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宝酥
“我真的是个……”他吸吸鼻子,音色嗡嗡的:“浑身都是毛病的人。一直自大又愚蠢
地以为……你喜欢我。”
舒栗没有否定,但她绝不认可他对自己的评价。
只是此刻的她,喉咙噎堵,也变得说话艰难。
“因为从小到大都这样。大家很容易因为我的样子,我的家庭,喜欢我。我不想让任何人靠近。我觉得,他们一旦跟我熟悉了,就会发现,我根本不是他们看到的,希望的那种人,我根本没有看起来……”他哽咽着,说得断断续续:“看起来这么好。”
“可是,我想靠近你。”
他拼力压抑着剖白的痛感,不想在真心倾慕的女孩面前,脆弱地掉下眼泪:“更好笑的是,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表白。”
“等待特别难,你知道吧。”
“那次回来后,我留着瓶子做了个花盆,然后给自己定下期限,如果花开之前,你都没动静,我就带着花来跟你表白。”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他用手背潦草地揩拭几下湿漉的双目,还有沁满额头的汗珠:“你应该有一点喜欢我吧?”
他不确定地问,又破罐子破摔,眼光粼粼:“不管了。反正我忍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只能带着花苞来表白了。”
“有点丑,但它的花语还不错——你让我感到宁静,你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好像预演过这两句台词千千万万遍,可等真正讲出口,又被肉麻得不轻,崩溃地侧过脑袋哼哧自嘲。
舒栗也跟着笑了,她再次垂眼看手心稚拙的草叶,是有点丑,不够妍丽,也不够茂密,可美好得要让她流泪。
搞什么,好矛盾,好难以言喻的心情,实习期结束跟学生告别都不会如此情绪充沛,充沛到要从眼眶里满当当溢出来。
迟知雨清了下喉咙,让声音不再水汽弥漫,认真而庄重:“刚才电梯里的不算,那算哪门子表白。”
“现在的才是。”
重要的人要唤三遍,重要的表白要说三遍:
“舒栗,我喜欢你。”
“小树,我喜欢你。”
“小树口袋,我喜欢你。”
“……”在他郑重其事的真心里,舒栗清楚地知晓,她脸红透了,烫得吓人,有激动,有感念,有不可思议,也被浪漫到,被吓一跳。第一反应仍是想吐槽他:“我爸跟我妈求婚恐怕都没你这么夸张。”
男生顿住。
“别转移话题。”他坚持地拨正。
舒栗咬咬唇:“我想要说的话不一定非常好听。”
他眉心起褶,眼底清晰地生出受伤感:“你直接说就好了。”YesorNo,没关系的,拒绝会让他受伤,但绝不会让她的美好打半分折扣。
舒栗托着花叶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坦白道:“其实我没做好准备……”
“嗯。”迟知雨轻声应着,没有反驳,没有怨怼,执着而真挚地正视她。
“……”一晌沉默后,舒栗无可奈何地迸出一声笑,瞪向他:“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嗯。”
他知道。
他就是很烦又很糟糕,是个没有内核的人。再肥沃的花园,再悉心的照料,都只能让他听见长达二十年的“空空”声,直到有一天——在她面前,缝隙里抽出了芽叶。
即使提前,即使很狼狈,即使有缺憾,不是他心目中设想过无数次的完美告白,但他的心意早就疯长成灾。他不想再等:
“只有花苞的,有点丑的花,你愿意接受吗?”
舒栗努着嘴。当他克制住哭泣,泪水似乎全部倒流到了她这里,她几近潸然:“我不太喜欢这种说法。”
“什么?”
“就是什么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她把那簇矮牵牛捧高,让它掩盖自己泛滥的双目:“我想说……”
她真正想给他的答案,她想要回答的是:
“其实,两个人是可以一起……”
“等它开花的。”
第56章 第五十六颗板栗游乐场碰碰车
迟知雨脑子懵懵——两个人?一起等花开?是指答应他了吗?他稍微转白的脸再一次红起来,眼里急切烁动:
“你是……同意了吗?”
他的反复确认让舒栗赧意暴涨,没好气:“要说的多明白?”
“你同意我当你男朋友?”他无视她的忸怩,一遍遍地问,笑容增幅严重:“你也喜欢我?是这样吗?”
“别问了好不好?”舒栗把花推到他手里,当场捂住整张脸,它现在都有点烫手,像在发高烧。
比面颊更烫的是面前男生的眼神,没人能长久地停在下面烘烤。
“好。”他说。
第一句是答应,第二句是抒发:“特别好。”
他还以为小树一直是把宽纳的伞呢,原来她也有想要躲雨的时候。他不想她避着他,又把花盆递回去:“这是送你的。”
舒栗坚持道:“这是一起的。”
“好。”
完蛋了。
他只会说“好”了。
不对——
不只是好,他还想说:
“谢谢你,舒栗。”
女生仰起脸来,对他突如其来的感恩感到莫名:“怎么谢上了?”
“不知道,”迟知雨眼圈红了又红,他明明没这么容易鼻酸的:“因为你很好……”
他语无伦次:“不是好人卡那种好——就是你很好,谢谢你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你。”
“还好啦……”舒栗被他夸得浑身不自在,氛围太煽情,浓得化不开,必须撒点跳跳糖进来:“我也要谢谢你。”
迟知雨:“嗯?”
他的鼻音闷闷的,闷着涕零,也闷着餍足。
舒栗两手捧高那盆巴掌大的“特制花盆”:“谢谢你让我知道还能这么种花,学到了。”
他破涕为笑:“我都说了我动手能力很强了。”
舒栗接上:“还有一颗柔软的心。”
他知道他现在碎莹莹的样子看得人很揪心吗,好麻烦一男的,舒栗走去一旁,将绿油油的矮牵牛放到桌上,抽两张纸巾回来。
本想如之前那般直接交给他,但念及此刻的新身份,她停在他面前,举高右手,亲自给他抹眼泪。
迟知雨瞬间明白其意,俯身倾靠过来,把脸庞完全交付到她手里。
他眼睛是那么湿亮和专情,轻微充血,睫毛黏成一簇簇,似雨后的草尖儿,完全无法正视的视觉冲击,舒栗心底“咦惹”一声,睫毛扑闪,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纸巾摁压到他眼下。
两人的视线玩起捉迷藏,在不足十公分的距离。
他躲她,她躲他;却不断偶遇,相互逃脱,又在另一个拐角碰撞,不约而同地傻笑。
“我真服了,”刚揩抹两下,舒栗就扛不住地嘟嚷:“你帅得有点扰民了……”
迟知雨抿着唇笑,弧度很放肆:“我以为你天天看,早就看腻了。”
但她没看过哭唧唧版本欸。舒栗在心里答,粗糙地给他擦完右脸,又不知道把废纸团丢哪,最后塞给他:“你的眼泪你回收。”
他好开心。
有求必应。
迟知雨马上接过去,完全不想离开这里,离开她身边,离开她眼里,今天一整天,他都要绑定在她一米之内,于是他把纸巾揣进裤兜。
舒栗如见红日西出,眼睑扬老高:“我没看错吧,有人把自己当垃圾桶。”
迟知雨说:“你也可以把我当啊。”
“你还有没有原则了?”
“没有。”
……
那盆朴实无华的矮牵牛被摆放在“三八线”上,迟知雨不满意地睨着:“这条线是谁想的鬼点子?”
碍眼,碍事。
碍手碍脚。
舒栗取出帆布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斜去一眼:“某雨吧。”
迟知雨屈身,试着刮下一张,有胶质残留。个头太高,他索性坐下来,滑到近处,信誓旦旦:“我今天就把它全部铲除。”
舒栗点头认同,说风凉话:“可以,自食一下苦果。”
迟知雨说:“难道不是因为小树口袋的贴纸质量太好?”
舒栗嚯一声:“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
话落,她把自己的橡皮抛过去,男生矫捷地接住,抬眼看她。
“试试。”舒栗说。
迟知雨凑近,奋力搓拭几下,整张桌面都瑟瑟作响,舒栗在登录微信,颠得如坐上绿皮火车。她给他肩膀一拳:“停——”
迟知雨脸偏来,目光疑惑。
舒栗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级地震了。”
“着力方式不对,”他继续挪动转椅,非要挤来舒栗有限的区域,重新使用橡皮擦:“这样顺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