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咳咳……”曲灵用袖子掩盖住口鼻,咳嗽个不停,还不忘抬起涨红了的小脸,窘迫地露出抱歉的表情。
刘局长笑着说:“看来小曲同志确实喝不了酒,就不要为难她了。”
邢处长很有些扫兴地说:“行了,别管她了,咱们喝。”
张艳红恨铁不成钢地白了眼咳嗽声小了,但还捂住嘴巴不敢放的曲灵,笑着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我陪两位领导喝。”
接下来,没有人再逼曲灵喝酒,曲灵便专心吃菜,等酒席散了,她也大鱼大肉地美美吃了一肚子。
张艳红喝多了,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萎靡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有些坐不住,老是往桌子底下出溜,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一只手紧紧抓着曲灵的胳膊,以防自己真的掉下去,眼神还一直往刘局长和邢处长的方向瞄,娇嗲嗲地说着些恭维的话。
刘局长和邢处长,以及王强,黄海军,还有其他几名矿山局的陪同人员也都喝多了,一个个面红眼赤,摇摇晃晃,浑身散发着酒气,看起来很吓人。
有人去搀扶起了刘局长和邢处长离开,这次的酒局便算是散了。
张艳红紧紧握住曲灵的胳膊,说:“小曲,你送我回去嘛。”
曲灵答应一声,抓起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架着她回去。
张艳红着实有些沉,再加上喝多了酒,没有办法掌握住身体的平衡,出门的时候,双脚被门槛绊住,手臂从曲灵身上滑下来,而后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朝着前面扑去。
曲灵本来是可以抓住她的,但手却顿住了,等张艳红跌倒在地,和大地来个面对面亲密接触,才也假装跌倒,双腿跪在地上,惊叫一声,但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忙关心地看向张艳红,有些焦急地问:“张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那里?”
张艳红在地上顾涌着,痛苦地呻吟两声,而后将胳膊伸出来,曲灵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说:“张姐,我这就拉你起来,都怪我,劲儿太小了,实在没拉住!”
曲灵一边使劲儿拉她,一边拼命懊恼、自责。
张艳红因着疼痛和惊吓,心里头一肚子气,本来是要迁怒到曲灵身上的,可是听着她焦急的样子,看到她膝盖上沾着的黄土,那些责怪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因为惊吓和疼痛,酒醒了大半儿,心脏“怦怦”乱跳,双腿倒是有了力气,借着曲灵的双手站起来。
曲灵上下打量她一番,问:“张姐,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幸好这里是土地,要是砖地可就惨了!吓死我了!”说着,她就上手帮张艳红拍身上的土。
那两只修长的手打在张艳红刚刚摔过的身体上,平添许多疼痛,张艳红痛叫一声,连忙后退两步,“疼,你别拍了!”
要不是曲灵满心满眼的关心做不了假,张艳红都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曲灵连忙投降式地将双手举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连忙凑过来,问:“张姐,要不我陪你去卫生所看看,开点药膏啥的?”
张艳红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这次摔得着实不轻,但她不可能去卫生所,跟人家大夫咋说?喝多了酒自己摔的,还不够丢人的!
她没好气地说:“不去,去什么卫生所?我没摔着。对了,曲灵,这事儿保密,你谁也不能说,听到了没有,要是有别人知
道了,我饶不了你!”
曲灵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说出来,又殷勤地要来搀扶。
张艳红很满意她的态度,将身体的重量大半都依靠在曲灵身上。
等到了住宿的地方,曲灵已是气喘吁吁,出了一脑门子汗,嘴巴也一直没停,一路上都在说着恭维张艳红的话,哄得她眉开眼笑,说:“小曲啊,你这位小同志有前途,有眼光,将来肯定差不了。”
曲灵忙说:“我就是个来管理局实习的,没关系没背景的,还不得靠张姐提携?”
张艳红就哈哈大笑,说:“算你有眼光,你张姐我没别的优点,就是心眼好,人仗义,今天咱俩也算是患难之交,我会多多在邢处长那里帮你美言的。”
曲灵嘴上说着感谢,心里头却是冷笑不已。
刚刚在酒桌上,就是她一劲儿的起哄架秧子,让自己喝酒,不管是何居心,反正是没好心眼子。这样的人,就是个面甜心苦的,要是相信了她,早晚得被她卖了。
这种人最恶心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叉腰痛骂她两句,甚至打一架过过瘾,可现实却是,她不能和张艳红撕破脸。
不就是装相吗?论起假装来,曲灵可是不输于任何人,就看谁把谁给骗住了!
一路将张艳红搀扶回了宿舍,将她放在床上,“张姐,你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好好休息,我倒了杯水在你床头,要是渴了记得喝。”
张艳红迷迷糊糊地答应一声,曲灵便去水房洗漱了。
等洗漱回来,张艳红已经睡得死沉了,曲灵上前去,轻手轻脚地将她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隔天一早,曲灵就在痛苦哀叫中醒来,张艳红囔囔着鼻子抱怨,说胸口处磕青了一大片,轻轻碰一下都疼,都不敢大声呼吸,晚上还被冻醒了,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被子盖上,早上起来就觉鼻子堵得慌,痒痒的,又感冒的迹象。
曲灵嘴巴上说着关心的话,心中却直说活该!
到了办公室,曲灵便开始了工作,她的任务就是做英文资料的翻译。
考察组就她这一名翻译,但矿山局几乎所有的引进项目的资料都是英文的,她的工作量非常大。沉浸在工作中之时,张艳红倒是不敢打扰她,两人就只在晚上回到宿舍时产生些交集。
如此忙碌了一周,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周末,曲灵正准备在宿舍里洗洗衣服、搞搞内务什么的,张艳红却非得拉着她一起,跟矿山局的女同志们打排球。
曲灵从来没接触过排球,在经贸大学时,倒是因为个子高,有人想找她去打女子篮球,但打球对曲灵来说,又耽误时间,又浪费体力,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就拒绝了。
她忙推辞道:“张姐,我不会打球,会拖累你的。”
张艳红:“你长这么高的个子,天生就是打排球的好手,规则简单得很,我跟你说说你就会了。这是给咱们管理局争光的事儿,你不允许拒绝。”
“好吧”,曲灵见没有拒绝的空间了,便答应着:“那可不能嫌弃我笨,输了别怪我。”
张艳红口中说“没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曲灵知道,以张艳红的性格,要是输了肯定挂脸,而且肯定会将问题怪责到自己身上。
张艳红给曲灵讲了下规则,就将她带去了排球场。
宝安矿山局女子排球队的队员们看起来很专业,穿着统一的衣服还有鞋子,一个个看起来都很高大健壮。
他们对着张艳红和曲灵露出友好的表情,说:“张艳红同志,我帮你挑选了队员,都是厂队最优秀的队员。”
说着,她将几名队员叫了过来一一做介绍。
张艳红挨个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满意,转头问着:“我能不能自己挑人?这是咱们两个单位之间的对抗,由我挑人才公平些,对吧。”
那位队长不悦的表情一闪而逝,但还是笑着说:“我们矿山局女子排球队各个都很优秀,不过既然张同志提出了要求,远来是客,我们尊重客人的要求。队员们都在这儿了,想要哪位,您自己选。”
张艳红不客气地走过去,点兵点将地将其中最高、最壮的都选了过去。
眼见着那位队长的表情就越来越差,曲灵作为张艳红的同伴,都有些不自在了,觉出了丝丝的尴尬,但瞧见张艳红那坦然中还带着得意的表情,便觉自己脸皮还是太薄了。
双方摆好阵势,由对方发球,一场比赛就开始了。
曲灵头一次参加这种对抗运动,心里头有些紧张,警惕地盯着在场上旋转的球,摆好姿势,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将球打过球网。
而张艳红却是异常凶猛,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明明排球已经到了别人手里,却被她生抢过来,却又嫌弃那位队员反应速度太慢,险些丢了一分。裁判吹哨,暂停比赛,说张艳红犯规。
张艳红却火了,大声嚷嚷着:“你会不会当裁判?说我犯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犯规了?”
裁判也是矿山局的职工干部,知道张艳红是项目组的,得让着,好几次见她身体都碰触到球网上面了,但都忍住了,假装没看见,这会儿她都从队友手里去抢球了,实在忍不下去才吹了哨子。
却没料到,张艳红竟然如此嚣张,而还理直气壮地和他理论起来。
矿山局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还是归属到对方阵营的队长走过来,语气温和地打圆场,说:“咱们就是一场友谊赛,不输金不输银的,没必要这么计较,张同志,别生气了,继续打球吧。”
张艳红表情这才缓和了些,拿手指头指向裁判,警告似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又和队长说:“行吧,看在你们局长的面子上。”
比赛重新开始,这下,裁判再也不敢管张艳红是不是违规,哨子像是摆设一般挂在脖子上,己方甚至是对方的球员,都开始谦让着张艳红,不敢跟她争抢,她打入到对方的球,也没人再敢拦截。
最终,比赛以10:2告终,机械进出口管理局队大获全胜。
张艳红抓着曲灵的手欢呼跳跃,大喊着“我们赢了,管理局赢了,我们是冠军……”
曲灵扯了好几次,才让嘴角挂上笑容,只觉得尴尬非常,心中想着,自己还是道行太浅了,应该学习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理素质贼佳。
因着张艳红的“特殊”,就显得曲灵这个同样来自于管理局的正常人格外难得,等队员们三三两两离开球场的时候,就有几名队员围了过来,跟曲灵勾肩搭背的,说:“你们那位张艳红同志怎么回事?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就这么一场比赛就上纲上线的,非得要赢,她是没赢过是吧,到我们这里来撒欢了,真恶心!”
曲灵虽然
在工作中跟其中的一两位女同志打过交道,关系处得挺好,但也没到交浅言深的程度,他们跑过来,在自己面前痛骂张艳红,难道还想着让自己附和不成?
曲灵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但那几名队员被张艳红弄得着实恼怒,越说就越过分了。
“……跑我们这里来充大个儿,就她那水平,在我们矿山局,连排球队都进不了!只不过就是仗着我们有求于她,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内勤打杂的,牛什么牛!曲灵同志,你跟她在一块,也没少被她欺负吧?”
曲灵怎么可能回答她?正想办法先行离开,眼睛余光就看见了张艳红正从侧面走过来,这么一点的距离,那些人的话,有可能被她听去了,要是真被她听见,以她脾气,就是自己一言不发,也是罪过。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张艳红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人,现在自己孤身在外,这次出来是功是过,全都掌握在邢处长身上,两人又是那种关系,枕头风一吹,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一定不能让张艳红恨上自己。
脑筋急转,曲灵有了主意,提高声音,朝着刚刚说话那人义正言辞:“这位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张艳红同志是我们管理局非常优秀的干部,为人工作能力强、踏实肯干,非常受领导们的器重。和你们举办这次排球赛,也是为了加强两个单位之间的交流,增进感情。还有,张艳红同志从来没有欺负过我,她不是那样的人,反而对我非常照顾,我很感激她!”
第57章
又见这番话说得矿山局几名女同志目瞪……
这番话说得矿山局几名女同志目瞪口呆,几乎怀疑曲灵和张艳红一样,都是脑子坏掉了,本来以为她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也是睁着眼睛说胡话的。
矿山局女同志们的惊愕未散,便听见“啪啪”的鼓掌声,转头却看,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张艳红。
她并没有听清这些女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从偶尔飘进耳朵的字眼判断这些人是在说自己的坏话。她自然是非常生气,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公然挑衅她这个上面来的项目组的领导!但她可不是没脑子,只知道逞威风的,掂量了一番后决定还是不和他们翻脸。
这群打排球的女人不是高就是壮,要是真翻脸,他们要是一拥而上,自己绝对占不了便宜,只能暂时忍了这口气。
她恶狠狠的目光从那几名女同志身上划过。而后落在曲灵身上,愤怒的表情中增添了一丝欣慰。
曲灵惊愕不已:“张姐,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说着,她脸上又浮现出背后说人小话被抓包的不自然来,抿抿嘴唇,不好意思再看对方。
矿山局的女同志们看到两人这一情况,皆瞪大眼睛,而后彼此使了眼色,作鸟兽散,只剩下来自于管理局的两个人。
张艳红上前一步,抓住了曲灵的胳膊,说:“小曲,你真是位好同志,要不是我听见了,都不知道你这么维护我,这么崇拜我!”
曲灵依旧是满脸不好意思,说:“有些话,我当面不好意思说,我刚刚听见他们那么诋毁你,心里头气不过,才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没想到,被张姐给听见了。”
张艳红哈哈大笑,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在管理局是最基层的干部,跟邢副处长好上后,才借了点光,管理局有身份有背景的有的是,她本身能力也有限,在那些人面前,什么都不是,还真未享受过被人维护、崇拜的待遇,一时间飘飘然起来,看向曲灵的目光愈加柔和。
她踮脚拍拍曲灵的肩膀,挎上她的胳膊,亲昵地说:“小曲,你的心意姐知道了,放心,你以后就把姐当自己人,你好好跟着姐,姐肯定不亏待你!”
曲灵忍着将那只手臂扔出去的冲动,忍着肉麻,真诚地回答:“好的,姐,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自此之后,张艳红还真就对曲灵好了起来,有时候去国营饭店吃饭,还不忘给曲灵带上一份饺子回来。曲灵面上一口一个“姐”的叫着,但心里头始终对这个女人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心。
这天,她和张艳红聊天,便聊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学了三年的英语,要是回到均州矿去,专业不对口,之前的岗位也被人占了,非常有可能会把我安置去职工子弟学校当初中老师,还不如原来档案管理员的岗位好。”
张艳红:“小曲啊,我把你当亲妹妹才跟你说这些话,都来燕市上学了,怎么还想着回去呢?”
曲灵叹口气:“谁不想留在燕市,留在管理局啊,可我拿什么留?一共五个实习的,就只有一个留下来的名额,怎么想也轮不到我。”
张艳红就点点头,吊眼梢的双眼咕噜噜地转了两圈,而后带着一抹神秘微笑,轻声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留下来,就是看你能不能豁得出去了。”
曲灵立刻感兴趣地凑过来,“姐,是什么办法,你跟我说说呗。”
张艳红的笑容就暧昧起来,带着钩子的眼神在曲灵白嫩的脸蛋上转了两圈,而后开口:“你长得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又是个黄花大闺女,不知道多少男人背后喜欢你。小曲啊,身为漂亮女人,这就是你的优势!”
张艳红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旧社会的老鸨子!
曲灵连忙说:“姐,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个只知道吃苦受累的乡下粗人,哪是什么漂亮女人,姐你别逗我了,再说了,漂亮又不顶饭吃。”
张艳红翻了个白眼儿,一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说:“漂亮怎么不顶饭吃?我可没逗你!你啊,要想留在首都,留在管理局,就得发挥你的优势。姐给你说,那些男人们,不管是单位里看大门的,还是主任、处长、局长,都一个样,水灵灵的大姑娘在他们面前撒撒娇,他们的腿就软了,一个留下来的名额算什么?只要你豁得出去,你要什么人家都能双手捧着,给你奉上来!”
曲灵越听越离谱,可张艳红越说,越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抓着曲灵的手,兴奋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