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莉莉,我知道错了,我们能不能——”
“好聚好散吧,明野。”
青葱似的十指不断交错摩擦,最标准的洗手有七个步骤,每一步花费时间不低于十五秒。乔鸢十分耐心、规范地清洁着污渍:“不适合就分开,受不了也就是分手。”
“结婚也可以离婚,恋爱只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一部分,就算承认失败也不会被看作罪犯,没到影响人生的程度。”
怨怼,控诉,伤心苦涩一律没有。
明野忍不住扭头,然后极其悲哀地发现乔鸢或许是真的感到厌烦了。
对他,对他们长而短暂的恋情。
乃至在说那些切割的话语时,活像一个局外人,不带一丝情绪,清醒地不可思议。
“可是我——”他还想争取。
“够了!”声线瞬间冷凝,乔鸢不免蹙眉,更加用力地搓手,才能洗去顽固的污渍。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我们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复合。为了你的面子,有话可以直说,没必要再打感情牌。”
“……”
她把他的真心说成感情牌,着实伤人。
可那天他也是那样伤害她的,利用他对她的了解,她对他的不设防。他将匕首捅进她的身体,如今也被一颗颗反
扑的钉子扎入毛孔。
生疼的锐意密密麻麻统治感官。
明野好似斗败公鸡般偏转回头,双眼失神地盯着抽屉。
他张了张嘴,良久,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暂时不跟别人说我们分手的事。你有什么自己不方便的或者麻烦的事都可以随时找我,包括去医院复查拿药什么的。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公开。”
“行。”对方爽快答应,“车祸是你的责任,之前我自费的部分不需要你补,以后医药费你出。直到痊愈为止,房租对半。”
“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有人问起,我不敢保证,会帮你隐藏秘密。”
对比十一月初提分手,这次乔鸢的要求可谓苛刻许多。
倘若没有最后一句,明野一定二话不说便点头。
然而那句话切实存在,提醒他此前忽略的细枝末节。
“你——到底知道什么?”
冷汗倏然冒出,他语气惊慌:“谁告诉你的?尤心艺?林苗苗?”
他谎称求职去网吧上网,明明做得很隐蔽。如果乔鸢早就清楚这件事,那么——
“陈言,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找他——”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乔鸢反问,“事实摆在眼前,我怎么知道重要吗?”
她的意思是,既然做了,何必又怕被发现。
“……你还是想凑合林苗苗和陈言?那天吃饭你们也听见了,师哥有喜欢的人,他眼光很高,和你朋友没可能的。”
“不过你说得对,都不重要了。”
话说到这一步,明野撑膝站起来,拿着教材书走到乔鸢身前,郑重其事地承诺:“就照你说的那些,你提的事我会办到。”
垂坠灯轻微摇晃,仗着身高优势,明野凝视她清丽的面孔。澄澈的眼珠,秀挺的鼻梁,以及梁上那粒小巧的痣。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看她。这样近距离、面对面地。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绪复杂。
与此同时,乔鸢应该看不见才对,却无比敏锐地扬起下巴,目光对准他所在的方向:“我只信看得到的东西。”
难道要他立字据?还是录音?
明野难以置信:“你一定要这样说话么?莉莉,我们好歹认识那么久,我有这么逊吗,一点都不值得你相信?”
回答他的是乔鸢低眼抹手,无声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他想要叫,想大哭,冲着这张脸,胸膛内情绪起伏跌宕,最终压了下去。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就算你反悔把所有事都说出去,我也认了。当我活该。”
控制住发白的手指,明野努力扮演一个成熟洒脱的前男友。直到系上鞋带,关门时才最后听见乔鸢的声音。
“以后别来了。”她说。
“……再见。”
他说。
大门闭合,属于乔鸢的身形一点一点消失阻隔。长廊感应灯坏了,闪闪烁烁,亮不分明,暗得又不彻底,倏忽间照得明野也人不像人,鬼不成鬼。
楼层上咚咚作响,有小孩蹦跳的杂音。
他们究竟是什么走到这一步的?
悔恨,解脱,难以言喻的自厌或者孤独,明野不确定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此刻的他仿佛握着一根终于崩断的皮筋,分明是意料中的结局。然而以往种种掠过眼前,那些遥远的、美好的、曾经灿烂到让人无法直视,包裹起来又担心会枯萎的记忆,全部化作手腕上反弹的淤痕。
犹如珍藏的牛奶过期,叫人怅然若失。
在这段恋情最初的起点,他满怀热衷,倍感幸福,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以后。
毕业,同居,结婚,婚礼绝对要选草坪上,拒绝老土的中式礼服和无聊的应酬环节。他们去旅游,养一只猫狗,可能也会有像楼上那样捣蛋的小孩。
他们应该要过上最平凡的生活。
有争吵,转天就和好。
故事的终点,光照幻灭。
明野眼皮颤动,缓缓盖住酸胀的眼睛。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再见,乔鸢。”
他低喃道:“对不起。”
从7月到新年1月,我们关系终结。
我再也不会打扰你。
你也,再也不用因我而失望。
叮咚,电梯门打开,明野后背靠墙,拿出间歇性震动的手机。
陈言:【刚才我在实验室,可能误触通话键。】
陈言:【截图.JPG】
陈言:【需要回复什么?】
聊天框内,师哥又发来一条新内容:【抱歉,上次太匆忙,生日礼物放你桌上了。你和乔鸢……还好么?】
吴应鹏:【真没用,明子,无良不肯收你给的皮肤,兄弟尽力了。】
耗子:【不是儿子,你到底干嘛了把无良招惹成这样?宿舍都不回了,说什么明年不去实习就申请换宿舍,搞咩啊,最后一个学期了他图什么?】
【他狗倔,不管怎么说让让他呗。这话还是你上回跟我说的,有什么矛盾解决了,别耽误爸爸新赛季开黑。】
老妈:【儿子,工作找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放寒假啊?】
一条条消息堆积,他根本没有力气回复。
上一秒才整理好情绪,以为自己已经接受现实,能够从容解决。下秒钟好比火山喷发,痛彻感它太迟钝,姗姗来迟,令他瞬间失力地跌坐下去。
书本咣当。
——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为什么要骗人,都发誓了还要打破,知道不该偏要去碰,难不成游戏真的有那么好玩?背着所有人通宵有那么爽吗就算分手也无所谓,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因此弄出的烂摊子、好像人生被逼进了夹角一切都烂透了,值得吗?
明野尝试问自己。
扪心而问,你觉得值得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书页冷冷缄默着,他双手掩面,粗重地喘气。
他在下坠,浑身冰凉。同一栋楼内,相邻的电梯厢与之交错快速上升。
屏幕光洁亮眼,郑一默于两分钟前收到讯息。
来自邻居元元:【厨房水管堵了,来帮忙。】
12月29日,那天所有人都喝了酒。明野、无良、耗子醉得神志不清,吴应鹏表面不受影响,但后劲大,一觉醒来记忆截止于切蛋糕前,往后照样模糊混沌。
他们无人察觉异样。
姑且跳过林苗苗,距离明野上楼已经过去整整半小时。以他的性格,没第一时间打电话来质问,说明尚未发现楼漏洞。
那么,一切主导权仍在乔鸢手上。
那就够了。
无论她是否发觉什么、打算怎样做。现在上楼会不会与明野狭路相逢。
既然她叫他来。
既然他来了。
正如那个夜晚,不管明野进不进那间房,被撞破亲吻又将引发怎样糟糕恶劣的后果。——或许那是一个陷阱,以香甜的奶酪为利诱,后面暗藏着毒牙刀锋。
陈言当然有所感知,却依然做好了设想,准时抵达,不顾自己流血的腿。
他在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愿意束手就擒,被捏住把柄。换句话说。
他可以随时接受审判,如乔鸢所愿。
倘若她要谴责他的虚伪下流,他会点头认同。
她要打骂,他就顺从地低下头。
如是想着,叮咚,电梯来到17层楼。
陈言走进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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