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他们来回走动的脚步,搬动的杂响;议论声,打闹声,笑声,每一个人都长了嘴巴,每一个人都会说话。唯独乔鸢。
他十分留神,却没能捕捉住她的声线。
——她说话太轻了,好比温润的白开水;也许同明野单独待在另一个房间里,没参与话题。
一下午,隔壁音量时大时小,陈言几度分神,致使工作效率比预计得稍低。
所幸小组进度仍然领先,只是导师一向习惯让他一个人充三个用,一旦降成2.5也要挑剔他不够专心。
泡了杯咖啡,陈言集中注意力。
随着天色渐暗,
男生们离开,他直立门边,好比一抹幽灵浮在昏而深的玄关暗灯下,沉浸海水中,听见明野喋喋不休的絮叨。
翻译过来,每句话皆是:我要抓住你,纠缠你,莉莉,我绝对不要轻易放过你。
恋人分别的时候,通常会做些什么?
不舍地对视,牵手,拥抱,乃至亲吻。
陈言没去验证,阳台传来动静。
紧接着发生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来不及思索,他伸出手,打破房屋和房屋的界限,抛开身份与身份的距离。
他极其草率、不理智地紧梏住她的腰肢。
那一刻的后怕挥散不去。更重要的是,该怎么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叮咚,按响门铃时,陈言被誉为天才的脑子正飞速运转,编织谎言。然而一切止于乔鸢打开门,仰起清泠泠的眼眸:“郑一默?”
陈言:“……”
陈言沉下气,将发音部位后移:“……你还记得我?”
“当然,机械工程学院,菜鸟驿站,你帮我拿过快递。”乔鸢浅笑,看来心情的确相当不错。
“你身上有一股苦木的气味,而且声音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只是他得流感版。”
陈言心脏微动:“可以问是谁吗?”
“我男朋友,他叫明野。”她笑得缱绻,陈言低下头,闭了闭眼,不禁指责自我的可笑。
明野,明野,自然是明野。否则还能是谁?
他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同宿舍师哥吗?
黑咖啡的苦味直到此刻才泛上咽喉,他轻轻滚着喉咙道:“你的眼睛还没好吗?阳台防护不够高,平时最好别太靠近栏杆,万一滑倒就危险了。”
“你住隔壁?”乔鸢答非所问,“我能去你家看看么?”
分明才是第二回碰面,如此冒昧,换做正常人指定拒绝。
但他是陈言,她是乔鸢。
“好。”
陈言将她领进门,原本不打算关门,乔鸢却说关上吧。
1701和1702的格局大差不差,只多一个次卧与卫生间。乔鸢拄着拐杖,像动物考察洞穴一般沿线走了一圈,突然开口:“隔音效果一般。”
“嗯?”
陈言侧耳倾听,确实,她出门没带平板,平板播放音乐、置于客厅茶几上。这会儿四下俱静,隐隐约约传过来一些,虽无法分辨歌词……
余光扫见乔鸢拿出手机,好似要打电话。陈言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
皮肤相触,一刹那,他理性回笼,又松开手:“抱歉。”
“你是要联系房东?”
乔鸢:“嗯。”
“假如担心噪音,我会很安静。”
“你能保证?”
“我保证。”他的影子拥抱着她,覆盖着他。陈言补充:“我一般在宿舍,很少来这边。”
所以可以相信他,他想表达这层意思。
乔鸢却单手撑桌,挑起眼皮看他:“空口无凭,如果以后违反了呢?我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你和我的房东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就不必如此殷勤。
房东今年五十多岁,儿子已毕业,工薪族。自称表弟显然不合适。
只能让表哥升一下辈分了。
“他是我小叔。”陈言亦定定凝视她:“我们可以签协议,规定好违约的惩罚。”
不错的主意。乔鸢转开眼神:“我饿了,听说小区外卖不能送到楼上。”
我去买给你。傻子才会说那种话。
陈言立即道:“我会做。”
“替你叔叔挽留住户?你有食材么?”
“楼下有间超市,要是你有空可以一起去。顺便买需要的东西。”
搬家不属于一件瞬时利落的事,明明收拾得很干净,整理了许多遍,然而从一个地方腾挪到另一个地方,总有东西落下,有物件遗忘,且一时半刻无法发觉,总是后知后觉。
(啊,原来把那个弄丢了,什么时候……?)
同结束一段感情一样,与分手相反,挥刀的那一刻误以为够直白画上句号。
就那样利落体面地结束比较好,对谁都好。奈何有些人太难知足,时常犯幼稚,太盲目,非要点一把火,扒光衣服,将双方的皮肉都烧彻底,裸露出白森森难看又尖锐的骨,才肯承认。
(原来我们所钟爱的不过是最浅一层的表皮,没到这种程度。早知道就不这样了)
不哪样呢?
不开始,不追求,不要确定关系,最好双方不曾相遇,彻底抹杀过往。如陌生人般淡漠地擦肩而过,只顾侧头和朋友们或另一位异性聊天。
对于感情,乔鸢曾困惑了一阵子,好在已经梳理清楚。
搬家是一件好事,明野、陈言兴许都是趁手的工具。况且超市是一个好地方,明亮又洁净。
“什么时候去?”
她不经意地问。
陈言回答:“现在。”
第31章
小区对面有一家连锁超市。
‘郑一默’推购物车,乔鸢拄着导盲杖,随手伸向货架。
“那是洗衣粉,比较重,可能不太好拿。”也容易洒得到处都是,不便于收拾。
‘郑一默’说:“可以考虑换成洗衣液,多买几瓶,你喜欢什么牌子?”
视线含糊混沌,乔鸢换成万花筒般绚丽迷幻图像中、最醒目的黑色块状物。
郑一默直言:“你的情况不太适合用自热锅,虽然方便,烫到手或不小心打翻就不好了。”
“……”
塑料膜的触觉薄软,带着几分回弹。
她放下速食品,将金属杖倚在货架边,双手贴合轮廓,仔细抚摸、感受杯子的质地。
猜到她在收集触感,郑一默陪着静静站了一会儿,方出声:“按照你拿的次序,第一个有印花的塑料杯,第二个没有印花塑料杯。第三个玻璃杯,现在手上的是陶瓷杯,苹果形的杯盖和把手……”
“你本来话就这么多吗?”
乔鸢冷不丁打断。
陈言立时住嘴,沉寂。
旋即,她问:“我手上的杯子,杯身是不是有很多图案?”
陈言:“嗯,小狗、波点、苹果和星星。”
“表面凹凸工艺明显么?”
“……”
原来不是平坦的吗?
他抬手去碰,那股不再陌生的、干燥醇厚的气味压下。视线中赫然多出一小块新的几何图形,是他的大拇指,放置于她交叠的手指间,她的阴影边缘。
好似稍稍往上一点,往下一些,便能打破她的色块,侵入其中。
“郑同学?”
乔鸢面色平淡。
“在。”陈言碰完了,收回指答,“视觉上不明显,但侧面映光纹路弯曲,其实不隐晦。只是花纹较浅,加上用鲜亮的颜色和图片转移注意力,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得到想要的答案,乔鸢:“你可以继续安静了。”
多少有些用完工具就丢的嫌疑,陈言却并未不悦,反而低眼去笑。
这样的场景,就像做梦,与梦里一样。
不过。
——笑得太明显了。气息。
对方极具压迫力的存在和视线如影随形,比喻成篝火已然不足以传达那份惊人的热度,至少是熔浆程度。
也许招惹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如是思绪一闪而过,可惜,乔鸢的字典里没有玩火自焚,有且仅有挑战,然后胜出。
再往前便是少见的家宠区,左侧一排排水箱,右边木架摆放盆栽植物,偏冷色调的蓝与绿交汇。
乔鸢握住手臂,陈言立即脱下外套。——这一点倒是不错。
陈言,是一个沉闷、寡淡却极其专注缜密的人。一旦将视线凝定某处,便倾上所有,达到类似于明野般的热诚效果,只是偏晦涩深沉。
上一篇:当我上门遛狗发现狗主人是大帅比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