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青笙
记忆翻腾着，一幕幕上演着。
苏乔木这才愕然，她昨晚是留宿在季泽家里了，一下子从混沌中惊醒，掀开空调被看了一眼，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再偏头，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苏乔木暗暗吐槽，一脸不怎么正经的样儿，没想到人还是个君子，不过也正好说明了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毕竟都到了这份上了，一个男人看到你仍旧没有酒后乱性，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不行，第二，他对你完全不感兴趣。
苏乔木更倾向于第二种。
正想着，便传来了敲门声，季泽站在门口问她，“你饿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我知道你醒了”他有意放慢声音，让语调听起来平和。
论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有些尴尬，即便像她这样的，还是会不舒服，苏乔木结结巴巴地回他，“不用，太麻烦了”
黑色的眼睛迅速在屋里寻了一通，没找到自己的鞋子，苏乔木无奈只好光着脚往外走，天知道她昨晚耍酒疯把鞋子扔在了哪里，反正是整个房间包括客厅都没有，苏乔木快速往厨房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地搁下一句“再见”走了。
苏乔木这一番动作弄得季泽啼笑皆非，厨房里煎着的鸡蛋也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虽然很尴尬，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在两人之间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同时这件事情仿佛也成了禁忌，从这一天开始，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甚至不如以前相处和谐。
苏乔木接的那个建筑工地的案子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不过好在也找到了一些眉目，只不过最近她都要自己奋斗着，韩韵这几天请了病假，几个实习生还在学习阶段帮不上太多的忙，只能让他们查查几个案例，找找相关资料和专业的书籍。
通过这几天的调查，她也大概明白了那家公司是什么情况，公司因为虚开税款，被检察院以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起诉了，如今承包方公司面临着商业信誉问题，甲方公司有理由不履行付款义务。
苏乔木现在两头为难，承办方公司的问题是要被检察院起诉，可作为一个民营企业，本就受不了这样的重创，毕竟是真实的犯罪事实，既然要被起诉，那证据想必也很充分了，只不过这一起诉，这个公司就垮了，工人们该何去何从，甲方有理有据，不付款，工人的工资哪里来，这一切的一切，一环扣一环，牵扯的太多，要想解决工程款的问题，就要先解决现今公司的危机。
如今正是夏忙，正值收割季节，工人们都想拿着这笔钱回家，这一折腾想拿到钱更难了。也怪不得法援会把这个案子分给事务所做，这里面条条框框太乱太杂，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搞明白的。
苏乔木没办法，只能去颜清那里寻求帮助。
“学长，这是法援那件案子的资料，你快帮我像个办法，该怎样做，这案子着实有些棘手。”
颜清这几天也可以说是废寝忘食了，又加上律所人手不够，他这边案子又应接不暇的，哪里还顾得上她。
所以，苏乔木开门进入还未坐热椅子就被赶了出来，可以说法援的案子派下来的真的太不是时候了。
苏乔木纠结了一下午，下班的时候仍旧没找出合适的办法来，其实两全其美的办法有，但检察院那边应该不会同意，苏乔木想了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直到站在自家门口，烦躁的心情依然没有疏解，季泽正巧牵着狗子这时候从超市回来，就看到站在门口傻愣愣地苏乔木，狗子倒是不认生，一看到她就扑了上去，苏乔木一个趔趄，差点被扑倒在地，好在季泽动作敏捷，及时拉住了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刚才那一系列的动作把她惊到了，苏乔木沉了沉，过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幽怨地看着狗子，“你是想把我吓死吗，你主人教的这个法子可不怎么好，这要是真伤着了，可是要判故意伤害罪的”
说完苏乔木看了季泽一眼，转身开门，狗子走上前蹭了蹭她的腿，又“旺旺”叫了两声，苏乔木一时疑惑，“它这是什么意思”
季泽舒展了眉角，开口，“一起吃晚饭吗，买了不少”他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自从上次吃过他炒的菜之后，苏乔木觉得自己的口味好像变得挑剔了许多，主要变化在，她不自己做饭了，因为太难吃，再就是她开始挑剔快餐店和外卖了，甚至有时候怀疑自己以前是怎么吃得下去的，明明就难吃的要死。所以当季泽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吃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只要是好吃的，那就没有什么理由是可以拒绝的。
季泽说买的挺多，果真是不少，苏乔木撸狗看剧的功夫，四个菜就上齐了。
苏乔木往餐桌上瞟了一眼，色香味俱全，她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又吞咽了一口，“你真的买多了，我看我们两个人都吃不下”
季泽在厨房听到她说，忙回道，“最近压力大，减压”
苏乔木白愣了他一眼，“你什么事啊，整天喊着压力大，有我压力大吗”
季泽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吆喝道，“去洗手吃饭，记得用那个杀菌的洗手液，你摸了狗”
“知道了，啰嗦”苏乔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微微吐着舌头。
好像两人是已经结了婚的夫妻一般，然而两个人对于这样融洽地相处却浑然不觉。
苏乔木丢丢地去洗了手，正儿八经地坐在餐桌前，捞起一块红烧肉放进自己的碗里，“你最近有什么事？怎么老是喊着压力大，压力大”
“有个案子挺头疼的”
苏乔木应声附和道，“我也是，最近法援派了个案子，挺棘手的，我快要累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做，话说你做菜真有一手，以后退休了可以开一家餐馆，我绝对会来光顾的”
“第一次听见你夸我竟然是在做菜上，那我真是要谢谢你抬举我了”
“不客气，不客气，别上头就行，我也就是客套”
季泽抬手打掉她伸手想要去夹的那块红烧肉，没好气地说，“那你别吃了”
“真小气，对了，说起来我有个案子想要咨询你一下”
第41章
苏乔木本来想吃饭的时候顺便跟他讨论案子， 哪料到季泽这个人超级固执，说什么吃饭的时候不谈论工作，所以她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季泽全面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方针政策， 愣是一句话都没回她， 苏乔木无语， “简直了，是吃着饭说话会噎着还是怎么的， 虽说这是个好习惯，但也不要这么迂腐”
吃完饭苏乔木很自觉地要去洗碗，可季泽拦着她说客人不应该洗碗，虽然苏乔木并不想洗，但家里一直教育她做饭的不洗碗， 所以她早就养成了习惯，不论在哪里， 只要不是她做饭她都会去帮忙洗，即便不愿这也是必须要遵循的一些事情，做饭的人付出了时间和精力还有爱心去做的，而吃饭的人不是只要一张嘴就可以的， 劳动是要等价的。
所以最后的最后就是两个人一同说着话把碗洗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特别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当然对于才刚刚和好的一对冤家来说，他们怎么也不会发现的。
季泽接过她手里最后一个碗， 认真的分析道， “听你刚才给我陈述那个案子了，照你那么说的话， 你的思路是正确的，虽然甲方公司不付款，他们有正当的理由，既可以基于合同法第67条的后履行抗辩权，也可以基于68条的不安抗辩权，因为承包方公司逃避税款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他的商业信誉”
苏乔木回过头来，诚恳的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很在理，“对啊，所以建设单位才一直拖着没给他们支付余款，并且工人们都等着拿着这笔钱回家的”
季泽摘下手套，长叹了一口气，“是工人们先去了法援，然后法援把这个案子分配给了你们事务所？”
“差不多是这样了，应该是知道公司最近有问题，所以想问问有没有可能通过法律让建设公司支付款项”
“那现在这种情况也是没办法，所以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先要解决承包方公司现在的危机，你有找他们负责人逃过吗”
苏乔木摇摇头，“还没有，我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只知道现在检察院那边决定起诉他们，我要先当他们的辩护律师吗”
“不然呢，检察院都决定起诉了，你只能先帮他们公司解决当前的危机，才能慢慢要回余下的工程款”
“我没什么经验，尤其是跟检察院打交道”
“这有什么难，不跟你民诉一样吗，检察院代表就相当于原告律师，有什么不一样的”
季泽看着她有些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哈哈哈，你竟然也有为难的时候，真是少见，你那风风火火什么都不怕的精神哪里去了”
苏乔木愤愤地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第一次接触难免会不适应，我想应该先跟他们见一面，聊一聊”
季泽笑着朝客厅走去，“你先问问承包方公司愿不愿意让你当辩护律师吧，想那么长远，万一人家找律师了，你岂不是在这白白操心”
苏乔木叫住他，“喂，你怎么是这种心态，万一人家就需要我去救急呢，等我跟检察官对簿公堂了一定也不会输你”
“输我什么，又关我什么事”
“我的意思是，气势肯定不会输你，虽然我没见过你在庭上跟检察官唇枪舌战的画面，但我想我应该也不会差”
季泽扬了扬眉毛，“那你刚才担心个鬼，你还是赶紧想一下怎么准备这场官司，或者想办法说服检察院不让他们做起诉决定”
季泽说的严肃认真好像已经有办法了的样子，苏乔木不免疑惑，“你有办法了？”
季泽摇了摇头，谦虚道，“也不是说有办法，如果你说的公司名字没有错误的话，我想我知道那家公司，他们公司有一个项目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
“什么”
“那你应该知道国家扶持的八大项目，电子信息，生物与新医药，航天航空，新材料，新能源与节能等等，而他们公司正好在做新材料和新节能这一块，并且已经成功将太阳能技术应用到住宅建筑工程上面，他们公司可以说是省内重点民营公司，公司下边将近500人，所以我想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苏乔木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季泽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你租房子的时候没仔细研究过开发商等等？”
“你有病吧，我又不是买房子，研究人家开发商干什么，再者，你这也太小心了，不过是租个房子，至于吗”
季泽不想再跟她讨论下去，明显她是带着成见跟他谈论的，遂给了她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转头走了。
一句话说了一半不继续是最让人难受的，苏乔木也最讨厌这样的人，二话不说追上去，“等等，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继续说清楚，别这样掉人胃口，太难受了”
季泽将她拉过来，两人站在阳台上，季泽指着小区下边的别墅，“看着小区后边的别墅区，是那家公司的工程，再看看别墅区屋顶上那一排排，是太阳能发电板，不仅可以遮太阳还可以发电，这东西一般只在别墅区和农舍才有，这也还在尝试阶段，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公司在别墅区外墙上所用的轻质干挂式外墙保温装饰挂板”
苏乔木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不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大学时候第二专业是建筑工程类的？”
季泽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只是办案子的时候查资料知道的，你记不记得当年有这样一个案例关于交通还是机械来着，那个律师当庭在法官面前给他解释了涡轮的工作原理，且证明了他当事人的清白，所以有时候不是只学习自己的专业，我们作为律师要接触各个行业的当事人，其他专业资料也需要知道一些，我之所以会知道你那个官司的承包方，是因为最近我接触的一个案件，该公司被检查院以假冒注册商标罪起诉了，而他们注册的商标正好是国家扶持项目中的新能源与节能项目，我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
苏乔木一般都是接的离婚案件，所以根本没遇到这种情形，离婚无非就那几点，感情不和，出轨等等，根本涉及不到一些其他专业的问题，听季泽一说，她才知道自己的目光如此短浅，通过这一次接的建筑工程案件就可以看出来。
民事案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不像刑事案件，还要分析犯罪手法，犯罪的主观方面，客观方面，根据犯罪的构成还要区分累犯，牵连犯，想象竟合犯等等要件。
当然民事诉讼里的公序良俗道德规范也是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即便如此，苏乔木还是有些佩服季泽这个人。
苏乔木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问题，“你刚刚不是说说服检察院不让他们做起诉的决定，这样也可以吗，先前没有这样的案例吧”
季泽回到客厅坐下来，端着杯子抿了口水，“我不知道别的案例有没有出现这样的决定，但有一点我觉得你可以从这方面试一下，作为有国家扶持项目的公司，首先他的发展是备受期待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民营经济在国家经济发展上有些不可或缺的影响，况且这又是个容纳500多人的民营企业，如果公司一旦倒闭，那么将会有500多个人失去工作，社会就业压力就会变大，如果可以很好的解决公司这个问题，那么就不会带来一系列附加的问题”
苏乔木认真的听着，季泽继续说道，“如果企业一旦被起诉，那么他以后在失信人名单，自己行政处罚上一定会榜上有名，你应该也知道，好多建筑工程尤其是国企单位都需要投标来竞争，一旦有案底，这家公司以后很难再有所作为”
苏乔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试试，这不是打感情牌，而是为了社会经济发展以及劳动力资源的合理分配”
季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动作暧昧十分，苏乔木白净地脸颊瞬间红透了半边，她看着他，头脑发涨有些晕乎乎地，季泽也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好像有点暧昧了，忙抬手摸了摸旁边狗子，半尴尬地开玩笑，“摸狗子摸惯了，你头发软软地，很像”
苏乔木反应过来，顺手拍了他一巴掌，“你才像狗呢，有病”，说完就跑了。
“砰”一声关掉了自家房门，苏乔木依在门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极快，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好久没有这样了，心跳的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缓了好久，苏乔木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是春心萌动的小女孩了，这样的动作很早之前就淘汰了，可现在她竟然会脸红，这什么鬼，苏乔木暗暗感叹，什么啊，那个人傻了吧，干嘛做出那种动作。
苏乔木走后，季泽也愣在原地没动，手惯性地撸着狗子，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那是认识苏乔木以来第一次见她出现那种表情，没有觉得厌恶，也没有觉得矫情，只是觉得有些可爱。
第42章
7月带着夏天的味道也顺带着云海市的雨季悄然而至。
苏乔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这个城市的风景，墨黑的云密集着，掩盖了明亮的天空， 恍惚间， 雨滴拍打着面前的玻璃， 噼里啪啦地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走回桌前关掉电脑， 季泽给她提的建议很好，她也找到些方法， 又加上自己的一些想法，案子从头至尾理的很顺了，跟承包方公司也谈过了，他们很乐意让苏乔木接这个案子，毕竟名气在那， 虽然不是做刑事的，也不会差哪里去， 公司经理还拍着她的肩膀说，官司交给她，他们放心。
而唯一很让人难受的点是苏乔木又碰到了那个人，远航又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让她最没有料到的。
韩韵站在办公室门口， 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精神状态不太好。
韩韵轻扣了几下房门，笑着问她， “木姐， 下班了，你还有事吗”
苏乔木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 “没什么事，你先走吧，我还有几个文件要整理”说完又继续埋下头。
韩韵没有离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劝道：“木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嘛，我看你最近状态不是特别好，要不要一起聊一下”
韩韵实习那会儿苏乔木就看好她，小姑娘聪明伶俐认真负责，行动力还极强，最重要的是知道看眼色，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样的孩子不会有领导不喜欢，苏乔木也是在那次注意到她的。
当初为了考察实习生，特意给了他们一个相同的案件做功课，那天同样给他们接近当事人的机会，当时另外两个实习生交的资料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法律条文和相关案例的判决文书，只有韩韵的资料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她不仅有自己的见解在里边，还对当事人深入的了解和调查，同样的案件，其他实习生就那样算了，而韩韵知道自己去问当事人的情况，并且根据当事人的状况，给出最真诚的建议。
你是否爱着这份工作，报以什么样的热忱，看你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一看就看得出来，不管是为了生活也好还是真实的热爱，都要有认真负责的态度。
所以那次以后苏乔木就让韩韵跟了她，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案子都会特意让她接触一下，听听她给当事人的意见。
苏乔木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你先走吧”
苏乔木骨子里就是很坚强的那种人，有什么困难，有不开心的尽量都是自己消化，如果自己实在解决不了了再找别人，怎么说这次的烦恼也是自己的问题，跟别人说也是徒增别人的烦恼，对于传播负能量这件事她是不情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