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 第43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现代言情

  “这么突然……”

  “用了三个月才能下定决心,对我来说不突然了。”

  “辞职之后,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先从辞职这一步开始吧。”梁芙淡淡的笑了笑,她侧着头,看着谭琳,沉默一霎,“……去得比我更高,你已经做到了。”

  谭琳低着头没说话,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那卷成筒状的证书被她捏在手里,捏成了扁形。

  “这几年,我当你的老师,其实有我的私心。”

  “可是在工作方面,你没有保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谭琳低声说,“有时候……挺想跟你走得更近一点。”

  梁芙看着她,心里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无法做出更多承诺了,笑了笑,“……以后继续加油,舞团的未来就靠你了。”

  谭琳重重点头。

  梁芙记起很久以前跟周昙打赌,周昙说谭琳年纪小,分不清利益和陷阱,容易吃亏。她却笃定谭琳有野心,不会轻易被短期的利益收买。算起来,是她赌对,回头得跟周昙喝酒讨个赏。

  梁芙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一个纸箱子还没装满。她把纸箱放在桌子角落上,对谭琳说:“那我走了,有事微信联系。”

  她看谭琳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开玩笑道:“怎么了?想跟我来个情真意切的拥抱?”

  她正欲去拿箱子,谭琳却上前一步,当真一把将她抱住。她愣了下,听见隐约的哽咽声,轻轻抚了抚谭琳的肩膀。

  说到底,她觉得谭琳和自己很相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可是谭琳比她厉害,谭琳能够忍辱负重,她却不能。

  倘若,她所执着的事业,是由这样一个人来继承和超越,也算是一种荣耀吧?

  抱着箱子,梁芙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舞团的大楼。

  她把纸箱子放在车盖上,背靠着车头,望着蓝湛湛的天空和黄灿灿树叶,闭眼让风拂过脸。

  这三个月,她定期去心理医生那儿做咨询,剩余时间尽量放空自己,看书看电影,有空就出去散心。遵从医嘱,不想任何人,只关照自己。

  然后,她自然而然得出了辞职这个决定,虽然仍有挣扎,总算迈出第一步。

  舞团大楼外有一株老槐树,她十六岁入团的时候,它就已经立在那儿了,夏日浓阴匝地,是她在练功房里朝外看的唯一风景。

  深秋这位老朋友树叶也已枯黄,她想,陪它最后一程,有缘再见。

第41章 初心(03)

  梁芙那天去逛街,给梁庵道和章评玉挑结婚纪念礼物的时候,在商场碰见蒋琛。

  他挽着一个娃娃脸的年轻姑娘,擦身走出去好几步,一个急刹折返,惊喜道:“梁师姐!”

  梁芙与蒋琛上次见面,还是在与傅聿城的婚礼上。如今三年过去,他身边人也换了。但如今这个恐是已经定了下来,姑娘中指上套着钻戒。

  坐在一旁星巴克里,蒋琛汇报近况,三句不离身旁的姑娘。他未婚妻叫刘念,长得娇小可爱,是化学系的博士生。

  刘念听蒋琛介绍说梁芙是跳舞的,立马问道:“能请师姐帮个忙吗?”她立即意识到这样十分失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对不起我有点冒失了,您工作应该很忙。”

  “没事,你说说看。我最近在休息。”

  刘念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便告诉她,他们学校有个女生患了绝症,乐观估计也是时日无多,想排一出歌舞剧,租个小剧场公演,了却自己的最后一桩心愿。据说那个女生小时候很喜欢跳舞,但因为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没走这条路。

  刘念说:“已经是晚期了,医生不建议手术,只让保守治疗,控制病情。她也不想治了,想好好利用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弥补未完成的遗憾。她男朋友和她的父母也都支持。”

  刘念说完又补充一句,生怕她觉得这是在道德绑架,“师姐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我们都是有空帮的就帮,没空就精神支持。”刘念一直在参与学校的志愿者组织的工作,也因此知道了杨菲菲的事,想略尽绵薄之力。

  “现代的歌舞剧我接触不多,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

  “我们也都是业余的!主要大家都没经验,剧情勉强能编圆,舞蹈部分实在束手无策,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还是一个散架子。”

  梁芙沉吟片刻,“那我下周过去看看。”

  刘念高兴得不行,立即和她交换了微信。

  蒋琛想起往事,开玩笑说:“我感觉自己当时应该往师姐的经纪人方向发展。”

  梁芙笑说:“还得仰仗你给我介绍工作。”

  正事聊过,蒋琛问起傅聿城的近况,“听说他跳槽了,没在程师兄那儿工作了?”

  “嗯。”梁芙笑意很淡。

  三个月来,她没去父母家,说自己去外地散心了,每天只打个电话报平安,凡听见章评玉有打算数落的意思,立马挂电话。章评玉知道两人的分居的事,恐怕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要冲她开.炮。

  因此,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回有人当面提起傅聿城的名字,她瞬间觉得心里像是被冰做的薄刃飞快划过,凉而钝痛。

  “那他现在在哪儿?看他朋友圈也没提过。”

  “我……我也不清楚。”梁芙说完有片刻恍惚。她单知道傅聿城是离职了,他去了哪儿,如今住在那儿,一无所知。

  蒋琛也愣了一下,似是觉得这种应当了如指掌的信息,她作为傅聿城的妻子怎么会不清楚。瞧出不对劲,但没好追问,只说下回有空一起吃饭。

  和蒋琛、刘念分别之后,梁芙去给梁庵道挑礼物。她想着给章评玉买个新款的手提包,给梁庵道买一条羊绒围巾。趁两人结婚纪日那天回趟家,把提离婚的事交代了,总不能一直逃避。

  往男装部去,一眼看见挂在明亮橱窗里的一件黑色大衣。

  几乎能想象那衣服穿在人身上是什么模样。

  鬼神出差,走过去叫导购拿一件一样的。

  摸过面料,核对尺码,刷卡付账。当她提着硬挺的购物袋站在店面外时,不由苦笑。

  刘念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把她加到一个微信群里。群里都是筹备这次歌舞剧的人,加起来得有五十余,分工各不相同。

  辞了职反正没事,梁芙就抽空往刘念的学校去了一趟。等被人领着走进活动教室一看,参加演出的十几个演员都已经在那儿。

  刘念挨个介绍给梁芙,梁芙一时记不住那么多,只记住了这次歌舞剧的绝对主演杨菲菲。

  杨菲菲一头夸张的亮粉色长发,显然是假发。人有种久病的削瘦,但精神很好,尤其是见到梁芙以后。

  杨菲菲说知道梁芙,看过她的演出,更是当场拿出一张照片请她签字。是曾经舞团给她拍的单人宣传照,杨菲菲赶早去打印出来的。

  趁着人齐,大家当场走了一遍流程。

  音乐剧的剧情很简单,基本就是杨菲菲的本人经历。他们歌曲是同校艺术系的两个学生包办的,质量都很高。杨菲菲唱歌水平也过关,整出剧除了舞蹈部分有点散乱,整体比她想象得要好。

  看得出来,哪怕是学生作品,杨菲菲也希望能力之内做到最好。

  排练结束,初冬时节,杨菲菲却出了一身的汗,她挨着窗户坐下,好半晌才缓过来。身体状况是真不好了,全靠一口气撑着。

  梁芙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还好吗?”

  杨菲菲笑着猛点头,像是生怕不能把自己的喜悦心情传达给梁芙。其实是交浅言深,但她想努力争取,“……这一段时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时候,终于不需要懂事,也不用为了父母的期望而活了。”

  她看梁芙陷入沉默,殷切地问:“……梁老师,你愿意帮忙吗?”

  梁芙学的是古典芭蕾,对现代舞接触不多。她没有一口承诺,拿回今日录下的视频,说研究之后再给答复。

  但到底是上了心,回去之后就联系业内从事现代舞编舞工作的朋友,专门去对方工作室拜访学习。现学现卖,回去照着歌曲做编舞,得空去朋友的工作录DEMO。

  前前后后,花去她两三周的时间,崇城也迎来了一次降温。

  那天回家,她望着还放在沙发上的购物袋,想着天已经冷了,傅聿城的冬衣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还在这儿,怎么始终没联系她过来取。

  她把那衣服抖出来,摊在沙发上,瞧了一会儿,摸过手机。

  踌躇再三,电话终究没有拨给傅聿城,而是另给程方平打了一个电话,打听事情。

  傅聿城第一个案子了结,跟同组朋友一道出去吃饭庆祝。乔麦帮着做了些文书工作,也被捎带上了。

  盛情难却,这晚傅聿城酒喝得多,头一回醉。

  乔麦印象中没见傅聿城醉过,他是十分克制的人,哪怕大家都醉瘫了,他也要做最后那个清醒的人。

  乔麦酒量浅,喝得很少,自告奋勇承担了送傅聿城回家的任务。

  费好大力气将人搀到后座上,傅聿城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司机刹车,他便似难过地“唔”了一声,乔麦坐立难安,好怕他吐在车上,让司机将窗户开了半扇,以防万一。

  车被一长串的红绿灯堵在半道上,乔麦听见傅聿城嘟囔了一句什么,以为他要人帮忙,坐得靠近了些,凑拢低声问:“学长,怎么了?”

  傅聿城醉得迷迷糊糊,皱着眉头,说的是:“……阿芙,冷,窗户关上。”

  乔麦愣了下。

  等下了车,傅聿城似乎清醒了些,请她去帮忙买瓶水。

  乔麦在附近找到便利店,买了瓶冰水,往回走,便看见傅聿城坐在路牙上,手里拿着烟,衬衫的领口敞开,人瞧着有些颓废。

  乔麦早发现了,傅聿城搬出来租房住,每天加班到凌晨也没见家里来电话催过,这个状态无论如何不像是正常的已婚男人。

  路面上散落一堆枯叶,绞进疾驰的车轮里,又飞远。

  乔麦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水递出去,声音轻松,笑说:“学长……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跟梁学姐吵架了?”

  隔了半晌,傅聿城才“嗯”了一声。烟雾拢住他的眼睛,他低头望着不知道何处。

  乔麦不好多问,挨着他一米远坐下。草丛里有石子,她拣出来在水泥地上乱画。挺冷的天气,起了风,吹一会儿手就觉得凉。

  傅聿城却穿得很单薄,西装之外只套了一件薄风衣。

  乔麦莫名的,有点惆怅。

  傅聿城喝过水,起身道:“你怎么回去,打车?”

  “啊,”乔麦站起身,拍掉手指上的灰,“杨铭在家吗,我找他有事,上去打个招呼再走吧。”

  傅聿城摸手机打电话替她问了一下,人在。

  傅聿城脚步几分虚浮,乔麦跟得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站不稳在哪里跌一跤。

  好在一路到了楼底下,没出事。

  傅聿城走在前,打开了楼底下的门,没听人跟上来,停步转身。

  乔麦站在台阶下方,这时候才三两步跳上去,跟上前。

  梁芙问程方平打听到了傅聿城新的工作地点和住处,被今天呼呼的寒风刮得坐立难安,整理了一箱子冬衣,连同那天买的新衣,给傅聿城送过来。

  也不知道他几时下班,但往常通常是在晚上十点多。

  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真让她等到人。其实她也没做万一等不到的预案。

  但不只等到傅聿城一个人。

  她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跟着傅聿城的是乔麦。挺久没见了,上回见面还是在跟傅聿城的婚礼上。

  她没了走上前把东西交给傅聿城的想法,准备好的解释自己为什么来的说辞也给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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