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逃白桃
宋云开冷脸:“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句话。”
“我是指看待事务的优先级方面。听起来他非常在意他的供应商和经理人,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些事倒不提。”
很新奇的角度,从前不见人指出过他这种公务优先的思维与众不同。
宋云开心中辨别了许久,她没有指责的意思,放下戒备:“他崇尚弱肉强食,而且生孩子又不需要他怀胎十月,他能有什么感情?”
姜近表示理解,拿起那张仇人清单重新扫视一遍,从书桌旁推开。
“这张名单上的人对你都有敌意,现在时间太晚了贸然去接触欲速不达,不如我们明早先去一躺学校,和老师、同学聊聊,了解更多一手信息确定大致方向。”
宋云开点头同意:“嗯。”
姜近神思松一点,垂眼喁喁感叹:“不知道彤彤今晚会在哪里过夜。”
虽然瑞廉公关已经找相熟的警方联系人打过招呼留意彤彤的身份信息,但至今没收到她住店开房的通知。
宋云开考虑的却显然不是这茬,他兀的接话,咬牙切齿的:“如果事后证实是她不识好歹勾结外人,我饶不了她,索性把她扔到寄宿学校再不管了。”
姜近记得几分钟前听过差不多的句式,诧异地移目望他:“怎么,你也对养小孩失去兴趣了?”
宋云开哼了一声,被她用平静的眼神看得像轮胎泄了气,想起今天诸多梗阻,不再理她,径直推门走了。
姜近又不知道这只蛙鼓了什么气,随他自由来去。
稍晚一点才下楼,以防他要在背地向韩锐章凛等亲朋好友控诉自己的罪状。
谁知晚了这阵就错过了与他照面,直到临近午夜,公关人员准备从家中撤走,要与宋云开知会一声,众人才忽然发现,已经好些时间没看见他本人。
管家受命去通报,把二层每个房间寻了一遍,也不见宋云开人影,打电话无
人接听,车库的车却没有开走。
Henry担心他外出活动引发新的公关事件,要管家先把走廊和地库的监控调来,近几小时的影像用Ai粗筛一遍,竟也没有他的身影。比起彤彤疑似被绑架,宋云开原地失踪来得更加蹊跷。
公关们如临大敌,虽然毫无头绪,只能出门在小区里瞎转悠。
姜近抱臂望窗外夜空,整座城还是灯火辉煌,却看起来静得出奇,江面上腾着灰色浓雾,满天星又密又忙,磅礴的云像拥挤的浪。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灵感。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过。”
章凛和管家齐齐看向她。
“二楼最里面那个房间。”
两个男人眉宇间瞬间释然,又即刻形成新的纠结。那房间可是众所周知的禁区。
姜近率先上楼,他俩紧随其后。
敲过门喊过人,没有任何动静,三个人相互对视。
姜近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我觉得他就在里面,”她打起了密码锁的主意,“这房间有备用钥匙吗?”
管家:“备用钥匙也在宋总手里。”
“那只能把密码破了,不知道他这个门安全级别有多高,”姜近边说边往自己房间走,“我有个工具,高强度电磁脉冲加哈希破解也许能……”
章凛有点诧异,怎么就到破门这一步了?
章凛跟在她身后说:“即使他在里面,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概率也不高吧,可能只是睡着了。”
姜近几乎没怎么听见他的话,拿了工具就直接上手操作,只花了五分钟就把电子锁恢复出厂设置重设了密码。
在一声蜂鸣中,门开了。
正对面三扇落地窗垂坠着象牙白纱帘,宋云开从窗前回身,蹙眉看向门口众人,姜近一脸懵懵然,要不是她手里拿着解锁工具真像是无意路过。
她还恶人先告状:“你在啊,怎么不接电话不开门呢?”
他翻着白眼叹口气,已经丧失全部力气:“我不开门,是想一个人静静,不是邀请你来破门。”
姜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曲奇饼:“我觉得你可能会饿,给你拿点吃的。”
宋云开:“……”
他对她那破饼干没兴趣,臭着张脸,挑眉斜她。
闲人退散后,姜近在他默许中一边搭讪一边留下。
傻坐着尴尬,她一口把饼干吃了,顺便余光四处瞟,打量这个有点怪异的房间。
很高级的法式装潢,黑白色调中点缀樱粉的小色块,她所坐的月牙形丝绒沙发对面三个单形单人椅,椅面覆着短针白貂皮毛。
但宋云开没坐,姜近进来后他从窗边走到她对面,斜倚着实木书桌的黑玛瑙桌面,百无聊赖地玩起了一个黄铜摆件。
桌上除了精致的黄铜摆件和钢笔座,还有女人的艺术照。
嵌着浮雕石膏暗纹的那面墙上也有装裱过的肖像。
摄影风格和服化pose都复古,样貌与宋云开七分相似,色泽分明的眼里有种伤感含情的神气,姜近一瞬间就猜到是谁了。
“是你妈妈?”
“嗯。”宋云开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照片。
他清清嗓子,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她去世后家里所有东西没收拾过,就那样摆了多年。那毕竟是我爸的房产,所以我都搬过来了,专门辟了个地方放。”
“装修也按以前还原?”姜近追问,觉得从配色设计到软装都不像宋云开构想出来的。
“是。我小时候跟在外婆身边,上学会江城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我爸分房睡。她房间就这样,像甜品商店,现在看,算小资?”
水晶吊灯从很高的雕花穹顶垂落,灯只开了一小半,暗光透过细碎的棱镜像星屑般落下,沙发边缘旧了的银绣线依然隐隐闪着波光。
他妈妈很有品味,精致又高雅,他没有继承到1%,姜近暗想。
姜近目光落在四边镶粉宝石的黑茶色透明茶几下,那儿有剔透的冰酒器和倒悬的一套水晶杯,洁净得看不见一丝尘埃,一定是经常被擦拭的。
她重新抬起头问:“为什么你想静一静会来这里?和妈妈感情很深?”
宋云开摇头:“没什么感情。”
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也想知道。
如同解数学题,难度总是循序渐进,如果同一大题的压轴题解不出,就会怀疑是不是从第一小问就出了错,偏了方向。
第51章 独立线程“班门弄斧。”
每当宋云开对人毫无保留地掏心掏肺却又被无视甚至反感,就会回到原点,试图想明白为什么生母也不把他当回事。
八岁那年,学校里举行全校性的围棋大赛,起初他没把这比赛放心上。
下棋是他的绝对领域,从学龄前就每周去校外机构上课,跨年龄组与长自己几岁的对手厮杀,在学区内没什么对手,只要比赛总能拿冠亚,圈内其他孩子家长都知道他的名字。
眼睛朝上看得久了,容易马失前蹄。
这一次,他遇上了姜近。
对姜近他了解不多,赛场上没说上话,只知道这一年级小屁孩名字和自己很像,满头马卡龙头饰小辫子,下棋速度超绝,鼓着脸杀疯了,抢去他全部高光。
从前对他膜拜议论的那些人掉头转向了姜近,有种人生被偷的微妙感。
宋云开失落之余对她有点好奇,在学校操场或食堂远远看见她就忍不住观察。
是超常儿童吗?
某天放学他出校门迟一点,看见了姜近的妈妈来接她,正从她背后接过书包。
学校放学本是从高年级到低年级按顺序出门,宋云开出校门时每天都能看见姜近妈妈在家长等候区。
所以他每天故意在周围徘徊借机搭讪,起初几次谎称自己在等一(12)班的妹妹放学,和姜近妈妈逐渐混熟。
姜近妈妈等待时无聊,也会向他打听高年级的事,见他胳膊上别着三道杠,好奇高年级竞选大队委需要哪些准备,见他戴上了红领巾,又咨询红领巾争章的条件。
后来不必再谎称,宋云开说,妹妹放学有外婆接,他要去和姜近家同一小区的老师家补课,顺理成章在姜近放学后沾她妈妈的光与她同路。
王燕岚女士哪能想到小孩还有心机,接到姜近时顺口给她介绍这个同路的小哥哥多么多么优秀。
姜近并不记得下棋时输给自己的人,那么多,她也记不过来。
宋云开很快偏离了主题,对王女士的好奇远远大于了对姜近的好奇。
王女士多好呢?是那种会每天给小丫头编辫子换发型的妈妈,是那种会每天一接到人就从包里翻出保温香香面包的妈妈,是很认真听小孩讲打游戏时“奇遇”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妈妈。
王女士耐心好,但姜近很烦他。
也许是她天生的领地本能在发挥作用,姜近对这个跟在她们母女身旁夸夸其谈的死小孩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时而换个身位到妈妈另一侧把他硬
生生挤开。
时而在宋云开话说一半是就大声开启自己的话题把他打断。
其实放学时这一路都是穿一样校服的学生,70%上这所对口小学的都是姜近住的那个小区居民,一路上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很多时候姜近的同班同学也走在前后左右。
可她唯独只排挤宋云开一个人。
这场“妈妈争夺战”日渐白热化,王女士毫无觉察,两个小孩可是心知肚明斗得不可开交。
姜近家住得单元离南门口很近,一进小区就到了。
同学们在路口挥手道别各回各家。
而宋云开要假装回家,横穿过半个小区,从西门出去,穿过马路,再刷卡进他自己住的别墅区。
这一路,就安静多了。
春天日落时流水边有昏黄的雾气,树梢头挂满一蓬蓬不知名的球状白花,风吹过花瓣簌簌落向小区湖面,雾里便有了香气。
宋云开自己家社区的绿化要更好些,绿树荫密不透风,空气更冷更瑟,从横街走上独立庭院的小径,视野变窄再变开阔。
院子里满是他妈妈进行养育的喜林草和羽扇豆,海一样的蓝,浪一般的紫。
家里更静,常常是钥匙声落定就不再有其他涟漪。
很偶尔的机会,妈妈在客厅插花。
平时见不到的人突然冒出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会呆在门口玄关处内耗,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想开口都觉得很尴尬。
也总是当她转头看过来时,他才愣头愣脑脱口而出:“您好。”
她会说:“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