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昔
夏雨舒停下夹煎包的筷子，扭过头注视着她。
于霏：“你知道毁容对男人意味着什么，他大概以后都不会纠缠你了，你开心吗？”
夏雨舒歪了歪头：“你看起来挺难过的，要我给你放个假吗？带薪的。”
毕竟于霏和庄羽是共事过的同事关系，她为此难过也是难免的，夏雨舒自认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
于霏却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你就这反应？”
“不然呢？我都给你带薪休假了，这都不满意？你该不会想要三倍薪水休假吧？我警告你，做人太贪心可不行。”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傻！他都这样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池晏扬死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质问过我，庄羽人还没死呢，你急个什么劲儿？”夏雨舒把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个煎包吃掉，注意到于霏还在盯着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好吗？”
“？”虽然不明就里，且还在因为夏雨舒的冷漠无情而生气。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我说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上上一句。”
“你知道毁容对男人意味着什么！”
夏雨舒认真地回答：“说实话，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以请你告诉我，它意味着什么吗？”
“……”于霏没有回答，她认为夏雨舒这是明知故问，拒绝配合。
夏雨舒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嘴边的油，声音含含糊糊：“你看，这就是我无法同情他的原因。”
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剧情文案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不是你的世界」。
她无时无刻不在认识到自己是个玩家，是个旁观者，是个游离于剧情之外的看客。
要求她入戏，并且为游戏里的一串虚假数据的残缺而心碎，也太难为人了，怎么可以对一个只想玩游戏的人这么残忍呢？
人的精力和同情心是有限的，这么稀少而昂贵的东西，她为什么不把它用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身上呢？
何况这串数据还是大家公用的，下载就能白僄，别人游戏里的还好好的，只有她游戏里的瘫痪了而已。
夏雨舒找不到难过的理由，就算是难过，她也只会难过于「这个数据我用不了了」，而不是「这个数据瘫痪了它好可怜我好心疼」。
虽然她完全可以理解于霏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也是一串数据，在玩家面前说庄羽好话心疼庄羽，这是她这个助攻工具人的设定之一。
设定让她生气，她就要生气。
于霏气得直接转身走了，夏雨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觉得她应该不会回来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她的包子拿过来自己吃。
言希问：“你都吃完擦嘴了，还吃啊？”
“不吃浪费了，我一会儿可以再擦一遍。”夏雨舒问，“他真成植物人了？”
“他的助理是这么说的。”
庄羽对夏雨舒的偏爱非常明显，因此，即使是已经解除合同了，助理也觉得有必要把这件大事告诉夏雨舒。所以她联系上了于霏，托于霏转告。
据她所说，庄羽在火灾中并没有受伤。但火势是从他家蔓延开的，他心有愧疚，主动提出要陪同邻居们去医院，帮她们垫付医药费。
他上了其中一辆急救车，之后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一辆汽车闯红灯，撞上了急救车。
夏雨舒觉得，非要心疼一串数据的话，比起拿自己的命威胁她的庄羽，还是无辜被连累的人更惨一点。
“闯红灯……”夏雨舒沉吟片刻，“司机是酒驾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言希对此兴致缺缺，“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更关心你的助理吗？她可是难过得跑掉了。”
“我没有义务安慰她。”
“所以？”
“任她去吧，她自己会想通的。”
言希不这么觉得：“如果她想不通呢？”
“那就任她想不通。”夏雨舒对此很无所谓，不然呢？让玩家去劝npc别难过吗？她还没这么闲。
**
于霏再次出现在夏雨舒视野范围内，是在她拍戏的时候。
夏雨舒毫不意外。
她出道后拍的每一场戏，于霏都会站在她可以看到的地方，带着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饮料——冬天是热乎乎的奶茶，夏天是冰镇西瓜汁，戏份重的时候是润肺的雪梨水，戏份少就只有最敷衍的凉白开了——然后远远地注视着拍摄，等着她结束，及时地把水送过去。
这次也不例外。
虽然她依然板着张脸，看上去很不高兴。
言希走过去，问：“想通了？”
于霏瞪了她一眼，不明白在庄羽出事之后，她为什么可以自然地来和自己搭话。
就连夏雨舒也没能在自己面前有个好脸，言希该不会以为她比夏雨舒还要有面子吧。
于霏板着脸，硬邦邦地说：“如果不是你非要签夏雨舒……总之，你现在高兴了？”
“看来是还没想通。”言希无视了她的愤怒，“高兴倒不至于。”
她签下夏雨舒只是图好玩，夏雨舒就像是一个夜里的白织灯，身边总是围着一些奇怪的趋光生物，她也想凑近，看个热闹。
但她没想到「热闹」会来得这么快。
“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庆幸吧，”言希揉了揉自己一头乱糟糟的绿毛，“果然，签下夏雨舒是正确的，她能让我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她意味深长地对于霏眨眨眼，“包括你的愤怒。也是有意思的东西之一。”
言希不明白，于霏为什么会为此和夏雨舒闹脾气。
庄羽的助理联系于霏时，言希也在，当时于霏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冷静，从容，不紧不慢地询问事情经过，并适时地表现出一个同事该有的、礼节性的难过。
可当她出现在夏雨舒面前时，她又是什么态度呢？
她似乎对庄羽的遭遇悲痛欲绝，并因为夏雨舒的不悲痛欲绝而悲痛欲绝。
言希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只觉得好玩，这姑娘居然还有两副面孔？她自己都不难过的事，怎么还要求夏雨舒为此痛苦呢？
但是看于霏的表情——那确实是痛苦与愤怒的神情，做不了假。
言希想不明白，但凡是用她的逻辑解释不通的事情，一律被她分类到了「有意思」那一栏。
“多有意思啊。他遭遇火灾，你不心疼，他变成植物人，你也不心疼，而当你发现夏雨舒对此无动于衷的时候，你才会像是突然触发了某个程序一样，开始心疼。而且这种心疼，一定是当着夏雨舒的面，让她知道「在别人看来，她做得多过分」一样。”
“就好像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痛苦一样。”言希冷酷地下了定论。
于霏果然愣住了，她手足无措起来，“我，我，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我胡说的。”
在于霏黑了脸，并气急败坏地抓起手里的西瓜汁要向她砸过来之前，言希慢条斯理地补充：“但看你的反应，我似乎蒙对了。”
25|她与风拥抱
“你吓到她了。”
夏雨舒含含糊糊地说。
她手里的西瓜汁因为于霏等待的时间太久，冰块化得差不多了，已经不怎么凉了。但她还是把杯子贴在脸上，试图吸取一些凉意。
和她相比，言希要惬意得多，仿佛感受不到这要命的高温天气一样。
“不是我吓到她了，是我说的东西，那些信息吓到她了。”
夏雨舒抱怨：“所以你就不要说啊，她纠结起来，会烧坏cup的。”
“是cup吗？我怎么记得是cpv？”
“是cctv吧。”
“？”这次言希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了。
她从善如流地避过了自己的知识短板，问道：“我们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一拍完戏，就赶紧跑过来把于霏支走？不就是为了警告你吗？”
夏雨舒知道她们在谈什么，也知道于霏反常的原因。
游戏嘛，如果npc的痛苦不当着玩家的面表演，不让玩家看到，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她一直觉得这些男主很无趣，凌星津也好，庄羽也好。就像是套了同一个模板，偶尔卖惨，偶尔卖肉，一切都是浮于表面的、为了吸引玩家的拙劣伎俩。
同样的，「主控冷酷地对待深情的男主」也是让玩家心疼男主，继而更加爱他的手段。
为了使这个手段更有效，除了大篇幅描述男主有多深情之外，还需要有个人在玩家旁边大呼小叫「你真是太冷酷了」「他真是太深情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糟蹋他的感情」。
好让屏幕外的玩家恍然大悟——哦，原来男主被虐了啊——然后才能触动她们体内的那条心疼男主的开关。
从而氪金。
《如你所愿》里有一样道具，名叫时间回溯药片，也就是读档，别的游戏里免费，它要648呢，还只有特定情节能用，简直是明晃晃地抢钱。
但是，想要避免你老公植物人的悲剧？这是唯一一条路，氪金去吧。
所以于霏这个负责大呼小叫的角色，就至关重要了。
“可怜的于霏。”
夏雨舒摇摇头，谁让你和主角关系好呢？又被文案组逮住祸祸了吧？
她在控制面板上找到了「温感」开关，一口气拉到底，顿时神清气爽。
她也不觉得热了，手里的冰镇西瓜汁也没那么诱人了，随手甩给言希，无视她嫌弃的表情，扭头向休息区域走过去。
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夏雨舒对这种模板早就习惯了，她熟悉套路，也知道该怎么做。
放着不管就得了。
等「雾霭沉沉」这个任务被系统宣告失败之后，于霏自然会恢复原样，所以在此之前，就任她去吧。
任她去吧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免得她帮男主卖惨，夏雨舒不想听，嫌烦。
所以当被她支走的于霏又赶回来时，她很难不表现出失落：“怎么回来了？我不是给你放了假吗？”
于霏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两个三层饭盒放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就走。”
“唔。”
原来是帮陈姨送午饭来了。
“要一起吃吗？”夏雨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