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时隔一个月,尽管已经不止一次地触摸、牵握住乔鸢那双瘦长的手,逐渐明晰它们的温度与柔软。可每到这种时候,他依然会感到惊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总能从平凡不起眼的事物中提取到独特的想法,创造出格外怪诞动人的新物品。
相比于她们,假设他是一块石头。
陈言想,他大抵是海底最灰暗无趣的那种存在。而乔鸢作为水母,轻盈灵动,散发光辉,就像海里遨游的鸟,在潮湿的海草间自由穿行。
“最后一种面料和颜色有关?”
除开装面料的纸箱,陈言看到桌上另有几只塑料袋,按色彩区分好零件。
“差不多。想把视觉、触觉、听觉分开。”
乔鸢微微颔首,斟酌表述:“做一种……感官上比较多层次的面料,最好看着普通,摸着有纹路,走动时又有独特的响声。”
听起来像字谜。陈言坐下:“有具体想法了?”
乔鸢诚实摇头:“没有。”
她抿着唇,难得有点郁闷受挫的样子。陈言不好笑出声——被误解为幸灾乐祸就糟糕了。
正想安慰几句,一道尖利的嗓门突兀介入:
“到底有多少话说不完,我真要笑了,某些人,缝纫室又不是让你们调情的地方,有必要么?”
是尤心艺。
仗着教室开空调,她单穿一件藕粉色针织衫,露出肩膀,紧着腰,原生的黑发不知何时染成橘红。好看,也十分张扬。
“不用理她。”
乔鸢神色瞬间冷淡。
“好。”陈言握了握她的手。
——恶心。
公共场合腻腻歪歪给谁看?
前排座位,尤心艺举着镜子化妆,眼角瞟见那一幕倍觉反胃。不经意捕捉住一个细节:癞皮狗的手心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结痂的疤?
看样子挺久了,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疑心说来就来,尤心艺放下化妆品起身往后走。
她的缝纫箱就放在隔壁桌上,提箱的时候假装无意,胳膊肘向外一挥——
哐哐啷啷的摔砸声顿时引众人回头。
“莉莉没事吧?”
“什么东西掉了?”
“sorry,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捡?”夹杂在一干惊疑问询间,尤心艺的语气可谓毫无歉意。
“不用。”陈言反应快,早在她接近时便连人带椅抬起乔鸢,换了一下位置,确保自己挡在身前。见状只道:“我们自己来。”
什么你们我们。
“又没问你。我想捡就捡。”尤心艺弯下腰,指尖碰到布料,倏地掀起眼皮。
两颗琥珀色泽的瞳孔恰好撞上陈言那双冷峻的眼,顷刻间,细细密密的凉气钻进骨头缝。
哈,她猜对了。
这家伙果然不是明野。
所以说啊,流感都快结束了,谁会一身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活像通缉犯,杀人犯,跑到高温的室内死不肯脱?
说话口吻一点不像。况且明野昨晚通宵打团,她发微信,他说刚醒,正在洗漱,一会儿上号。
真相一目了然。
“冒、牌、货。”
涂满鲜艳釉彩的两瓣嘴唇分开,尤心艺眼带挑衅,再吐出一个气音:“骗子。”
得意的表情实在太过显眼。
不等她张嘴揭破,陈言反手攥住其手臂,隔着衣服,那股力道简直要把她骨头捏烂。
“放开!”她狠狠剜眼。
陈言纹丝不动:“好久不见,尤同学,最近怎么不来店里消费了?其实我们也提供外送服务,只要在15公里内,两杯起送。”
说着,他稍稍侧头,声线低而缓。
是威胁么?
明野常去的那家网吧刚好离咖啡店15公里,他的意思是,他清楚她和明野的关系?
那又怎样?
尤心艺绷直唇线,刚发出一个字音:“我——”
“渴吗?我去买奶茶。”陈言乍然松手,转头问女生们,“你们想喝什么?”
“桑葚,不要加糖。”乔鸢回。
林苗苗扶着好友,眼珠在陈言和尤心艺间打转一个来回,“我……都行,五分甜。”
“好,要是还有别的想吃,打电话给我。”
陈言放好东西,稳步走出缝纫室。
很快,尤心艺坐立不安,声称上厕所,也推门出去。
…
她追出门时,冒牌货已不见踪影。
本以为那家伙心虚溜走了,尤心艺嗤哼一声,洗完手,竟又在夹角瞥见人。
“胆子挺大。”她抽出一张纸巾,照镜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可惜装得不像,而且这是女洗手间,你有病啊?要不要报警抓你?”
“别告诉她。”
陈言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什么?哦,你是说,你冒充明——”
“你和明野的事。”陈言开门见山,“你不
说,我也不会说。”
至于具体什么事,双方心知肚明。
尤心艺好比跳脚的猫,眼神布满寒意,声线立时高昂:“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我和明野怎么了?接吻了还是上床了,你有证据么?”
“就算有,呵,我敢做难道还怕你说?”
“你不怕。”
陈言说:“但她会难过。”
“关我什么事?”
她抱臂,做出不以为然的姿态。
“分手也好,不分手也好。”
日光在过道上移动,太阳快掉下去了。
陈言像一只狡诈阴暗的鬼,面色明灭不定,慢慢从转角影子里投过来目光,语调镇定地接近于客观陈述:“既然你们已经绝交了,不管她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尤心艺,你们两个人里。”
他停顿一秒,抛出难题:“何必再多一个人难受?为什么不能让她舒心一点?”
为什么不让她舒心一点?
为什么不让她舒心一点?
为什么不让她舒心一点?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在她的脑子里重复了整整三遍,堪比锯齿切割她的鼓膜、她的知觉神经。
尤心艺一时失神,不确定自己应该恼火震怒还是潸然落泪。
开什么玩笑。
她扶住冰冷的桌板,反唇相讥:“你叫陈言?上次在超市也是你,所以乔鸢知道么?”
“你是这种性格啊。够自以为是的,只要你在乎的人开心,其他人去死都无所谓。不对,最好我先去死,免得多嘴,挡了你的路是吧?”
“放一把刀在你面前,是不是想马上捅死我啊?”
故意恶声恶气,想要达到的效果是激怒对方。陈言却始终保持冷静:“把所有人都逼上绝路,不会得到你最想要的结果。况且我和明野不一样。”
“他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我不会。”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淡漠,显得姿态沉稳、成熟。有一瞬间,尤心艺几乎被他的逻辑带偏。
——你们。
她再次抓住不必要的细枝末节。
他说你们,已经有多久了呢?没有人再把闹掰了的尤心艺和乔鸢并列在一起。
管他张言陈言林言,莫名其妙跳出来的模仿怪,明明应该扇他一巴掌才对。
大叫着假货、神经、滚开,然后转身,径直冲进缝纫室撕碎谎话,冷眼笑看乔鸢得知实情那一刹,见证她最真切的痛苦与眼泪才对。
然而。
你的男朋友在欺骗你哦,根本没打算戒烟戒游戏,每天都像条上瘾的狗似的抱着键盘走不动路。
没错,是我干的。
为了报复你,看到你不一样的表情。
——她想象了很久,翻来覆去地考虑,该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用怎样的神态、语速去说这些话。
分明是她所期待的场景,一切行动导向的源头。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又有点不敢面对了呢?
会挨骂吗?会被憎恨吧,以乔鸢的性格,绝对,从此以后再也不想听见她的名字。即便眼睛治好,也绝对,不要看到任何有关她的东西。
那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无力、荒谬,那些汹涌激荡的情绪,混合着说不清的恐惧化为实质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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