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尽欢
捂了捂饿到隐隐抽痛的胃,温琅低头开始翻译今天的病例。一想到她和江歇都在为医疗事业做贡献,心里竟然涌出几分甜来。
外卖比想象中到的快,温琅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大家去休息室。坐在角落,她双手接过许娜递来的外卖。
“温翻译,给你点了清清淡淡的三鲜米线,希望你喜欢。”许娜把温琅那份找出,递过之前顺手撕掉了上面的便签。
“这是江医生给大家的心意,一定要多吃一点。”许娜见温琅接过,紧接着补了一句。
温琅连连点头,看了看分量很足的米线,心一横打算把汤都喝干净。这可是江歇第一次请她吃东西,虽然也包括其他人。
打开盒盖,温琅闻到浓浓的骨汤味。食指大动,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热乎的汤底伴随强烈的辣味直冲胃袋。
只一口,温琅立刻额头冒汗,本就抽痛的胃开始绞痛。
伴随着强烈咳嗽,温琅捂着嘴看向许娜。
许娜朝温琅走来,看了看眼前的米线说:“对不起温翻译,我点的饭可能不太合你的口味。”
温琅一听差点气死,这哪里是不符合口味的问题。
别人看来,温琅眼前的米线白白净净,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温琅却差点因为汤底隐藏的辣味当场去世。
眼看大家都朝这边看,温琅倒吸几口,因为强烈辣意带来的冲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江歇推门进来,见温琅和许娜都红着眼睛看向对方。
“江医生,对不起。”许娜说着哭出声来,“你交代给我的事没办好,让温秘书吃不好饭。”
江歇并没有理会许娜,而是看向温琅。见她捂着胃在咳嗽,他沉声说:“你出来。”
温琅跟在江歇身后,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想起许娜曾说江医生很会照顾同事,她不由停住脚步。
“你是在给许娜打抱不平?”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指责,所以给她留个面子叫到一边说?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温琅说什么都不愿意朝前走了。
“什么?”江歇疑惑地转过头,在听见温琅沙哑的声音时表情不佳。
“就算你们是好同事,我这个后来的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欺负了。”温琅瞬间炸毛,可看向江歇的眼中却是满满委屈。
“我是要带你去找医生,你不是胃疼吗?”江歇没有在意温琅莫名其妙的发言,他指了指楼梯,楼下就是内科诊室。
温琅听他这么说,才涌起的愤怒转眼烟消云散。因为误会而羞赧到红了脖子的她哪能想到,江歇竟然早早就注意到她身体不适。
把温琅送进诊室,江歇返回科室。他进门时许娜还在哭,周边围着安慰她的同事。
江歇看了许娜一眼,丝毫不理会别人在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温琅曾坐过的角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拿起温琅喝过汤的米线吃了一口。
“辣。”说完,他把外卖端到许娜面前。
“尝尝。”江歇拿出一双新筷子,朝许娜递过去。
“江医生。”许娜看着江歇无表情的眼眸,突生畏惧。
“尝尝。”江歇仍旧端着,简单的两个字里深藏不容拒绝。
许娜实在没办法,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辣意让她剧烈咳嗽,脸涨得通红。
“真这么辣啊。”如果不是江歇和许娜都尝过,其他同事不太相信眼前这份米线会这么辣。
有人从汤底捞出辣味十足的白辣椒,事情这才水落石出。
“温琅不吃辣,所有人都知道。”
小组成立之初,他们外出聚餐,当时就只有温琅那桌点了鸳鸯锅。
“是你点的餐,所以哪里出了问题你心知肚明。”江歇把米线放在许娜面前,冷冷看了她一眼。
“我们这个小组需要的是团队协作,而不是怀有私心的小动作。”
“下个月请你回维康,这里不需要你。”
说完,江歇拿上温琅的包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许娜任何辩解的机会。
等他下楼,温琅正坐在诊室前的椅子上。面色不佳的她一手拿着药单,另一手护着胃。
“医生怎么说?”江歇把包递给温琅,顺手拿过药单。
“胃痉挛,没什么大问题。”其实温琅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是老病友了。连日以来三餐不定,外加今天要命的刺激,她本就欠佳的胃,自然要发出抗议。
江歇在药房替温琅取药,温琅坐在一旁弯腰等着。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不用担心正在排队的他会发现她目光里的肆无忌惮。
亦如十年前,温琅坐在他斜后方某排,她曾为上课睡着的少年暗自担心。
亦如五年前,温琅曾和他搭乘过同一班地铁,她曾努力穿过人群间隙看向他,生怕下夜班的他因为疲倦错过站点。
其实今年开年他们也曾见过,那时温琅正坐在同传箱里,而江歇站在台上做演讲。耳麦里是江歇字字清晰的发言,温琅则跟着他的节奏用另一种语言把属于他的精彩同声传译出来。
也说不清楚那些独自喜欢的过往究竟是幸福还是心酸,只是在温琅本就脆弱的现在,这些本该被牢牢封存的事,一经回忆,五味陈杂。
不过,是最后一次了。
“吃药。”江歇走到温琅身边,沉声打断了她的回忆。温琅抬眼一看,见他不但拿来了药,还一并端来一杯水。
“谢谢。”温琅接过小口抿了抿,温度正好。
“回家?”见温琅乖乖吃药,江歇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温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之后视线锁定在地面上,不发一言。
暂停交流的两个人起先并肩,后来温琅刻意放慢了步子,她亦步亦趋跟着,逐渐拉开距离。走到停车场,帕拉梅拉停在特斯拉旁边,一连好多几天都是这样。
“药钱,我微信给你吧。”见江歇要走,温琅连忙说。
“没有微信。”说着,江歇作势帮温琅打开车门。
温琅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走。江歇沉默着点头,接着开车离开。
胃还在绞痛,周身阵阵发冷,温琅虚弱地靠坐在引擎盖上。她逐渐意识到,出自于江歇的关心和照顾正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耽于这虚假的甜美和随时可能被洞察到的心虚,她越发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一次两次是偶然,三次四次无意间表现出的温柔,就快让温琅维持不住一直恪守的分寸了。
人总会贪心,特别是在求而不得的状况下尝到了他人施舍到的一点甜。
正想着,宝蓝色的车去而复返,稳稳停在温琅身前,刺眼车灯直直打过来,让她不由抬手遮挡。
开关车门的声音响起,等车灯熄灭,温琅一看,是江歇。
江歇几步走到她面前说:“我刚刚在前面等了等你,你并没过来。”
温琅没回应,而是双手背在背后紧紧交握。
江歇接着问:“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无声之中,假面的温柔直戳心底,不想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温琅因为江歇这句话皱起眉,她头也不抬地说:“江歇,如果只是同事的话,做到刚刚送去看医生那一步就足够了。”
第10章 回归正轨
安静的停车场里,温琅的话伴着侵袭而来的夜风掷地有声。这是她第一次带着十足的抗拒回绝江歇的好意。
某些话如同刀子,出口的瞬间先自伤。可是有些错误不能继续,带着伤害到他的可能。
江歇迈出的步子因为这句话骤然停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微微一怔,带着不解看向温琅。
无声之中,温琅强忍不适站直身子,佯装平静看向江歇:“江医生,希望我们以后的来往,只限工作。”
暗藏已久的念头乍一说出,难过之余,负罪感一并抽离。
趁着酸意尚未冲破眼眶,温琅朝江歇挥手,伴着强压的鼻音说:“再见。”
把车挪出,温琅切换至自动驾驶模式,目视前方,抱紧方向盘,没有再看江歇一眼。
红到耀眼的车连同温琅心里残存的倔强,和仍旧站在原地的江歇擦身而过。
江医生的目光随着车子远离,直到超出视线范围才作罢。
同事二字环绕耳侧,让他心口一堵。
回到家中,玄关处的灯自动亮起,柔软的一抹黄却无法消抵一室寂静。
换好衣服,江歇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早就配好的食材,站在料理台前烹饪。
腌制过的牛肉用橄榄油炒制,西兰花过水捞出,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橙子切成四块,配上少量米饭,标准的一人食。
饭后,江歇坐在窗边,耳边除了家电自带的微弱声响,静到令人心空。
起身从上好的雪松木架子上取下唱片,仔细放在留声机的唱盘上,随着唱臂转动,被篆刻在黑胶上的音乐缓缓流淌。
等音轨到头,江歇站起身来,他看着窗外月光,心里有了决定。
***
温琅到达办公室,同事们和她笑着打招呼,昨天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一切回归正轨。
小组会议在上班前简单召开,从未迟到的江歇却并未到场。
温琅看了眼空座位,转过头不露声色继续翻译。
“小温,下午外语学院的毕业生就来了,以后他们归你领导。”副院长散会前特意叫住温琅,笑着向她传达这个消息。
温琅闻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
真正的忙碌从查房开始,随着医院不断转型,越来越多的眼病患者来到第三医院。医护人员分配,病人分类管理,一个又一个需要安排的细节让工作组成员工作量猛增。
温琅跑着跑着就到了午休,等她回去坐下,脚踝刺痛。
脱掉脚上簇新的褶皱纯色平底鞋,她看着磨出血的伤口,抽了一口气。
温琅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买鞋小能手,结果现在看来不过尔尔。近一个月中,但凡碰上跑来跑去的工作,脚上的鞋子势必通过让她脚疼的方式证实舒适性远不如观赏性。
温琅拿出酒精棉片,小心翼翼给伤口消毒。冰凉伴随强烈的针刺感,让她不由小口小口向伤口吹气。
江歇带着实习生进来,走近一看,就看见她正皱着脸清理伤口。细白脚腕上露出粉肉的伤口格外明显,拿着棉片的手有些过于小心翼翼。
江歇适时停下脚步,把实习生挡在身后。隔着距离,他朝温琅说了句:“温翻译。”
温琅一抬头,是还没换上白大褂的江歇。她把手里的棉片和湿纸巾扔进垃圾桶,趿拉着鞋子跑去洗手。
等再回来,两只脚上各贴着一个卡通创口贴。
“江医生。”温琅抬头看他,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刚刚实在是太尴尬了,差点被人误解成抠脚大汉。
江歇这才朝她走来,实习生们围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