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马上,快了快了。”
“抓稳别摔了。”
“嗯嗯知道。”
几分钟后,温舒唯面目狰狞手脚并用,使出浑身力气,终于万分艰难地爬上了小区围墙的墙头。
她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抬手抹抹汗,准备跟沈寂道谢,回转身的刹那却忽的一愣。
夜色很暗,男人身形高大笔挺,立于路灯下,暖橙色的光线投落,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道。他微仰着头,五官立体且深刻,鼻骨一侧映出很浅的阴影,轮廓利落,干净冷峻,眼睛依旧闭着,没有睁开,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低低垂着。
温舒唯一阵神出。
那一瞬,她脑子里鬼使神差般浮现出了八个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能睁眼了不。”沈寂冷不丁问出一句。
“可……可以了。”温舒唯脸微红,飞快整理好裙子,掩饰般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将心头须臾的悸动掩饰得干干净净。
沈寂睁开眼,眸色霎时浓黑如墨。
夜幕下,骑在墙头的姑娘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忽的弯了弯唇,道:“谢谢。沈队,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人真的挺好的。”最后朝他挥挥手说了句“再见”,从围墙内侧跳下去,轻轻盈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沈寂站在围墙下,良久的无声静默后,想起那姑娘走之前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转身走了。
沈寂自幼骨子里便十足狼性,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类好人。
温舒唯不知道,他在海军陆战队的这些年,杀过多少人,手上沾过多少血。他个性狠戾冷漠,战场上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敌人对他闻风丧胆,连过命的战友都怕他三分。
温舒唯更不知道,她只是对他浅浅那么一笑,他就需要用上全部耐心,善意,自控力,才能压下那股冲天的邪火和欲念。
沈寂有时也觉好笑。
他本性如狼,向来果断狠厉一击必杀,谁知碰上只傻里傻气的小绵羊,把恶狼当好人,竟教他一时半会儿无从下口。
只有沈寂自己知道,怕吓到她,所以他一直在忍耐。
一切的平易近人友善无害,都是伪装。
每次,他只要一看见温舒唯,就恨不得把她扒光给上了。
*
次日沈寂接到单位通知要去会战组加班。下班后,他跟组长请了个假后便开车出院子,准备回家去取点儿东西。途中收到了陈浩浩发来的一条消息,抱怨食堂伙食太清淡,让他帮忙找地方给买点辣咸菜。
部队里有专门的炊事班,负责为大院儿里的官兵提供一日三餐,云城这边的院子伙食总体还行,但口味方面偏清淡。陈浩浩是四川人,重口味,喜辣食,出差的这段日子简直都快憋出内伤。
沈寂看了眼手机屏幕,懒得回,把车开到进小区,停车熄火,随后便出门儿准备往菜市场去转一圈。
经过门卫室的时候想起什么,步子一顿,进门儿取了个快递。
收件人:寂哥
寄件人:何伟
寄件地址是河北省下辖市区的一个小县城。
沈寂也不用刀,两手并用,轻而易举就把上头的透明胶给扯落了。拆开一看,里头是一盒喜糖,一盒喜饼,和一封拿牛皮纸包得完完整整的信。
沈寂拆开信封,抖开了信纸眯眼瞧。
寂哥:
见字如面。
答应给你的喜糖送上。你知道的,老何我嘴笨,说不来什么话,这段时间忙婚礼,成天晕头转向脚不沾地,一直也没空跟你打个电话什么的。后来一想,自家兄弟,该懂的都懂,也不需要走那些劳什子过场。
转业的钱,我打算拿着开一家面馆,跟媳妇一起安安稳稳过点儿小日子。我是个平凡人物,这辈子胸无大志,只求家人平安顺遂。
哈哈,文绉绉了,别介。
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咱们当兵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若有战,召必回。
退伍老兵何伟
信纸上的字体不算漂亮,但工整整齐。沈寂看着这封信静默良久,点了根烟,收起信和喜糖,转身出去了。
天色已暗,菜市场里大部分买新鲜蔬菜的商贩已经收摊儿,只有少数几个卖熟食的门面还开着,亮着灯。有卖凉拌菜的,也有卖猪耳朵猪头肉的,香味儿飘得整半条街都是。
沈寂摸了根烟放嘴里,点着,熟门熟路,径直走向一家买腌菜卤味的小店。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模样憨厚老实。沈寂显然是这店的熟客,见了他,店主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今儿来点儿什么啊?”
“称点辣咸菜。”沈寂说,“再切四两卤牛肉。”
“好嘞。”老板笑,拿抹布往菜板上一抹,拎起刀麻溜地切牛肉。又一阵脚步声走近,老板抬起头,“这位大哥要点儿啥?”
来人不出声,像是迟疑又像是不太确定,好半晌才试探地挤出两个字:“寂哥?”
沈寂抽烟的动作微顿,闻声侧头。
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站在卤味摊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寸头短发,脸微方,五官端正,带着某种习惯性般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明有力,透出强烈的难以置信。
“周超?”沈寂缓慢念出一个名字。
“寂哥,真是你!”这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说完这句,竟一下红了眼睛,大男孩儿似的,“我他妈没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