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不逐流
沈晗黛面不改色,“孟生今夜宴会临时有应酬,我先一个人回趟港城。”
孟先生日理万机,临时有应酬来不了也正常,对方不疑有他,“那我就开船了。”
“麻烦了。”沈晗黛从钱夹里取了葡币,递给对方,“今晚让你等久了。”
对方连忙摆手后退,“沈小姐客气了!我受孟先生器重能为沈小姐掌舵,是我的荣幸……”
他说完就进了驾驶室,沈晗黛只能将钱收会钱夹,孟先生手下的人都教导有方,一心只向孟先生,别人是半点都无法动摇他们的忠诚。
沈晗黛上了甲板,她走之后东窗事发,或许孟先生会怪罪对方,等回到港城她会先给孟先生发一条短信,让过错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就好,不能牵扯无辜的人。
游艇缓缓启动,和岸边逐渐拉开距离。
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船上短暂的宁静。沈晗黛将手机拿出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uncle”,她捏紧手机不敢接听,港口突然传来车喇叭声。
她仰起脖子,那辆银灰色的幻影刹在了岸边,驾驶座的门被猛的打开,孟行之从车上走下来。
沈晗黛脸颊瞬间血色尽失,握着手机的指尖克制不住的发抖。
男人走在岸边,许是来的匆忙,优雅了一整日的贵公子装扮此刻显得格外随意,深灰西t服外套搭在肩头,里面的衬衫大敞着,深棕色的狼尾发散在脖后,神情冷漠,绿眸阴鸷的朝着夹板上站着的女孩盯过去。
孟先生褪去了文雅与温柔,此刻浑身都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他眼神直勾勾,像是某种兽类在盯着自己逃窜的猎物,露骨到让人发慌心悸。
海上岸边,四目交接。
男人半字未讲,甲板上的女孩先迎风落了泪。
孟行之冲沈晗黛扬起手机,沈晗黛垂睫,泪珠滴在屏幕上。
她抖着指尖滑动接听,将手机放在了耳边,不敢开口。
孟行之听筒内尽是女孩泣不成声的啜泣,他面色变得更加冷峻,“主动喂我酒,亲我勾引我,就是为了等我醉酒睡熟后,上我送你的游艇,故技重施的逃走。”
女孩的所有心思都被看穿,海风把她被泪水沾满的脸颊吹的生疼。
“你是不是觉得你演技好的天衣无缝?”孟行之厉声质问,“你这点蹩脚的本事,是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表演的?!”
男人早将沈晗黛看破,没有说透不过是想看她最后到底要做什么,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再犯同样的错。
就像孟行之自己讲的一样,他把沈晗黛胆子痒的太肥,他对她的那些告诫都成了耳旁风,她没有一句放在了心上。
现在为了出逃,连献身勾引的戏码都敢用上,屡教不改,磨光了孟行之所有的耐心。
沈晗黛无法辩驳,只能哽咽的讲:“对不起uncle……”
这声道歉,为时已晚。
孟行之眸中划过嘲讽,“沈晗黛,既然你想逃,那这次我会让你认清一个现实。”
沈晗黛怯声:“……什么?”
“你现在除了我身边之外,什么地方都到不了。”孟行之语调漫不经心,眸中却满是势在必得,“一天之内,你会原封不动的出现在我面前。”
“敢赌吗?”
沈晗黛咬着唇瓣不发声。
孟行之再加重码,“你如果赢了,我会如你所愿。我们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永远不出现这几个字从孟先生嘴里说出来,像一根针扎在了沈晗黛的心口,让她疼的讲不出话来。
可不再相见不就是她现在想要的吗?
她又在不舍悲伤矫情什么呢?
沈晗黛颤着肩,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口气,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带哭腔的字:“……好。”
电话被男人挂断,嘟嘟忙音在沈晗黛耳边响了几秒也跟着消失。
她泪眼模糊的望向岸边,才发现她已经看不清岸边站着的男人身影。
沈晗黛背过身蹲在甲板上,手用力的捂着嘴,无声泪流。
孟行之仍旧伫立在岸边,凌晨五点,晨光从海平面浮起,肉眼距离再也看不见海面航行的游艇,孟行之面无表情的回头走上车,打了一通电话:“派人跟着沈晗黛,再告诉沈家,沈晗黛从我身边逃跑了。”
艳星邵洁抑郁自杀,生前为红陪睡大佬沦为玩物的消息在本港传的沸沸扬扬,各方辣评接连不断。
【既然都脱了衣服走上了艳星的路,陪睡大佬换资源不过是迟早的事?现在红了又开始离贞节牌坊自杀,这么脆弱的心态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艳星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死也让人勾不起同情!】
【死者为大,说到底还是娱乐圈太黑暗了,潜规则害死人】
【潜规则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现在法制社会,她要是不愿意难道别人还能强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死了更干净】
有人唏嘘红颜薄命,有人嘲讽自食恶果。
总之,这名年轻艳星最后的一波热度都被媒体舆论死死抓在手中,榨取的一干二净。
殡仪馆前媒体扎堆,他们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准备了无数个尖锐的问题等着向参加邵洁葬礼的人发问,势不错漏任何一个可以吸引大众眼球的点。
沈晗黛回铜锣湾的家里换了条黑裙后就赶了过来,路过门口时垂了头,压低了圆头礼帽的帽沿,躲避开港媒的镜头和采访快速走进了殡仪馆。
礼堂内比沈晗黛想象中的更加冷清,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邵洁的遗像挂在正中被白菊簇拥,她的父母坐在一旁涕泪交加,母亲更是哭的双眼红肿。
沈晗黛望着邵洁的遗像,上面的邵洁在笑,模样神态都显得比她逝世前要年轻的多,一瞬间让沈晗黛感到有些陌生。
邵洁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永远都是颓废低沉的,嘴角挂着苦笑,眼里是悲切和沧桑。
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不该如此,港岛当红的年轻女明星也不该如此。
那些无法向人言明的痛苦,把她的青春和风华都残忍的蹉跎干净。
沈晗黛流不出一滴泪,心脏却好像被人狠狠的揪着,快要将她心跳声都捏停。
邵洁的经纪人回头拿香,看见沈晗黛惊讶了一下,走过来迎她,发自真心的感谢:“多谢你来送小洁最后一程。”
沈晗黛向他伸出手,“我想给她上柱香。”
他忙不迭将香点燃递给沈晗黛,邵洁的父母不认识沈晗黛,便问他:“这位是……”
“是小洁学校的女同学。”他向邵洁父母解释,“关系很好,特意赶来送小洁的。”
邵洁以艳星身份出道,在学校是人前避讳人后唾弃的角色,她的葬礼就更不可能会有人来参加,都怕沾上她成为众矢之的。
只有沈晗黛,她是唯一一个出席的。
沈晗黛看完邵洁,走到邵洁父母面前,轻声说:“阿洁是很好的女仔,我同她交好,钟意她品性。阿叔阿婶将她教养的很好。”
整座港岛如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邵洁的负面新闻,那些泼脏水的舆论不要命似的往一个早逝的女仔身上浇,连她去地下的路都不肯留给她一分清静。
无权无势的父母有苦无处说,有怨无处诉,女儿生前好同学的一句“钟意她品性”,让那一切悲苦都好像有了倾述的地方,夫妻两人都潸然泪下,哭他们的女儿不是别人口中所污蔑的样子,至少肯与她交好的女同学,是钟意她品性的。
沈晗黛走出礼堂的时候,邵洁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还在她耳边不停的盘旋。
她的脑海里克制不住的浮现出很多年前的景象,也是白菊堆满遗像的礼堂,风华绝代的女港星面容被镶嵌在相框里,她站在地上,跳着哭着伸着手想将女人的照片取下来,可她不够高,手也不够长,怎么够也够不到。
可是妈咪最喜欢的是红色,红裙红唇红艳的高跟鞋,他们为什么要用黑白去点缀她呢?
沈晗黛满脸恍惚的走出殡仪馆,无数闪光灯打在她脸上,她被光刺的闭上眼,娱记扛着镜头拿着话筒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沈晗黛小姐,你和邵洁生前都读港中文大,听说邵洁因为艳星身份在学校里备受排斥,你会来参加她的葬礼是否因为电视主持人的公众人物身份,不得不勉强出席?”
“又或者是想借邵洁同学身份来参加她的葬礼,炒作增加曝光度?”
“很多观众都觉得邵洁的死和你母亲蓝芳菲女士当年的死法一模一样,你作为两起自杀意外的见证人,是否有什么感想同我们讲?”
“蓝芳菲女士死前据说遭遇过疯狂恋慕者绑架,绑架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蓝芳菲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导致——”
问这问题的记者手中话筒被人抢了一把丢开,吓的人群尖叫。
沈从拽起沈晗黛,冲着镜头大喊:“滚!你们谁他妈的再敢缠着我女儿报道旧事,我让你们全都关门!”
有人的摄像机不慎掉下来,沈从一脚踢开,拉着沈晗黛怒气冲冲的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离开英皇道。
沈晗黛浑身发冷,一抬头就看见后视镜里沈从勃然大怒的脸。
她扯了扯唇角,苦笑与眼泪同时出现,问了句和刚才情况毫不相干的话:“……爹地真的爱过妈咪吗?”
红灯出现,沈从松油门踩了刹车,双手握紧了方向盘,怒意减淡,“不爱又怎么会娶。”
沈晗黛听完笑着哭出来,“那为什么娶了不相信她?她哭着跟你讲她没有被人欺侮,你不信她!你让人笑话她!”
“我没有不信她!”旧事被重提,沈从眉心紧蹙,声音里都是怒,“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我倾尽家财的把她的事情压下去,否则她的名声早就变得和你那个同学一模——”
“你是为了她的名声吗?你会把事情压下去只不过是为了沈家的颜面,为了你身t为男人的面子!”沈晗黛一针见血挑破沈从虚伪的面具,“你根本就不信她,也根本就不爱她!”
沈从还要辩驳:“我……”
沈晗黛哭着打断他:“不然她为什么会自杀?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自杀?!”
沈从怒从心起,张了张嘴却无法为自己辩驳。
车里很长时间都只剩沈晗黛一个人的哭笑声,在心中压抑了许多年的质问她终于在今天有勇气爆发,可是她丝毫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只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了一块更重的石,沉重的让她无法喘息。
后车急促的喇叭声催促着前车,沈从回神,松刹车踩油门。
沈晗黛厌恶的将脸别向车窗外,不想再去看生父的脸。
过了半晌,沈从嗓音略带沧桑的开口:“世事难料,就算相爱谁又能保证一定会白头到老。”
人心善变,世事无常。
爱情这两个字眼经不起考究,更别求长久。
沈晗黛眼神近乎麻木的望向车窗外,路标指向澳区的指示车标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回过神,沙哑着声说:“这不是回铜锣湾的路……”
沈从说:“求爱情不如求权财,哪怕以后你不再受他喜爱,也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晗黛怔怔的望着他,“……什么意思?”
“爹地亲自送你回孟先生身边,这次你要听话的向他服软认错,保证不再犯。”沈从平静,声音小了几分又补上一句:“孟先生至少如今,待你诚心。”
孟先生果然通天手腕,沈晗黛哪怕离了澳也逃不出港,一天时间也花不到,不出12个小时她就又会被重新送回到他身边。
沈晗黛眼泪下坠,浑身冰冷,连苦笑也笑不出,麻木又苍白的讲:“……可我钟意他。”
沈从愣了愣,立刻说:“那你们是互相钟……”
“我病了。”沈晗黛颠三倒四的讲,“治不好了。”
沈从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晗黛就突然拉了车锁,沈从看出她要做什么,立刻把车停到路旁:“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沈晗黛拉开车门小跑出去,转头拦了的士走了和沈从相反的方向。
沈从压着火气,拿起倒扣在一旁的电话,屏幕亮起,显示在通话中。
他接听起来,语带谦恭:“刚才的话孟先生应该都听见了?小女顽劣,刚才要用跳车威胁,我不得不把车停下放她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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