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清明节安好,有去扫墓吗?】
【愚人节快乐,你应该会很喜欢今天。】
【植树节快乐。】
【元旦快乐,还上线吗?】
对方不曾给予只言片语的回应。
将日期调到最早,2012年11月1日,是‘无言’和‘团团圆圆’作为两条平行线相交的起点。
屏幕散发幽光,陈言身穿单薄的服装,第100次抑或200次回顾过往。
那一年,乔一元刚满15岁,读高一。
而他已经成年毕业,考上南港理工大学。
那天深夜,她在‘家属互助群’点开他的头像,开场白毫不客气。
团团圆圆:【既然你是群主,肯定有义务帮助群员吧?】
【不跟你要钱,也不用回,装死就行了。】
此后大约把他当做一个线上日记本、备忘录使用,她便肆无忌惮地单方面倾倒起来。
清晨,午后,傍晚,任何时间段。
发送消息的地点也很多,学校图书馆,书城,爸爸的书房,偷带手机,谎称肚子疼找老师接手机、明明声称要打电话给家长,敲击键盘的手指却极其灵活,见缝插针地在朝他输送信息。
【今天待完成作业:作文*1,试卷*4,钢琴练习一小时。乔楚峰坐车撞到头。】
【下周学考目标:语文段第一,数学段第一,英语段第一,政史地段第一,物化生段第一,能第一的都第一,不能第一的就第二。】
诸如此类的信息,常于人毫无防备的间隙跳出来。
陈言上课正点名的时候,午间食堂准备付款的时候。组装新电脑时,做作业时,抢动车票时,长跑时;乃至天色未亮、天色彻暗,他睁眼时,他刚刚闭上眼时。嗡,嗡……
手机悄然震动,使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当时流行的一个游戏——旅行青蛙。
青蛙不定时向主人寄明信片。
乔一元则在陈言的世界里定时出现。
大部分是镇定平静的学业规划和复盘:
【数学补课暂停,物理换一对一冲刺班,下月参赛拿奖。】
【昨晚睡了5小时,做梦*3,具体记不清了,找医务室老师说不能开药。但爸妈房间抽屉里有,记得提早回家去偷一板。】
偶尔情绪化。
【学考没发挥好,懒得说了。】
【能不能别再给我装定位器了?????我是你们的女儿,不是罪犯,到底要搞成什么样你们才能满意????不交朋友,不出去玩,我已经在学习了,每天都在学习,学习学习学习,学得都快疯了你们在意我吗?除了姐姐的照片,姐姐的衣服,所有和姐姐有关的东西,你们真的有看见我吗?就算看到我也在想她吧,想用我把她换回来吗,我也想,我也想!!!让我离家出走吧!”
【昨天药吃多了,感觉不好,还是戒掉吧。】
【我也想你,某人。】
似乎不管发生任何事,她能够很快恢复冷静,论自我控制的能力,甚至叫成年人叹服。
陈言一直按照要求不语,做沉默的倾听者。
直到有一天,临近暑假,乔一元应当考得不错——事实上,她从未跌出段五名。
他想她是高兴的,可那天下午,她发来的文字,字里行间看着并不像喜悦。
【………………………段第一,爸爸不出差,答应陪我去学校拿试卷,妈妈哭了。很久。】
【我不确定她们是不是真的高兴,感动,觉得我变好了,终于能让他们骄傲了,还是说,看到我这样其实会更难过。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其实有一个人更好,她能做得比我好一亿倍。】
【上次半夜没睡着,出来倒水,也听到他们俩在房间里说话,提到我们的名字。我不知道爸妈在说什么,姐姐,就像我不知道你到底碰到什么事,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就算觉得爸烦,嫌妈啰嗦,好歹应该带上我吧?这么久了,至少给我打一次电话不行么?我又没换号码。】
【或者是讨厌我才走的,你是吗?姐。】
【越来越分不清了……你和我。你回来会吓一跳,感觉家里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复制人。】
复制人,词语给陈言的感受不大好。因此,在长达半年的默声后,他斟酌片刻,终是发出第一条信息。
无言:【你还好吗?】
不到两分钟,对面蹦出消息。
团团圆圆:【你诈尸啊?】
团团圆圆:【无语,没事回什么消息,浪费我感情。】
说完下线。
陈言一句‘只是有点担心你’还没发出来,喜提拉黑提示。
“……”
好胜的乔一元,鲜活的乔一元,浑身带刺,但凡发挥失常便会咬牙切齿诅咒几天前考场上的自己、紧接着又压迫眼下的自己继续努力夺回名次的乔一元,是怎样转变成乔鸢的?
难道不想了解?
陈言问自己。
即便被排斥,被厌憎,说出网络身份、被大叫着用力地推开。纵使有极大失败的可能。
难道就因为这样,他要放弃吗?
就此放弃继续靠近她。
顷刻间,窗帘纷飞,光线明灭,眼前的蝴蝶忽然亮得异样惊人。
陈言偏头去望,视线撞上一轮圆满的月亮。
——明天天气一定很好。
他想。
至于问题的答案。
显而易见,从未更改。
于是凌晨两点,夜深人静,陈言忽然给表哥发消息:【睡了么?】
对方没回。
早上六点半:【醒了?】
没回。
九点钟,已经够晚了,再迟一秒都有计划落空的可能。他便再也按耐不住,一口气输入三组不同的密码,撑开门道:“7栋那套房子,先借我。”
“喵呜……”
财神打了个大大大哈欠,拉长身体。
表哥反射性掀被子盖头,尾音拖得更长,倦意浓浓:“可——以,转——钱。”
“梦江湖线下活动,具体方案在微信,你试试联系主办方谈联名。谈成以后,让明野负责去现场,利润有空缺我出。”
表哥:“好说,转——钱。”
“7栋可能需要动一下装修细节。”
表哥:“……”
“转、五、倍、钱。”
两秒后,表哥木着脸,忍无可忍地抬高音量:“把门带上!陈言!”
第29章
直到签好合同,乔鸢才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自己需要租房以及眼睛有所损伤。
“怎么会这样?车祸?”
厨房炖锅里咕咚咕咚冒气泡,妈妈惊得原地站起,手中织一半的毛衣和竹签哐当落地。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呢?要是早点说出来,我和爸爸就去学校——”
没能说完,话音便止住。
毕竟她们都有数,乔老板生意繁忙,且年将五十,正处于抓紧时机最后一次扩大事业版图的关键阶段,必然抽不出空闲;
而妈妈也得待在家里照看姐姐,分身无暇。
“要不要……叫小刘去看看你?”
小刘是爸爸的助手,说完或许也意识到荒谬。妈妈捡起薄荷绿色的毛衣,急忙改口:“你跟老师请假吧,直接回家里来。”
“爸爸会答应吗?”乔鸢问。
妈妈便又不说话。
“吴家辉的事情,你办得很好,听说他被停职了。他爸爸以前那些老朋友收到风声,也不敢再帮他搭关系。他走投无路,前些时间总来我们小区外面,想登门道歉,被小刘教训一顿赶走了。”
“爸爸夸你厉害,出手干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所以我想,他应该……”
妈妈神色迟疑,提起丈夫,语气讪讪的。
与她作为家庭主妇的定位无关,与‘母亲’有关。
尤其自那件事发生以后,她自觉失职,待大女儿、待小女儿、和他皆有亏欠。
他一定对她怀有无数不满,只是碍于孩子们的面上,勉强忍耐着。——妈妈如此坚信。
恰如乔鸢眼里鲜少向外诉说、一场极为持久的怀疑:兴许他们都在责怪她。
她没有勇气去验证想法。许多年前,因父母对姐姐的偏爱,她曾推开姐姐,恼怒姐姐,真希望自己没有一位那样了不起的完美姐姐。
可今时今日,尽管偶尔也想伸手去要,张嘴去讨。只是更多时候,通过不断被忽视、被伤害,腿上反复结痂再破开的伤疤,似乎她便能从无穷尽的自责中稍稍释放出来一刹那,照着镜子说。
我终于把爸妈还给你了,姐姐。
我最温柔的、善良的、优秀的姐姐;
我所模仿的姐姐,拙劣到永恒难以模仿的双生姐姐。
“没必要用这种小事打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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