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119章

作者:咚太郎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校园 日常 现代言情

  发觉失败便立即错开眼睛,望着空白的墙道:“……已经很晚了,元元,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近乎恳求,乔鸢狠下心来。

  “姐,你讨厌我吗?”

  简简单单六个字,乔童安受惊般抬眸,双手抓住被角翻折,抚平。指甲不住刮擦布料留下痕迹,语气尽力保持温和:“怎么乱说话啊,元元,你是不是……”

  听别人说了些什么?

  病人脸上有惊讶,有慌乱,几分愧疚懊丧,七零八落,验证猜测。

  “很合理啊。”乔鸢维持下蹲的姿势,笑着说,“毕竟我那么难相处,你一发病就问我怎么不去死。”

  乔童安瞳孔收缩。

  走廊灯光往门缝下投出锯齿光带,她瞥见人影出现在那里,笑容不由得摇摇欲坠:“你想多了元元,生病、不受我控制,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那不是我。”

  “你们都知道的。你知道的。”

  不要这样对我,元元。

  手指无意识痉挛,她以令人怜惜的姿态说。恳请变成哀求,无形的乞求。

  乔鸢却忽地站起,灯影碾过她的脸庞,折延至窗顶。

  笑意全然不见,久别的妹妹神色冷然,化身恶魔,咄咄逼人:“我只知道我讨厌你,乔童安,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阴影,我活了二十年一直被你压制得没法呼吸。”

  “你比我聪明,比我开朗,所有我能想到的,喜欢的,你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你是真正的天才,可你抢走太多东西了,姐,只要有你在,根本没人看得见我!”

  “我排斥你,嫉妒你。我经常不想看见你,不想跟你说话,因为一张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向着你发火,你又不傻,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呢?”

  “不、不是那样的,你、我……”

  乔童安呼吸急促,刚吐出几个字音。

  “说白了,有我这样一个妹妹,你也觉得丢脸吧。况且我每次都扫你的兴,泼凉水,就这样你还敢说不烦我吗?”

  “在你最痛苦的那段期间,被打断腿的时候,你光在喊爸妈么,单在求救而没有一秒钟想到我吗?明明我才是那个,害你沦落到那种处境的人。”

  “我是罪魁祸首,真正毁了你的人。”

  “——元元!”

  够了,够了,够了,你这坏孩子,怎么能讲这种话!你姐姐怎么受得了!

  你又哪里……背得起责任?

  泪水打湿眼眶,洪丽着急得想冲进去,捂住小女儿的嘴,终止这场深夜拷问。

  无奈丈夫的手铁钳般死死扣住她的肩。

  光影将空间切割,一半是姐妹,一半装着局外人。

  “不要说了,元元,那个时候……我没有、你也不知道,你弄错了。”

  乔童安头脑混乱,语序濒临崩溃,无从注意妹妹同样发白的嘴唇。

  好比一条毫无预兆被抛上岸的鱼,自顾不暇,重影闪烁,恍惚间好像再听见那些污言秽语,威胁哭嚎,铁链哗啦啦摇动,木棒捶打水泥地与人体上发出的闷响。

  伤痕累累的生理远比心里反应激烈。她抬手按住即将分裂开的头,指甲深嵌肉中。

  总之。

  “

  我累了,今晚就这样好吗?”

  事情为什么演变成这样,对话为何急转直下,乔童安不明白,她亦不想明白。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不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

  这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错了。她需要缓冲,需要时间平复心情,找到症结。

  她尝试喊停。

  偏偏乔鸢不肯,手握镰刀,直截了当地挥下:“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要不是我,你就不用承受那些,所以你怨恨我,有机会最想替换的人是我,甚至杀了我吧?我都敢承认你为什么不行?”

  “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善良高尚?”

  “乔童安。”

  她看着她,面无表情,如同俯视一头畸形怪物。一字一句近乎冷酷地质问:“你为什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摔倒就赖在地上不起来,非要我想尽办法哄你陪着你。”

  “可你在打什么主意?到底想被我拉起来,还是想把我也拽下去?”

  就在这时,书架上啪嗒掉下一只木雕摆件。

  她明明已经后退了!

  她有什么错?她报名夏令营,她主动让出战场,她成全妹妹,都说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拜托,叔叔,阿姨,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家住在衡山、爸爸做生意很有钱的,不管你们要多少都会给的。

  真的,请相信我,绝对不会追究责任的,不可能报警不是拿性命保证了吗为什么不信!!为什么非要步步紧逼!!

  怨气无处发泄,乔童安恶狠狠捶床!

  再抬起头,喉间充满铁锈臭气,姐姐肢体痉挛,下颌神经质地开开合合,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是说,这两年来,我装病,故意在报复你们吗?”

  “难道不是么?”妹妹瞳孔黑得瘆人,“你现在不就打算再发一次病?”

  前者闻言哈哈大笑。

  冷不丁地,后者扔下一样物件。

  是刀。

  折叠刀于灯下凝结弧光,顿时引发门外两声怒吼。

  “乔一元!!!”

  “你把东西捡起来!”

  这下连乔守峰都不再阻拦,夫妻俩双双要往里跑。

  “陈言!”

  乔鸢不回头地喊。

  章慧珠一具身体挡不住两个,陈言手握扶梯飞快上楼,下意识帮忙拦截两位长辈。随即发现刀的存在,他也一怔。

  没有人说得明白,乔鸢什么时候藏匿的道具,下定如此极端的决心。

  “放开我,你谁啊,章姐!章姐!你快拦着她啊。”洪丽登时大哭。

  “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元元!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逼死姐姐和你妈妈吗?!”

  乔守峰怒叱:“滚开!轮不到你们管!”

  当事人丝毫不受影响。

  “你捡啊。”乔鸢教唆,“把我变得和你一样,你就舒服了。”

  她说的对。

  “你以为我不敢吗?”

  乔童安眼白发红,慢慢捡起来,艰难地站起来,比她的妹妹高出半截身体。

  弹出的刀刃映出两张面庞。

  “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元元?”

  “那你来。”乔鸢摊开双手,一副绝不挣扎、不躲闪、不怯懦的姿态。

  窗帘扬起,别墅外的榕树彻底停止沙响,空气凝滞地令人窒息。

  唯有血管轰鸣,乔童安拖着坏腿,一步一步靠近乔鸢,乔鸢闭上眼睛。

  顷刻间,洪丽汗毛竖立,她转头看向丈夫,两人皆打彼此的眼中读到恐惧。

  “不要,安安,不要碰你妹妹……”

  啜泣声作为背景乐,姐姐的影子笼罩妹妹的脸,她的手抚上她脆弱的脖颈,只须往大动脉上决绝一划——

  她在潮湿阴冷的地窖中受折磨,她稳坐教室内读书写字。

  她的身旁充满老鼠、蜘蛛蟑螂、张嘴能咬断人一根手指头,从身体里掉出活生生死去的肉时;她享受阳光、青草、干净的午餐和完整足以蔽体的校服。

  即使是双胞胎,孕育于同一个子宫,冠以相似的姓名,她们之中,一个每逢阴雨天便下肢疼痛难耐,每逢夜里噩梦缠绕;一个拥有喜爱的学业、朋友、男朋友。

  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仅有同病相怜。

  唯独把妹妹也撕碎,你我生着一样的脸,破损腐烂的便不止姐姐一个。

  喧叫声中,她蠢蠢欲动。

  人类劝说不了她,下一刻,狗吠起来。

  “汪——!”

  “汪汪汪呜,呜呜!”

  脑袋挤不开,乐乐急得又蹿又跳,从纠结的人体部件中伸出一只嘴筒:“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它想保护的究竟是哪一位主人呢?

  乔童安忽然忆起自己临行前的那一天,彼时未知灾厄降临,她们一家人围坐茶桌上,气氛愉快,妹妹说她想养一只狗。

  爸爸毅然决然:不可能。

  爸爸嫌弃狗,妹妹非常喜欢。

  多少年来,任凭她们母女三人怎样如何拐弯抹角地试探、说服、央求,爸爸不为所动。她失踪的那两年,家里依然没养。

  直到她回家,瞧着屏幕里牵狗的轮椅女主角出一会儿神,爸爸从监控中留意。

  那天晚上,他结束应酬,大汗淋漓,抱着狗回来,故作轻松地交代:“小区外面碰见的,捡回来玩一下,不喜欢就算了。”

  狗扒拉手臂,露出黑葡萄似的眼珠,尾巴后,她看见妹妹的脸,安定而寂照。迎上她的目光便笑一笑,眸光清澈澄明。

  一直以来,她在家庭中所占据的就是这些。

  爸爸不容置疑的偏爱,妈妈不自觉的依从倾斜,以他们做支点,她高高地悬空,伸手便可摘星。妹妹则沉坠触地,有过不满,有过抗议,终究默然接受。

  纵使姐姐不再优异,意志消沉,爸爸坚持要将自己毕生最重要的公司托付给她。妹妹对此毫无怨言,她呢?

  不止一两个瞬间,而是数十年如一日,占据如此切实的好处,一次都没有为自己感到庆幸,开心,一秒钟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