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轻
众人正聊着女人,宋卿正要招呼人去喝酒摇色子,目光一飞,却见到了桌上肖凛留下忘拿的烟盒。
米色的烟盒包装,盒子花纹设计过时劣质——这是他们一帮人里面,只有肖凛偶尔才会抽的便宜牌子,大概十块钱一包,味道闻着也不好。
宋卿见肖凛的烟掉在这,忽然起了好奇心,“哎哟二哥平时老爱抽的一种烟,趁他不在,我来尝尝这烟到底是什么神仙滋味——”
边说边拿起肖凛的那盒烟,打开盒盖,从中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草燃起灰白缭绕的烟气,味道有些呛鼻。
宋卿抽了两口,随即把烟拿开,“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我操,二哥这烟的味道太冲了!”
烟叶原料选取的本就劣质,烟丝考得太焦,压制工艺也不好,抽起来既不甘醇,香味也不厚重,就一股特别刺激神经的呛人味道,不够柔,生硬的就刺入喉头,伴随着辛辣糙烈的底味。
狐朋狗友们哄笑,宋卿把烟往烟灰缸里摁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笑什么笑,二哥的口味太偏门了,以前别人给送的雪茄他动都没动,在国外读书时也喜欢买很便宜的那种烟,叫什么牌子来着……”
自从十年多前肖凛从山里被人找回来后,与肖凛关系近的人就发现他身上某些有点奇怪的细微变化——比如耳朵上一排看着绝对叛逆的耳洞,比如会做饭了,又比如会喜欢这种味道廉价没有层次感的烟草。
他性格倒是没怎么变过,甚至还多了点狠辣——想到这里,宋卿都很感慨,他表哥肖凛到底在山里过的什么日子啊?
……
从西向东,从夜场的灯火通明向老公寓的古旧灰暗,车子需要穿过小半个品安区的商圈。
行至中途,黑色轿车的车速放缓。此时夜还不算过晚,肖凛透窗,望着街外穿过斑马线的往来行人,远远的有家还没打烊的甜品店,Mendel的粉蓝色招牌在夜幕里跳着轻柔的光。
是聂双双曾经买过蛋糕的那一家店。
肖凛看了眼甜品店招牌,让司机转了个方向,开到店前下车。
夜间时分,店员已经在准备收工撤柜,他进店挑了几个看着还算新鲜漂亮的蛋糕甜点,让人仔细包装过,便结了账。
出店门时外边天空飘起了细细斜斜的雨丝,司机打了把黑色雨伞站在店外,一路将肖凛接回车内。
在路人看来这是个很让人侧目遐想的画面。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从雨夜的甜品店走出,手中提着与他冷冽气质不相符的粉嫩甜品袋,尽心的司机为他和蛋糕撑伞,直至他坐上路旁的一辆豪车——
在这样一个雨夜,他要去哪,心中想着谁,以至于清冷眉目间都带着很淡的柔和?
……
而肖凛此刻内心确实是松快的。
为她人买蛋糕这件事很莫名让他感到身心放松,再一想到之后聂双双见到他,以及他手中甜点后会出现的表情,他忍不住就弯了弯唇角。
就仿佛白天被她气到的一团火气,也跟着消散而走。
车辆一路穿行,很快便到了聂双双所住的公寓楼附近。
肖凛拎着蛋糕下车,独自撑着伞,按着聂双双家的地址拐进一条弄堂。
弄堂幽深,一盏昏黄的灯朦胧照着路,电线横斜,小吃服装店的招牌在灯里泛着灰蒙蒙的光。
然后肖凛来到了聂双双的那栋旧公寓,收伞穿过入口,进了一楼楼内。
他对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建筑和破败没太大感觉,或者说,他向来十分清楚中下层普通人的生存环境,却并不在意。
楼离居民都是外来客或本地老人,此时寂静十分。
肖凛站在贴满广告的电梯间旁,从外衣袋中摸出手机。
时间显示为九点五十,他调出白天拨过的号码,意欲再次给聂双双打过去。
他并不知道聂双双住在几层。
可偏生心里又有股不像认输的执拗劲,叫他又退出了通话拨打。
——凭什么他还得再主动给她打第二次电话?不该她来给她白天的那番话认错道歉?
想到此,肖凛轻哼一声,电话让人查了聂双双的居住楼层门牌,直接搭电梯上了楼。
门铃是哑的,大门是锈的。
肖凛按了几次门铃无人响应,又抬手,皱眉敲了敲有些脏的铁门。
铁门扑簌簌落了铁锈,门内听起来安静一片,只有隔壁住户传来电视机的嘈杂声响。
肖凛耐心不大好,又敲了几下无人响应的大门,“碰碰碰”的声响一声声叠在楼层里。
“哎唷小伙子,大夜里的你勿要闹啦!”
隔壁住户家的大门倒是被他吵得打了开,探出一个六七十岁阿婆的脑袋,“隔壁么人的,都回老家去了!还有一个做记者的小姑娘今天夜里头也不在,早上碰到她她特意跟我讲的!”
肖凛冷冷扫了阿婆一眼,继续敲门。
阿婆受不了的关门回屋,肖凛又发泄似的按了会坏掉的门铃,过后才停下动作。
外边雨势淅沥,原本听着还算缠绵的雨声都变得刺耳烦躁。
肖凛单手拎着甜点抓着伞,甜点袋被沾湿,伞面的雨水顺着伞骨湿嗒嗒的流到脏乎乎的地砖。
他看着走廊外的雨抓了把黑色短发,忽的皱眉笑了。
不在家?
很好,不在家……
他蓦地停手,握拳狠狠砸在聂双双家门的铁门板上。
“咣!”的巨响,一圈一圈回荡在楼道。
“嗡嗡嗡”,此时,肖凛的手机震动响起。
他垂眸摸向外套中的电话。
也没意识到,当他听见手机声的那一瞬间,他的眼角带上了谅解般的淡笑。
然而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着的来电者,肖凛便冷了眸光。
“什么事。”
他接起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肖家老管家殷切的声音,“阿凛,肖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你现在国内这阶段应该也不忙,来北美看看你爸啊。”
老管家口中的“肖先生”,当然是指肖凛在海外养病的父亲,曾经肖家的掌权者,肖慎行。
肖凛冷冷嗤笑,“他身边不是还有肖驰在孝敬他么,哪里需要我去多手多脚。”
“唉,你爸爸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其实最想见的是阿凛你啊!而且他现在也没什么大愿望,就想看到你和你哥和和睦睦——”
肖凛更加好笑,“这老东西也不想想自己年轻时都做过什么该下地狱的事,老了病了倒是想起来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一套……”
“阿凛你!”老管家又是一声叹息,“还有关于你和向家小姐订婚,你爸也很想尽快调养好身体回国再跟向家人联络联络感情,和你谈谈——”
“谈什么?没什么好谈,不都是早就决定好的事?”肖凛已经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愿,“行了,就这样。等老家伙快病死的时候再来找我。”
说着就收了线。
然而肖凛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内心的烦躁却随着老管家的一通电话,变得越加如葛藤般纠结,难以驱散。
天空的雨伴着冷风斜入进半露天的楼层走道,他转头看了眼外边天色,深深呼吸。
混着泥腥尘土味的冰冷空气钻入肺腑,清醒了头脑,他重新点亮手机屏幕,点开相册里被保存同步下来的相片。
——TS年会的舞台上,黑色长裙白色外套的年轻女子笑得一脸明丽,眼睛是弯的,嘴角是弯的,浑身没有一处不写满动人。
肖凛伸手,轻轻戳了戳照片上聂双双的笑脸。
他想见她……
肖凛倚在过道墙壁,在聂双双家门外吹了将近一个小时冷风。
直到雨势变大又转小,直到雨丝沾湿了他肩头外衣的布料,直到宋卿又给他打来电话催他过去,他才迈开步伐,转身离开。
……
聂双双晚上跟苏湄在外边吃了烤串,去了苏湄住处。
苏湄租住在一处高档小区,第二天要大飞机回家,聂双双直接住在了苏湄那,陪她侃了一整夜的八卦。
第二天早上去机场送完苏湄,又顺便找机场熟人打听了下最近会来搭乘航班的明星,然后才回了自己住处。
除了有些困,聂双双没感到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回到自家公寓楼底下,她发现楼下垃圾桶里,竟然有人扔了好几个全新未开封的Mendel甜点!
清早的太阳冉冉上升,环卫大叔扒拉出垃圾堆里甜品店漂亮的粉蓝色纸袋,打开包装精美的蛋糕看了好一会,才惋惜地又把甜点扔回了垃圾堆。
聂双双看着垃圾堆上被白白浪费的小蛋糕,心里莫名想把扔蛋糕的家伙打一顿。
……
临近新年的日子过得很快,时间行云流水一样就过去了。
聂双双轻松快乐的过了头,便乐极生悲,除夕那天智齿发炎,不停歇地疼痛起来。
晚上吃了消炎止痛药,聂双双抱着热水袋缩在被窝里看视频。
租客全都返乡,工作者全都回了家,S城变得不再那么拥挤繁忙,城市静悄悄的。
与清静的城市相对应的是视频里的欢声笑语。聂双双看着看着却忽然觉得无聊透顶,灭了手机仰躺在床上。
独自在外的第十年,这个新年聂双双依旧是一个人过。自从来了城市,她便再没有回过山里,似乎也没有地方可以给她回去。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到可以一个人扛下所有困难,然而在这个寂静却欢闹的夜晚,她却只感到吃过药后自己依旧牙疼的厉害,厉害到难以忍受。
……
过年那些天,聂双双在家里莫名其妙收到一大堆送寄给她还不能退回去的包裹。
拆开纸箱,里面无一不是被精美包装着的奢侈品新款——外套,毛衣,裙子,鞋子,包包……每一件单品的价格都起码得有五位数……
聂双双有些一言难尽。
这不讲道理的手笔,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某位姓肖的先生的作风呢……而且她那豆腐干点大的小房间,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聂双双向来没什么高尚品德,她想了想,打算有空了就把那些源源不断寄来的东西全都挂二手网上便宜卖了。
新年后的第一个周六晚上,是向晚大提琴演奏会首场演出的时间。
虽然嘴上老说看音乐会会睡着,但聂双双还是拿着票,提前了大半个小时到达了都会歌剧院,拿了宣传单随意翻看,场外也有不少没有票却等着蹲新闻的媒体记者。
古典音乐会开场前的剧院休息大厅,合作的交响乐团负责人正向古典乐爱好者们简单赏析此次演奏会的曲目,聂双双好奇的站着听了会,便收到向清言的微信,他已经到了。
自从上次得知聂双双也会来观赏她妹妹向晚的音乐会,向清言便与她约定了在剧院休息厅等她,带她去见向晚本人,顺便给她签名合影安排采访。
见到向清言和,聂双双发现他比平时打扮的更正式了一些,穿着银灰色的西装,看着十分斯文。
“演奏会后会有自助酒会,大概类似于古典乐界的‘粉丝见面会’……”向清言一边笑着跟聂双双解释,一边带她去后台,“这次是晚晚在国内的首场演出,我妈怕国内的记者吓坏她,特意联系安保把不少不正经媒体都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