳定的父亲岑寅跃。

  七岁以前的岑依洄一直生活在申城。岑寅跃平日工作繁忙,隔三差五不着家,托付老家来的奶奶接送她上下学。

  日子本来平静无澜,突然有一天,岑寅跃将一位陌生阿姨领回家里。那个阿姨,怀里还抱着一个眉眼与岑寅跃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

  岑依洄从没见奶奶笑得如此开怀,老人家当着她的面,给尚在襁褓的小男孩,塞了一个又鼓又大的红包。

  只是住进家里的新阿姨像个火药桶,稍有丁点不合意便大发脾。奶奶不知着了什么道,对她千依百顺,嘴里总是念叨“孙子”。

  有时火药桶爆炸会牵连到岑依洄,每当岑依洄打算回嘴反击,就会被奶奶立刻拉走。奶奶背地里经常劝导岑依洄,说阿姨为岑家生了男孩,你要让着她,忍一忍她的脾气。

  岑依洄的房间被霸占,零花钱被克扣,忍下所有后,那个阿姨宣布,已经说服了岑寅跃,要停掉她的舞蹈培训班。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才七岁的岑依洄,不知如何钻了火车站空子,凭借她模糊的乘车经验,完成了独自从申城到深圳的壮举。

  整整十七个小时,没有列车员和乘客发现这位小朋友的异常。

  抵达深圳,岑依洄背着小书包混在人群中出站,搭公交到罗湖口岸。印象中,只要过一道关卡,就能去隔壁的香港找到妈妈。

  然而岑依洄没带身份证件,她胆大包天的行径,终止于罗湖口岸。

  口岸官员得知小女孩一个人从申城过来,吓得立刻向上级汇报情况。

  周惠宣接了警察电话赶到现场,岑依洄一手拿牛奶,一手拿糖果,被好几位警员围坐着,两腿坐着轻轻晃荡。周惠宣在人群外,喊了一声女儿名字。

  岑依洄抬头见到周惠宣,微笑的表情瞬间发生变化,嘴一撅,放下牛奶盒,快步奔向周惠宣,抱住她的腰蹭来蹭去抹眼泪。哭了好久,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回申城。

  周惠宣与当时的男朋友刚分手,大把时间空闲。和岑寅跃通电话商量后,决定带岑依洄去香港散心一周,把小朋友安抚好,再送她回申城。

  香港的住房面积比不上内地宽敞,周惠宣的卧室只放得下一张床,母女二人挤在一起。岑依洄抱着周惠宣的胳膊:“妈妈,我想留在香港,和你一起生活。”

  “妈妈这边住不下了。”周惠宣困乏疲惫,拍了拍岑依洄的手背,“快睡吧。”

  隔天,周惠宣带岑依洄带去了上班的地方。

  周惠宣是形体顾问,公司员工尽是光鲜亮丽的模特和小明星。

  “宣姐,你女儿好靓!”模特涂了极夸张的紫色眼影,她弯下腰,摊开掌心,上面躺着走秀用的蝴蝶发圈,用不太标准的港普逗弄岑依洄,“小朋友,姐姐给你编辫子好吗?”

  岑依洄眨巴一下大眼睛,退后一步摇头:“不要不要,会疼。”

  四下无人时,岑依洄悄悄向周惠宣告状,说爸爸找的那位新阿姨,要求她上学剪短发。岑依洄不愿意,于是那个阿姨每天早上帮她梳头时,总是把皮筋箍得很紧,弄得她头皮好疼。

  说着,岑依洄撸起袖管,白皙细腻的皮肤上,赫然残留着被狠狠抓过导致的指印,“妈妈,你再看这里。”

  周惠宣捧着女儿纤弱的胳膊,厉声问:“她竟然掐你?什么时候发生的?多少次了?”

  “就只有这一次。”岑依洄好心疼地揉了揉手臂淤青,给自己呼了一口气,放下袖管,“芭蕾课要交下一季度学费,老师说我跳得最好,暑假能去莫斯科交流,但需要出机票钱。我很想参加呀,就去问爸爸要钱,结果被阿姨听见了。”

  当天晚上,周惠宣打电话和岑寅跃大吵了一架。

  芭蕾兴趣班是周惠宣当年为女儿报的,岑依洄坚持上到现在。挂断电话,周惠宣坐在沙发上皱眉陷入思索,岑依洄磨磨蹭蹭地挨到她身边,眼睛仿佛盛了一汪干净透彻的泉水。

  周惠宣最近感情生活不顺利,那些雾里看花没有结果的交往关系,令她觉得索然无味。

  还不如眼前血脉相连的女儿来得有实感。

  岑依洄没话找话:“妈妈,我在家看到过你穿芭蕾裙的照片。”

  “是吗?”周依洄的语气变得温柔一些。

  “是的呀,为什么妈妈后来不跳舞了?”

  “因为怀了我的依洄。”

  岑依洄对“我的依洄”这四个字受宠若惊,好像和妈妈的关系瞬间拉近了,她有点害羞,也有点腼腆,低下头“哦”了一声。

  “想和妈妈一起住在香港也可以,但我希望依洄好好学舞蹈,以后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看向你。”周惠宣轻抚岑依洄的后脑勺,“你能做到吗?”

  小依洄似懂非懂,但一口答应:“我可以的,妈妈。”

  -

  梁家别墅中厅,岑依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她其实很清楚,从一开始,周惠宣答应抚养她,就是带了明确条件。

  必须听话,必须好好跳舞,必须活成母亲期待的模样。

  瞧见女儿已经冷静下来,周惠宣扔下一句“你自己想想清楚”,随即转身出门。

  离开前厅时,与晨跑完的梁泽遇个正着。梁泽轻点头,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周惠宣勉强弯一下嘴角回应。

  梁泽踏入房子,就看到岑依洄微垂着头,眼角泛红,一副打蔫儿的沮丧样。

  一看就是挨批评了。

  青春期的小女生,正是要面子的年纪,梁泽体贴地挪开目光。

  谁知梁世达好巧不巧地打来电话,催促梁泽,记得帮忙分析一下岑依洄摸底考的数学和物理错题,如何对症下药补救。

  “二叔,我下午的航班就回北京了……”梁泽正想把这门差事推掉,头一瞥,就见岑依洄吸了吸鼻子正在看他,顿了下改口,“……所以时间不多,只能和她粗略地聊一聊。”

  电话挂断,两两对望。

  梁泽轻叹一声:“上楼,把你不及格的卷子拿下来,物理考了42分是吧?”

  话说得太快,丝毫未觉任何不对劲。直到望见岑依洄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梁泽:……

  “明诚的理科教学进度本来就比其他学校快,你之前用的还是香港教材,其实不用太焦虑,期末考试争取及格。”

  岑依洄听罢,哭得更凶了,仿佛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发泄情绪,任由泪珠噼里啪啦滴落。

  梁泽无比后悔没有坐昨晚的飞机离开申城,被她的哭声吵得头胀,耐心告罄,拧眉喊她不准再哭。

  岑依洄果然被他的态度震慑,抽噎了两下,委委屈屈地上楼找试卷。

  梁泽刚毕业不久,对高中部分的知识点记忆犹新,快速扫了眼岑依洄的卷子错题,就知道她哪几块内容方面有欠缺。他一边看题,一边给她的课本标提纲重点。

  繁复抽象的考题,经梁泽提点,框架条理逐渐清晰。

  “听懂了吗?”梁泽握着笔,敲了下桌面。

  “懂了。”岑依洄点头,“梁泽哥哥,到饭点了。”

  她的本意,是提醒梁泽,时间不早,今日辅导到此为止。

  但年长三岁的梁泽,并不能将她的意思完全理解正确,只十分无语地问:“怎么,你又饿了?”

  岑依洄只好点头说“是”。

  梁泽合上书本:“脑力劳动也是需要体力支撑,好好吃饭。”

  岑依洄对此劝诫左耳进右耳出。

  国庆假期转瞬即逝,岑依洄接到新通知,舞蹈工作室的优秀学员选拔赛改了机制,届时将增加文化艺术中心评审员的赋分值。

  而另一边,周惠宣告诉岑依洄,表演名额的事已经敲定,张主任答应让岑依洄上电视,但要按部就班走完表面的选拔流程。

  岑依洄不敢再有异议,顺从地接受了机会。

第9章 期末 妹妹的事就交给你。

  十二月中旬,赵澜的舞蹈工作室,如期举行内部优秀学员选拔赛。除了工作室老师参与打分,文化艺术中心也派来两位指导老师当评委。

  教室中央空出一方舞台,参赛选手当场抽签,按照签上序列号和考题段落轮番表演。

  正逢周六,蒋静沙也来到工作室,坐在母亲赵澜身旁观赛。

  岑依洄在墙边候场热身,她肩膀向后打开,一只脚点地,慢慢侧滑,手臂同时在空中划出美妙柔和的上扬弧度。

  专注于拉伸时,蒋静沙起身离开了位置。

  岑依洄的身体仍然保持紧绷的弧度,目光却悄悄偏转,跟随蒋静沙的动线游走。蒋静沙径直走向了她的好朋友黎玥。

  蒋静沙的爸爸也是骨科医生,与黎玥父母任职于同家医院,共事了近二十年。两家的女儿,自然而然也成了铁杆闺蜜。

  岑依洄不止一次看到蒋静沙等黎玥下课,然后两人挽着手臂,连体婴似的离开园区。

  梁泽当初给蒋静沙带了一箩筐夏威夷特产——黑皮Kitty,蒋静沙颇为大方,分给了学校关系好的女同学,也给了黎玥一只。

  而岑依洄的舞蹈包上,只挂了从香港带来的小猪仔。

  -

  《胡桃夹子》的故事,取材于德国作家霍夫曼撰写的同名童话故事。因为故事发生在圣诞前夕,所以这部舞剧也被地称为“圣诞芭蕾”,岑依洄喜欢这个浪漫称呼。

  花之圆舞曲响起,岑依洄穿着应景的浅粉色芭蕾裙,在明朗欢快的节奏中轻盈滑动。

  跳跃,双腿在空中交叉,稳稳落地后站直,完成指定动作后,向老师和评委露出练过千百遍的定格的微笑。

  没有超常发挥,也没发生重大事故。只是分心看了一眼文化艺术中心的评委,跳跃时,慢了微不可见的小半拍。

  黎玥拿到的号码靠后,她注意到岑依洄的小失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她自认能比岑依洄发挥得更稳定。

  学员一个接一个上场,评委们从头到尾不予评论,只顾低头刷刷记录分数。

  按照事先规定,选拔结果会当场公布。评委计算总成绩的间隙,学员干等在舞房,屏息凝神等待答案,没有人回更衣室换服装。

  公布入选名单前,赵澜再三强调,打分维度不局限于基本功和技巧,学员的外形、微表情、举止是否上镜,同样纳入考量。

  岑依洄默默混迹人群中央,不吱声,静待赵澜宣布结果。

  其实是一场早就注定结果的比赛。

  然而岑依洄听到自己名字被宣读时,仍然表现出适度的讶异——这是周惠宣教她的技巧。避免作弊太明显。

  黎玥的总分排第二,只能当替补。

  结果不达预期,黎玥愣了下,身体仿佛忽然失去支撑,发抖着缓缓蹲下。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汩汩流出,压抑的情绪此刻决堤,顾不得形象,在舞房嚎啕大哭。

  蒋静沙默默陪在旁边,轻拍黎玥背脊,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再争取其他机会。”

  “没有,我没有机会了。”黎玥喉咙发出极度痛苦的哽咽,“明年就要上高三,我爸妈不会再让我学舞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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