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夜星辰
这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老爷子的妥协,一个重视大男子主义的传统中国男人能容忍这些,实在不易,也足以体现出他的刀子嘴豆腐心了。
甚至会客时,有些老友谈及这面巨大的赫本像,会暗喻几句林美蒂浮夸之类的话,傅老爷子就不乐意了,严肃地回“这可是时代经典,你不懂得欣赏就边儿去着呢。”然而再面对林美蒂的时候,就又是那一副嫌弃得实在不行的语气和眼神,傅西晏从小就对爷爷的这种“表里不一”烂熟于心。
所以从英国回来那一年没进公司,老爷子表面上怒气腾腾地说要把傅西晏剔除继承人行列,其实还是在外人面前说“我这孙子啊,能耐着哩,现在是大律师了!连好些个法官都怕他。”
不过大过年的这么闹了一通,傅西晏心里还是不好受,尤其是脚面疼得厉害。
他看了一眼手机,还没有任何的消息提示。
他冷哼。他不开口,她就永远不晓得主动给他发消息。
带她回去是早就跟家里人约好了的。正月初三下午,雪刚化完,傅西晏就开车去青市接人。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傅西晏戴上了蓝牙耳机。
交通广播里声线圆润的女声温馨提醒:“青仓高速中段、青市服务区附近堵车严重,广大车友请谨慎安排路线,方便可提前绕行。”
高速路修在山丘里,眼神稍微一挪就能瞥到周围全部是层层叠叠皑皑的白。
傅西晏看了眼时间,拨了电话。
“想我没?”
大概甚至那边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手机里传来的全是小孩子的笑闹声。
“嗯?”沈知清脆的声音入耳,倒让傅西晏一天蒙了层霾的心情往好处发展了点儿。
傅西晏没音儿了。
沈知没听清,“这边正吃午饭呢,亲戚在一块儿聚,我晚点打给你?”甚至那边还在给亲戚们说着什么,笑意融融的。
“我来接你了。现在堵到路上了,你说怎么办?”傅西晏索性把车开到最近的服务区,停下来。
他挂掉电话,去了一个微信视频。
“啊你怎么来了?”沈知那边过年有穿红棉袄的习俗,一身红色衬得她瘦瘦的身子不仅不俗,更添一丝小女人味儿。
“不是跟你说了,今年见一下我家人。”
那边女孩儿的脸色忽就变了,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藏到边儿上:“不是呀,我以为你说是今年就行,没想到这么快,今天才初三啊。”
沈知这副藏着掖着的模样,肯定还没跟她妈说他们这事儿。他气儿一直顺不下来:“大概四点到杨叔家,你收拾一下今晚去我家,晚上一起吃饭。”
不再进行多余的解释,他撂下一句话就挂了。
沈知这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跟妈妈说谈了恋爱,但没透露过多的信息。杨叔叔家这边的人要是知道傅西晏足足比她大十几岁,沈知立刻能想象出碎嘴的邻居如何绘声绘色地描绘她跟一个老男人的故事。
邻居大妈,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越难听越有说三道四的兴致。什么“那男人当她爸都绰绰有余了啊……小姑娘心思可深着呢……”要是再进一步了解了傅西晏的背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来她做小三小四小五的事情来。
本来妈妈这也是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的。在疗养院久了,有个男护工杨叔叔想带妈妈回他老家。沈知当即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妈妈要是过得好她也开心。
所以过年的时候,她就跟妈妈一起在杨叔叔老家这儿了。
沈知叹了口气。
傅西晏一直想在她这里找存在感她是知道的。可毕竟农村没有城市思想那么开放,“女大三抱金砖”,对两个人年龄的承受底线最多也只有三岁,再多,不知道会多丢人。妈妈的精神状况刚恢复,她不想让闲言碎语刺激她。
她点开微信。
“我在镇上金笼花饭店门口等你。”
一句话,让傅西晏风尘仆仆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摸口袋想找根烟,却忽然想起来早就没有这习惯了。所有生活、工作带来的烦闷不快,沈知都能给他清理干净。
他灌了自己半瓶矿泉水。
冷风夹着小雪花落在他脸上,傅西晏让导航重新规划了路线,从下一个高速口下了,转到羊肠乡道上走。
小路比不上高速,车虽少,路却极窄。有些地方的雪处于半化状态,混了泥,到饭店的时候,傅西晏干净的路虎已经被溅了一车身的泥点子。
沈知已经在等了。她穿着白色过膝的羽绒服,正在饭店门口那儿来回走着,搓着手。小脸儿冻得通红。
傅西晏看见她的那一眼,心忽地就软了。
比他小十多岁呢,不懂事也很正常不是么?
看见傅西晏从车上停下来,沈知像等到个等到爸妈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飞快地朝着傅西晏跑过来,扑到他怀里:“路上好难走哦?”
她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不对我笑一笑呀,我好想你呢!”沈知冰凉的手偎贴在傅西晏被车里暖风吹得近乎滚烫的额头。
傅西晏一把把沈知抱起来塞到后座。他启动车,二话不说开走,停到了一个看起来不会有人经过的角落。
他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沈知正用被暖风融化了的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懵懵懂懂地。
他压上来反手关了车门。
“想我了连一个电话也不打,嗯?”傅西晏扣了她的下巴,手从她羽绒服的下摆伸进去。
过了会儿。
傅西晏脸都黑了,“你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
一般来说,冬天傅西晏也就只穿一件打底羊毛衫,外罩一件羽绒服。毕竟在家里暖气够足,出了门车上温度也还好。
可是沈知这边就不一样的,处于南北交界地带。北方政府有充足的理由不供暖气,偏偏天气还冷得跟北方没差多少。所以穿得厚了点儿,一件极薄贴身的毛衣打底,另一件厚重的毛衣,加一件小外套。因为担心傅西晏堵得狠了她要在外面等好久,就又套了一件大款羽绒服。
傅西晏突然放弃,伸出手来抓了她的手握着,把她摁在怀里,满足地轻嗅她的味道。
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体香煞是醉人,傅西晏趴在她肩窝处,近几天在家里闹得不太愉快的心情一下子过了水般清凉下来。
“快一周没见,电话也不打,消息也不怎么发。你是想怎样?嗯?”他的语气无奈,又不得不妥协,狠狠地在她裸露的白嫩脖颈上咬了一口。
“诶!”沈知下意识地惊呼。
“轻点儿呀!”她拍了拍他的手臂。
“外套脱掉!”傅西晏趁着她扁嘴的时候剥开她的羽绒服,却因为空间狭小几次都没能成功。
“不!”
“你再犟一个试试看?”傅西晏声音冷下来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知咬咬唇,“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说好什么?”
“说好等见过双方父母了,再……再、”
傅西晏闻言不由得无奈一笑:“想什么呢。车里热,穿太厚等会儿下车了受凉不会感冒?”
沈知:“哦。”
她还以为……
第31章 番外-日常4
年后沈知拉着行李箱去实习的时候,还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过年时雪花已落了个尽兴,把大地都盖上了皑皑的一片。到这会儿了,白茫茫的天空跟闹着玩儿似的,马马虎虎飘着细小的雪花颗粒。空气寒冽凉澈,不刮风时,倒令在屋里闷久了的人觉得清沁舒畅。
傅西晏美国有个案子要做,正月里就走了。知道她要到隔壁市实习,非要找人送她去实习的法院。沈知当时软磨硬泡好久才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她说她不想搞特殊,她跟同学都联系好了一起去,又说明明原本没有他的时候自己什么事都能办好的。其实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麻烦他身边人。
傅西晏依了她。
到这树芽吐露的春天,他在,肯定是要亲自去接她回来了的。沈知提前收拾了行李,实习生宿舍几个人互相搬了东西下楼,她就站在宿舍楼大厅前面等他。
不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路虎开进了她的视野,停在路边。傅西晏一身黑色的长风衣,颈间围了一个不太搭调的毛茸茸的围巾。
他刚进大门时就看到她,甫一停稳车就打开车门走过去。
沈知把手机揣兜里,右手拉着银色的行李箱朝他走。
“穿这么薄,不冷吗?”他一手接过行李箱拉着,一手攥了她的手,握了握。继而皱眉。
“这么凉。”
他单手一圈一圈绕开围巾递给她,语气不容置喙:“戴上。”
沈知眼里含笑:“你怎么还戴着这个呢!都四月份了啊傅老师!”
围巾不厚,但也是毛茸茸的材质,这个天儿戴着会很热的吧。
傅西晏并不言语,停下立在原地,右手松了行李箱拉杆,直接把围巾三缠两缠地绕在了她脖子上。
她被缠得连下巴都看不见,形象全无。顿时苦了一张脸。
傅西晏这才舒展了眉头:“自己织的围巾,自己还不愿意戴?”
沈知只好顺势把嘴没在围巾里,低着头慢慢地任他拉着走。
“这是给你织的嘛,我怎么好意思再戴。”沈知闷闷地轻哼了声,说完话安静下来才发现呼吸间都是他淡淡的冷杉味道。
她心忽地跳乱。
垂着眼,很容易看到他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的细长指节。
沈知把左手轻轻搭上拉杆的另一边,虚虚使着力,小拇指靠着他的小拇指。傅西晏毫不犹豫地把手覆上去。他的掌心很热,只压了一小会儿沈知的手背就回了暖。
恰巧也到了车旁边,傅西晏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分钟后,黑色的车子带起一汪儿流畅的风。
路上沈知接了几个家里打来的电话,无非是问她实习怎么样之类的话。沈知一一回应了,妈妈叮嘱她家里一切都好,让她安心上学,不用担心她。后来连杨叔叔都接过电话补充了几句,沈知嗯嗯哦哦个不停,电话切断的时候,已经下了高速。
“累吗?累的话睡一会儿。”傅西晏侧头看了她一眼。
沈知摇摇头,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任法官说你上手挺快,两个多月跟了十多个案子。”
“是任宇法官吗?”沈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任法官人比较好,带我很认真。刚开始的时候我跟的都是一些民间借贷这种案子,案情简单,基本上都是有模板的。后来任法官说既然熟悉流程了,那就全程跟几个难点儿的……”沈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把这两个多月的酸甜苦辣感受倒豆子般哗啦啦往外一撂,回过劲儿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停了。
傅西晏也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沈知,默默听着,听她讲那些稚气未脱但真实的感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今早当事人来找茬所带来的一系列阴郁的心情,慢慢淡化,在她稀松平常的陈述中,眼神柔软了不少。
车子刚好停在宿舍楼前,这个两个多月没见都有点儿陌生了的地方。再看一眼,宿管阿姨还是那么勤奋,每次见她不是在擦大厅的玻璃门就是在擦玻璃窗。
她及时打住了话题,以一句“反正我觉得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结束了一路上的实习经历分享。
沈知下车,眼尖地看见门口放了一个“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的牌子,沈知瘪了瘪嘴,“傅老师你估计不能上去了。”
她把围巾扯下来,一下搭到他的颈间,不知是在夸她自己还是真的在夸傅西晏:“围巾很暖和。”
她伸手去拿行李箱,傅西晏却没放开,径直向宿管阿姨走去。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阿姨直接把大厅的门敞开了示意让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