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她很喜欢这一家人,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不希望有影响彼此关系的因素存在。
她又想起了江吉安,他那么很妥帖的人,肯定知道不会因此产生不愉快,所以才交托给自己的。
将曲灵送到江吉安的房间,楚瑞金又叮嘱几句,便帮她关了门离开。
曲灵开始打量这间房子,第一感觉就是整洁。屋子很大,没什么家具,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单门的衣柜,一个木质的书柜。
写字台上放着一把台灯,几本军事方面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拉开衣柜,里面放着一套洗干净的春秋常服。曲灵伸出自己的胳膊,跟其中一只袖子比了比,能盖住自己的手指头,她不自觉地笑了。摸了摸衣服的材质,触手柔软,摸着很舒服,她放开手,将柜门关上,又打开了一边的书柜。
上面的格子里摆放的全是奖状和奖杯,还有军功章。
曲灵没伸手触摸,就背着手从上往下,一一看过去。
两枚荣立三等功的奖章,一枚团体二等功的,曲灵不由得心里头一缩,荣誉就意味着危险。又马上安慰自己,那么危险都闯过来了,以后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她将自己安慰得心平气和了,才去看其他的奖状,这么一看,却又笑了起来。
一张奖状是:某某军队掰手腕比赛一等奖,还有一张是憋气比赛一等奖……
这样的奖项,怎么看都有些滑稽趣味的意思,却被他郑重地摆放出来。
江吉安这个人,应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们两个人,明明是自由恋爱,却像是包办婚姻,先确定了关系,才一点点地了解对方,越了解,越觉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又看看了摆在最中间的几张大合照。
曲灵从众多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年轻人中寻找着江吉安的身影。找到了之后,伸出手指头虚点了点,就合上了柜门。而后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坐,又去坐到了床上,接着拉过枕头和被子,脱鞋上床。
在枕巾上蹭了蹭,拉过被角闻了闻,一股清淡干净的肥皂味,想到这是江吉安的被子,曲灵的脸就一阵阵地发烫。
她本应该吃完饭后,再坐一会儿就应该告辞的,不过听楚人秀母女两个挽留他,让她去江吉安房间去休息,就神使鬼差地答应了。
如今躺在这里了,也睡不着,脑子里头回想着她和江吉安的点滴。
大概两人总共就见过几次面,她又回忆了太多次,便将江吉安当时讲的话,面部表情,做了什么动作都回想得清清楚楚。
这就像是她的一个乐趣,一个珍藏,每次拿出来回想,都是快乐、兴奋的。
在床上躺了三四十分钟左右,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动静的时候,曲灵便起了来,将被子叠好,枕头放到被子上,床单抻平。
被子自然不如原来那般四方板正,但她也尽力了。穿好鞋子,她下了楼。
楚人秀母女两个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曲灵下来,立刻招呼她:“刚刚送了些柑子来,快过来尝尝。”
曲灵笑着坐过去,接过楚瑞金扒好皮的柑子,吃了一瓣,非常甜,汁水充足,十分好吃。
曲灵吃完了一个柑子,又跟母女聊个聊了大概十分钟,便提出了告辞。
母女两个都挽留她,让她在家里吃完了饭再走,曲灵连忙说自己跟人约好了,等会还有点事儿。
两人便不挽留了,就又准备着给她带走的东西。
曲灵推辞不过,只好收着。楚瑞金母女两个足足给她装了两个大布袋子,里面装着柑
子、苹果、肉罐肉、鱼罐头等等,足够她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临出门的时候,江立人也出来送她。
曲灵一直说着留步,楚人秀才没有送出门,夫妻两个一再叮嘱她空了就来家,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说话。
曲灵答应着,由着楚瑞金推着自行车将她送到公交站。
回到米粮胡同的时候,租户还没过来。
唐卫国见到那两大袋子的东西,就笑了,说:“看来,你未来的公婆很喜欢你。”
曲灵也笑了,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曲灵将袋子里的吃的取出来,给他留一半,又跟他讲了讲自己在江家的事儿,最后问:“唐卫革跟楚大姐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觉得她有点怵楚大姐。”
唐卫国忙问:“你碰见唐卫革了,她没难为你吧?”
曲灵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唐卫国想了想,说:“虽然都在一个大院住着,我和江吉安是好朋友,但他们就是点头之交,从小就不在一块玩。那会儿我妈瞧上了江吉安,就撺掇着我大姐经常往江家跑。他俩发生过什么,我是真不知道。”
唐卫国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忙又说:“是我妈一厢情愿,江吉安对唐卫革一点那种心思都没有,话都不带跟她多说一句的。”
曲灵似笑非笑,本来没在意,唐卫国这么一解释,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江吉安要是对唐卫革有意思,两人不早就结婚了吗,何至于到现在还打光棍。”
曲灵:“行,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
唐卫国:“什么就算是?本来就是!”瞧见自己有越描越黑的意思,唐卫国索性不理她了,拿了一个苹果,也不洗,往袖子上擦了擦,下嘴就啃。
又过了一会儿,租户来了,还把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都带来了,包括那一对儿还不会走路的双胞胎。
因着有唐卫国这个中间人,彼此都挺信任的,按照之前说好的,二十块钱一个月的房租签的合同。双方提前说好了,曲灵不给对方提供家具。
原来的这些家具都是老物件,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价值是多少,但起码是有保留价值,收归国有的时候,人家保护得挺精心的,别到自己手里租出去时,再给糟践喽。
所以第一进院子里头的家具还有库房里的家具都被唐卫国找人搬到了西厢房里。
租户自己基本的家具都有,再置办一些就行,总归搬到哪里也都是自己的,不吃亏。
签好合同后,租户就将6个月的房租给了曲灵,曲灵又额外收了一个月的房租作为押金,叮嘱对方要爱护房屋,爱护院子里面的花草树木,见对方答应得很痛快,曲灵把新配的几把钥匙一一交给他们。
那家人拿到钥匙后,十分兴奋,高高兴兴地将每间房子打开,商量着该添置什么家具。曲灵看着,也觉得很高兴,半年120,一年就是240,好大一笔钱呢!
第一进院子因着图方便,只租给了一家人,其实还是分组更合算。比如均州市那套房子,分租一个月能拿22,要是整租的话,一个月也就十二三块顶天了。
第三进院子,要是一间房租十块,租给三家,就是三十块!
正琢磨着呢,就又人跑过来,问这里是不是租房子。
唐卫国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头发有些长,乱七八糟的,用均州话说就是头发都擀毡了,棉袄上面落了几个补丁,胸前油亮亮的泛着黑,插着两只手,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转着,突然发现曲灵,小眼睛猛然睁开,停在她身上不动了。
唐卫国忙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这根本就不像是个租房子的样儿!
现如今政策变了,知青们只要没在当地结婚生子的,都可以回城。大批知青回城,排着队要让知青办还有街道办给解决工作,可工作岗位统共就那么多,给了这个就给不了那个,就造成了大批待业青年。
也就滋生了犯罪,各种类型的刑事案件相较往年,多了许多。
那人说:“这附近的街坊都知道了,稍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你们这房租多少钱?”
曲灵抢先说:“五十一个月。”
那人不可思议,“你抢钱呢?”
曲灵笑了下,没搭理的话,唐卫国却说:“这么好的房子,租便宜了不值当的。”
那人又探头往里面瞅了瞅,扭身走了。
见他走了,唐卫国赶紧过去关上后罩院的大门,叮嘱曲灵,“你以后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跟人一块走,千万别落单。”
曲灵点点头,说:“以后,就租那些能找到根底的,有单位的人,千万不能租给这些乱七八糟的,否则还不如不租。”
唐卫国点头,说:“我知道,我帮你慢慢找,不着急。”反正他现在就住在这里,带人看房也方便得很,他那么多朋友呢,帮着寻一处合适的房子找不到,找几个租户还找不到吗?
其实有租房需求的人很多,只不过是双方的消息不能互通罢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卫国将曲灵送到公交车站,一直等她上了车才离开。
第116章
屈辱曲灵回到宿舍,插上门,将那……
曲灵回到宿舍,插上门,将那装了140块钱的信封拿出来,放到上了锁的抽屉里。她准备将这笔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等江吉安回来了,两人结了婚,就用这笔钱添置家具,当做家用。
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带拉锁的皮夹子里,从里面抽出一张中国银行的存折,是她这几个月攒的钱。她买秋冬的衣服花了一百来块,前两天取出来一百块,准备购买带回均州的礼物,如今还能剩下四百块。
每月拿七十块的固定工资,她没有太大的花销,平均每个月最少能攒下五十块,一年就是六百块。
存银行的利息活期是2.16%,一年期是3.24%,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千块钱存款,存一年的活期白得利息二十块六,存一年的固定期是三十二块四毛。
这个利息看起来是很高的,但是一对比,就太低了。她的房子是400块买的,房租一个月是22,一年就是264快的利息,比存活期高了二十倍不止。
曲灵想着,还是得继续买房子啊,这才是稳赚不赔,利润又高的好买卖!
曲灵拿出一份已经写了一半儿的信来,将今天经历的事情,自己的感受写出来,分享给江吉安。
今天见到了江吉安的家人,他们尊重、喜欢自己,相处良好,还得到一大笔房租收入,可真是快乐的一天!
几家欢乐几家愁,相比于曲灵的快乐,另一家就有些惨淡了。
且说唐卫革在大院中遇见曲灵后,急急忙忙跑回了家,跟刘琳汇报这一消息。
刘琳极为震惊,不确定地反而:“你说的是,她要去楚瑞金家,楚瑞金亲自出来接她了?”
唐卫革猛点头,说:“看起来对她非常客气,态度也特别好,很亲密,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可能认识?”刘琳这会儿听到曲灵这个名字,还有她的事儿,一股子无名火就会从心底里冒出来。
那天,她以唐建江的名义往曲家老二所在的军区挂了电话,找了曲树钢所在部队的团长,跟他说:“曲树钢的妹妹品行低劣,曲树钢作为她的哥哥,不知道约束家人,不是一位好同志啊。”
她这样说,几乎相当于是明示了,那位团长愕然不已。曲树钢这个人他当然知道,被提干了的,也不是无名之辈,他容不得这么一位“夫人”来指手画脚的,当时就不无讽刺地说:“这位曲树钢同志早已转业到地方了,我倒是想要管束他,可惜插不上手了。”
刘琳给气个倒仰,放下电话就使劲儿喘粗气。她就说呢 ,曲灵这样的人,怎么忽然就对自己不客气起来,原来是她二哥转业了,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了!
这世上怎么有这种人?她真的是自己生出来的吗,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展现得淋漓尽致!
刘琳此时特别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时心软,去了均州。这样的白眼狼,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才好!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了些,又感觉到了深深地羞辱,她感觉到了那名团长看似尊重的语气之中浓浓的讽刺,他在笑话自己,在鄙薄自己!
她嗓子眼里有团火,烧得她口感舌燥,将外套脱掉,又将衣服扣子解开好几颗,拿起杯子喝水,热水入喉,很不舒服,她跑去厨房,拿了水舀子,接了半舀子水,一口喝下去大半,冰凉之感沁入肺腑,这才舒服许多。
但这件事情还没有完,过了两天后,久不归家的唐建江回来了,面沉如水,目光似刀,背着个手,将刘琳叫到书房里,披头盖脸就训斥了一顿,言语极为不客气。
什么牝鸡司晨,什么公报私仇,什么假公济私,什么没党性没原则……
听得刘琳面红耳赤,垂头丧气,平生都没有这么屈辱过!
心里头咒骂着那位团长,竟然往唐建江那里打小报告,咒骂着曲灵,都是她惹出来的麻烦。
可唐建江还在训斥着,把自己当成了他手底下的兵,一丁点情面都不讲,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起初刘琳还能坚持,但听着听着,实在忍受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流,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