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夜星辰
说完还不等沈知作出回应,就一口酒闷了下去。
其他人的视线又慢慢引到了沈知身上。
“小妹妹跟阿晏一样、也是学法律的是吧!?”有一个人隔空看着沈知问。
“嗯。”沈知轻轻点了头,也礼貌地看着他。
“咳,”那人清了下嗓子,似乎被这双过分清澈的眼睛弄得有点心虚。本来是想开个玩笑来着的,没想到是个正经到骨子里的姑娘。
“那我问你一个事儿啊,跟你专业有关的……呃……”这人本来没想着这么问,但既然自己开了个头,就不得不找这么个问题来当台阶下。
他想了想。
“公鸡跟母鸡打架,公鸡先动手,但母鸡先动嘴,你是法官的话,判谁有理?”
沈知:“……”
傅西晏:“……”
在场的各位:“…………”
那人问完之后轻咳了下,自己撒下的丑跪着也要圆下去:“你怎么判?”
沈知很神奇地、很自然地侧首看了傅西晏一眼。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小举动。
她想了下,开口:“嗯……这个问题其实不在法律的管辖范围内,因为法律规范的对象都是人。……不过,如果你非要知道一个吵架一个打架引起的相互斗殴是谁占理,可以套入男人和女人。”
沈知说完在座各位都笑了下。傅西晏微微笑着,端着酒杯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先吵架的如果性质足够构成斗殴挑衅,可以直接按照相互斗殴算的。但如果言语刺激力度比较小,就是动手的人单方面打人……再继续看结果,如果被打的人伤势轻伤以上,动手的人构成故意伤害,如果不构成轻伤,那就受治安管理处罚……总之,动手的人怎么说都不那么理直气壮。”
“哦!”那人也认真听了,“怪不得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知:“!”
其他人又开始笑,傅西晏大方地看着沈知。沈知这才知道自己在一堆“大富大贵”的人面前说了一堆怎样的胡话,顿时有些羞窘。
傅西晏不再看她,仰头杯子便空了,再低头时眸光似乎更深了些。
第26章
大家的交谈总是不急不徐地进行着,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可以说。而沈知的到来也仅仅是在刚开始的时候转移了大家一小部分精力,之后仍有源源不断的李知王知黄知随知的故事予以代替。
“傅氏把姓韩那小老板整的够呛啊这次。”一友人边看着桌上的菜,边笑笑对身边人说:“感觉以后是很难再翻身了。”
“为什么?”有人不明白其中关系,懵懂发问。毕竟也没听说对方这姓韩的做了什么惹到傅氏的事情。更没听说这小老板生意跟傅氏生意相冲突。
“傅氏整人还需要问为什么?”那人向傅西晏那边抬了抬头,递了个眼神给旁边人,意思就传到了。
“……哦,这阿晏也不经手傅氏公司的事,想必也是不太知情的吧?”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都直了眼神看向傅西晏。
傅氏做事在业内差不多就是风向标的存在,他们不知道的一般就直接跟着傅氏做,反正最后也亏不了。只是这次……似乎也并未见到这对企业发展有什么益处。
为此,大家在座的,都想探探傅氏的人的口风。
你虽说傅西晏是个不管公司事儿的律师,但跟傅西爵是一家人一家亲啊,两兄弟哪有不提公事的道理。
傅西晏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轻笑:“不巧。这件事我刚好知情。韩氏老板跟我有仇。”
友人甲:“!”
友人乙:“!!”
友人丙:“!!!”
这是什么惊天大内幕啊!这可是傅西晏啊!圈内口碑最好的存在,没有之一!!
跟傅西晏有仇,那得多大错啊!
具体说,傅西晏从来不屑于跟别人处仇人关系。您别提什么关系那总得先是个关系吧,处关系哪有不费精力的道理。所以很多人囿于跟别人关系不好而记恨恼怒报复的时候,傅西晏一般都是不屑一笑,然后风轻云淡加句:“小心别被我搞死哦。”
然后傅西晏又去专注做自己本来就规划了要做的事情,然后成功了顺便恶心死了对方。没错,就是这么easy和不屑。
当然,这可能是在座各位臆想出来的傅西晏说的话做的事,但傅西晏给人的感觉确实像是这么一回事。他从不记恨别人,脑子都是记法条,记典型案例的!
不过那也难怪傅氏没有合理理由就搞人家咯。
“我就说!”有人一拍腿一嘴把心思秃噜出来了:“那天我家老爷子赶紧叫公司环保部认真做事,还发了全公司通告!后来一查是说傅氏以韩氏一批货生产过程不符合国家环保要求为由给拒了。我还说傅氏也不是什么大慈善家,平日里也是崇尚利润第一地球第二嘛……唔……”这人说完这句话才知道自己漏嘴了,微微顿了半秒就扭头去看傅西晏的表情。
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之后,赶紧夹了个翡翠蛋含在嘴里想压压惊。
别人刚开始都微微伸长了脖子想接着听下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脖子伸太长显得太想听故事多不好,做人嘛,就得让人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意才算逼格高。所以这故事断了之后,谁也没再往下提。
大家忽然心照不宣地开始吃桌上的菜。吃一口,自以为悄咪咪地看一眼代表傅氏的傅西晏。
倒是傅西晏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签单时是我建议公司拒绝的,环保部那边也是我提供有效信息实名举报的。怎么,你们有意见?”
此话一出,几个人更是鸦雀无声了。
“妙啊。”不知道是谁瞎胡乱赞了一声,桌上大气不敢喘的沉默忽然化开了,众人默默往心里记了一小笔账。
——得罪谁也别得罪傅西晏。
——还有,自家公司千万要守规矩。
要不然怎么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在瞬间倾倒了呢。环保部的人一来查,污染工艺立马停产,其他生产环节自然不能独骑绝尘。
傅西晏这个心黑的哟!!
大家默默夹菜一阵子,与傅西晏关系最好的朋友刻意扭转着话题:“哎阿晏!今天怎么不见量骁啊!?”
其他谁也没觉着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
唯有沈知的后背蓦地一僵。
量骁、
陈量骁、
陈量骁奖学金。
她呼吸忽然一滞,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是同一个名字吧。
她最不想看见的,还是发生了吗。
傅西晏是在大约三十秒时注意到身边人苍白的脸色的。他微低头,侧首问: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知垂着眼摇摇头。
傅西晏看她双拳都悄悄攥着,唇色都渐渐白了。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而后眸色微变。
“跟我来。”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推门出了。
沈知也站起来,不理会那些陆陆续续注意到这边打量过来的眼光。跟了出去。
几步路,她脑海里来回翻腾了很多。
他是什么意思,现在她大概也确定了。之前卡里突然多出一万块钱,她想都没多想。所以说……是从那时候就已经……?
那时候别的同学对她和他的关系诸多猜忌,她认为清者自清,但没想到无风也不会起浪。她那时候跟莫轻男说的那般风轻云淡,现在想来岂不是有点好笑?
她也没什么东西,就只剩下这一份尊严。打工的时候别人指指点点说她到底多穷才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养活自己,她不在意啊,只要自己是坚定的那些话也就随风飘走了。奖学金申请表格下发的时候,有些同学一方面紧张地害怕沈知申请了助学金,这样她自己的名额就会被挤掉了,但一方面又跟别的同学很大方的说什么“天哪她打工多少天才能赚到这么一笔数目的助学金啊竟然不申请”,只为引出对方的一句“太清高了,比不过比不过”……
她最恨的词就是清高了,显得她与别人多么不同似的。她也只想做一个非常普通的,就跟刘然然一样简简单单的人,跟谁都能快乐地交朋友。但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更不想让别人再把自己单独列出来说啊说。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朝一个正常的孩子的方向去做,去品味生活中那些小幸福,万事不那么急进功利。
突然……
突然发现。
“沈知。”傅西晏将她带至一处凉亭旁边,是夜里,但婉转的鸟鸣声也不断,使空气显得那么安静柔和。
“傅、傅先生……”沈知改掉了老师的称呼,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我……”她一直低垂着头,声音有点轻,像是对着地面喃喃细语。
“我一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健康幸福的孩子。爸爸离开我和妈妈后,我也只是短暂的难熬……当然也难过过一阵子。可妈妈告诉我说人是要不断向前看的,并且时间不会辜负向前看向前跑的人。所以……这三年我都一直在向前跑,我做的这么多兼职或许并不是因为我很缺钱,仅仅是、仅仅是因为我想证明我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是个会养活自己、有用的人。即使……即使他不要我了,我仍然可以过得很好。”
好久没流过泪,眼睛有点疼,沈知用力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没有申请助学金、我也不要其他人的钱。就连他施舍的房子我都没再动过一分一毫。因为妈妈说人活下去是要脸、要骨气的。所以……”
所以傅老师你明白了吗。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不需要帮助,我只要能持续向前跑就好了。我只需要清清白白的,我只需要骨气。
她多希望此时他能明白她的心声。她知道那两个字多么难以启齿。
“你怕什么,沈知。”他似乎有点无奈,垂眸看她。
“那你到底在怕什么。”
月凉如水,她知道自己再清冷高傲下去,只会是以卵击石。
而无疑,卵会碎的体无完肤。
她只好再度开口,眼泪终于金坠子一般落下来:“你是想我跟你吗,傅老师?”
“傅老师,钱不是好东西。”她生硬地顿顿,“我……”她正努力想着措辞,想着怎么递出一个好下的台阶,想着怎么才能让这页悄然翻过去。
但她还没说完一个“我”字便被他微冷自嘲的声音打断。
“沈知,你把我当什么。”
两个玉立的人,一个挺拔中带着清冷,眸子像是下了初雪,紧紧地盯着她侧颜。而她一眼未抬,只对着脚下的青砖,闻言控制不住了、暗暗垂泪。
望着眼前人被月光铺满了的柔发。他却忽然软了心。眼中的初雪慢慢消融,连声音都不禁放轻了些。
“若能驾驭得了,钱也不是什么坏东西。”他走近一步,认真看她:“再说,这里是没有钱的。”他指着自己的左胸处,“你于我,古石与青苔,最简单普通平凡不过的、希图安稳相伴的情绪。”
沈知不解地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望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周身似乎都笼罩着认真的气质。
“你想的那些、脏的乱的,统统都没有。”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