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词树
“什么?”孟南枝嘴唇张了张, 只怔怔地问出这句。
多了不敢问,怕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霍锦西无奈,垂首吻了吻她的额头, “傻姑娘,我怎么会认不得你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
孟南枝死死盯着他,眼眶乍然有些酸涩, “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呢?”
霍锦西说:“你不妨猜猜看?”
孟南枝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他们相识至间的种种,从一开始的陌生到逐渐熟悉,没有哪一个举动像是认出了她的样子。
她实在不知道,连猜都猜不出来, 只得胡乱编了个答案:“是你爷爷认出我是我师父徒弟的那天?”
对了,也只有这样, 他才认出她就是小时候那个小女孩。
霍锦西轻笑, 摇了摇头, 有些嗤之以鼻:“那也太晚了。”
比那还早?
那孟南枝实在是想不出了是什么时候了, 她盯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霍锦西说:“我们初见重逢的那天。”
孟南枝瞳孔猛地一怔, 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初见重逢?”
那岂不是在港城, 在他名下的京港大酒店,她送衣服去给潘二, 而他酒会姗姗来迟,走在了她身后。
电梯前见了一面,宴会厅侧门再见一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初见,可于霍锦西来说,从看见她耳后那片红色梅花胎记起,亦是他们的重逢。
十四年,五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时常想起她。
可也仅仅只是想了,他找遍都江堰都不曾有她半点消息,凭空消失了一般。
所以重逢时的那一刻,他的宿命齿轮开始拨动,缓缓走入正轨。
人生渺渺无期,而他终于再见到她。
霍锦西轻轻颔首,“于你而言那时是初见我,可于我而言却是重逢。”
“仅仅只是一面,你当真就认出我了?”她不相信,“我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连我自己看着小时候的照片,都不一定认得出那是我。”
霍锦西说:“要说具体点,或许我当时连你的面都没见到。”
孟南枝诧异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出声:“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霍锦西轻笑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孟南枝凑上前,“你快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抬手半圈着她,指尖触摸到她的耳后,孟南枝敏感地侧了侧脑袋,被他单手扶住,而后指腹轻轻地摁压在红色胎记上。
垂下的眸色深邃悠远,嗓音温润:“知道你这里有什么吗?”
“一片红红的胎记。”孟南枝也跟着伸手摸了摸,小时候师父总说别人的胎记都是浅浅的黑色或是灰色,红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时候她总要看,一开始是师父用红墨朱砂潦草一笔画给她看,后来用了手机,她自个用手机照了来看,确实是一片红红的胎记。
“对你来说只是一片胎记,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标识。”他指腹柔柔地按压着,“那时候你走在我前面,撩起耳后的头发戴上耳麦,我又偏偏抬起一眼,就那么精准地看见了你耳后的这片胎记。”
孟南枝脑海里也不由得回放起那时候的一帧一画,却倏而顿住,仰眸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耳后有胎记?”
“你给我解脚上绑着的绳索时看见的。”他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你说巧不巧,当时我将它看成了是一朵梅花,而你的名字刚好就是梅。”
说到这,他揪了一下她的脸,“你明明有名字,当时为什么给我留了一个那样读都读不通的名儿?”
——“你叫,什么名字?”
夕阳西下,小小的她转身挥手,一句方言脱口而出:“我叫meimei~”
孟南枝眼睫眨了眨,挪开视线,确实有些尴尬。
“嗯?”他垂首,手指掐着她的唇角拢起,唇印下亲了亲,“你知不知道我用这个我叫都叫不顺的名儿拜访了都江堰多少道观?在那条街上又问了多少人?”
“你……”她诧异,“还回去找我了?”
“当然。”
孟南枝一时语塞,顿了好半晌才怔怔地问:“回去找我做什么呢,我在那一带上都不知道捡了多少人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不把你的真名留给我,害我一顿好找。”
“师父说‘善行无辙迹’,不要给别人留真名,谁知道那是好人还是坏人……”
霍锦西唇角微抿,虽说这样说也对,可她对别人留假名可以,偏偏对他也留了假名。
“你去道观找我当然找不到。”孟南枝要强调一件事,“我又不是道士,你拿着这个去找我,怎么可能找得到。”
霍锦西一边眉尾轻挑,“可你当时穿着青灰道袍……”
“哦,师父是道士,那是他给我缝的衣服。”说着她抬眸瞪他一眼,“怎么了,谁规定穿那样衣服的就一定得是道士?”
霍锦西:“……”
得,名字、衣服、地方全都是虚假乌龙,大罗神仙来了也找不到。
他掐了掐她的腮帮,“强词夺理。”
孟南枝抬手扒掉他的手,对她不是揪就是掐,脸都快被他揉捏坏了。
她自个轻轻地抚了抚,动作却越来越慢,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他。
霍锦西被扒开了手,便搭在旁边的沙发背上,半拥着她往后靠去,嗓音温和:“想说什么就说。”
孟南枝抿了下唇角:“你那么早就认出了我,所以后来不管是我错搭你的电梯还是不小心侵犯到你,你都原谅了我,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
“难道不应该么?”他侧头看她,“你在我这里有绝对的优先权和行使权,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哪怕是将天捅破了,都会有我给你顶着。”
“哪怕……”孟南枝咽了咽喉咙,“我要你全部财产呢?”
“可以。”他毫不犹豫,而后坐直了身体,神态认真,“你要么?要的话我们可以立马就去做财产转让……”
孟南枝怔了怔,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我不要,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霍锦西却是在心底记下了这件事,拉下她手握在掌心里,兀自轻轻揉捏着,神态里掺杂了一丝考虑。
孟南枝垂眸,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相拥在一起的身体,以及刚刚吻过的唇,下了定论:“所以,你会跟我在一起,也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
霍锦西蹙眉。
孟南枝兀自笑了笑,“原来小时候的救命之恩这么厉害……”
霍锦西眉眼一沉,极其严肃地看了她一眼,“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和小时候你救我无关,但又有一丝关联。”
孟南枝心脏倏地狂跳,呼吸一时不稳。
不清不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未说过这么直白的话,只是在万里高空的飞机上提起过一句心意,却也因为她的害怕而强行止住,那之后就不曾再提过了。
她害怕、游移,都是因为没安全感,他没有肯定地说过一句喜欢。
做过不少千金少爷们的保镖,看多了豪门圈里的喜新厌旧、包养玩乐的花样,她始终清醒地给自己留着后路。
哪怕是避无可避地陷了进去,她也能绝对清醒地抽身。
霍锦西伸手扶起她的下颌,深邃的眼盯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眸,声音沉缓:“因为你小时候救过我,所以我感激你,在重逢后的日子里尽一切可能地去帮你,但这不代表也要将我的情感、我的终生也要交付给你,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跟你说过,南枝,你足够优秀宝贵,自然就会吸引到欣赏喜欢的视线。我也不例外,从最初地纵容帮衬到被你吸引动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孟南枝怔怔地看着他,琥珀一般透亮的瞳仁泛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南枝,我分得清楚什么是感恩,什么是喜欢,二者从来不能混为一谈。”
“现在,你还在质疑我对你的情感不纯么?”
孟南枝嘴唇张了张,最终缓缓摇头。
他俯身拥住她,嗓音轻轻:“可是南枝,你不知道,当感恩里掺杂了喜欢,是一击必中的致命软肋。”
话意却重——
“你可以朝我举枪,但你的枪里,不能有子弹。”
说的是她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让他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他们连牵手都不能正大光明,想见个面还得找无数的借口。
他如踩在狂风暴雨的悬崖边,只需她轻轻一推,就会坠入无尽深渊。
他允许她将他的感受放到最低,但承受不了她真的伤害他。
孟南枝伸手回抱他,手穿过紧实劲瘦的腰,在他身后搂紧,眼含泪花,摇了摇头,“我不会。”
霍锦西笑了,垂首吻了吻她的发丝,干燥的嘴唇顺着往下滑,沾过湿润的眼睫,小巧的鼻尖,而后印在柔软的唇瓣上。
孟南枝仰头,唇迎上去,接住他的吻。
坦白相认过后的温情热吻比起刚进门时的激烈深吻要更深浓了许多,在更加浓烈的情感,更加纯粹的内心蛊惑下,两人越发融进彼此的骨血之中,相濡以沫。
他知道她不曾忘记他,她知道他分得清恩情,人世间的红尘俗世纷纷扰扰,有了情才有了爱。
吻过后再分开,屋内的天色早已经看不清彼此了,全赖屋外的白雪倒映,才有了一丝光芒可视。
他们相拥着倒在沙发上,也不管姿势有多奇怪,衣服臃肿得有多难受,一同看向落地窗外的满地白雪。
大门口处忽然传来智能锁的解锁声。
萍姨全副武装,搓着手进来,见屋内黑黢黢的,诧异地咦了声,“这么黑呐……”
而后伸手摸到玄关处的开关,开了灯,玄关和客厅的灯光霎时亮起,她正要弯腰换鞋,一瞬直起身朝着里面看去,哑然:“南枝,你来了……先生也在啊。”
霍锦西还是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一腿搭在另一腿之上,斜斜地靠着沙发背,淡淡地嗯了声。
而孟南枝刚从厨房那边出来,这已经是她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了,轻咳了一声道:“萍姨回来了,我那个,敏姨那边炖了汤,让我给大少爷送一点。”
她没敢往沙发那头看去,说完就闷头要往外走,“汤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啊?哦……”萍姨应了声,奇怪地朝着沙发上的霍锦西看去一眼。
平时也没见大少爷喜欢坐在客厅里,还是这么黑的客厅,他不是早早就进书房了么?
她看了眼走到跟前的孟南枝,随口问:“那吃晚饭了没?”
“还没……”孟南枝正要说回去吃,萍姨就一口打断,“那就在这里吃了,刚刚出去买了最新鲜的牛肉,萍姨给你露一手你最喜欢的香辣牛腩,别走了啊……”说着就朝着厨房里走去。
孟南枝扭头去看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他也转头看她,下巴示意了一下沙发,“你家霍总今晚不会出去了,你大可放心地在这儿把饭吃完了再走。”
若不是他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那清冷的嗓音险些让她以为他又变回了从前。
孟南枝吞了下喉咙,干巴巴地哦了声,走向沙发,但却是坐在了最远的单座沙发上,正好侧边就是落地全景玻璃窗,可以当做在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