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尽欢
江歇看着黑名单, 抬起指关节轻敲桌面。片刻后拿起电话,拨通了第一家的电话。
有人能想办法黑掉第三医院和维康的监控,但并不代表那位病人的所作所为在全市这么多医院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见他面不改色,金导师松了一口气。他也拿着手机,跟着联系起来。
温琅从小梅母亲手里接过小梅的手机,相册里保留了大量证据。在看到小梅偷拍的江医生,温琅一时恍惚,如果不仔细看,她都会误以为照片里的人,就是江歇。
只是多看几眼就会发现,对方的眉眼包括鼻子,后天加工的痕迹特别明显。
温琅看了看,把手机还给小梅妈妈。她沉思了一下,柔声道:“小梅妈妈,你们被骗了。”
听眼前的姑娘二次说这句话,小梅妈妈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激动,可明显是不相信的。
“微博上的证据我看了,从收款单到有医生签名的遗嘱,我都挑不出毛病来。”温琅说着,翻出微博照片,放在小梅妈妈手边。
“但是,”说着温琅翻开微信,打开和江歇的对话框,翻到第一条记录,指了指日期说:“不管你信不信,被我相信的这位江医生,在九月才有了微信。”
小梅母亲皱了皱眉,明显不信。温琅见状也没急着解释,继续说:“而画面里的人,也不是他。”
事情继续被推进发酵,是在王婉辞和江歇之前的绯闻被翻出之时。营销号疯狂带节奏,把明明此前压下去的新闻又翻了出来。
许多喜欢王婉辞的粉丝纷纷艾特她,想从她口中知道点什么。
晚上八点,#王婉辞#空降热搜,她对小梅事件做出了声明——短短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仿佛给事情定了性。
她的粉丝一边心疼她,一边踩江歇,仿佛把他踩进尘埃,才能证明对正主的爱。
等温琅想要回到维康,却发现维康已经被团团围住。代表小梅家人的一群人穿着白色丧服,他们抱着小梅的遗像拉着横幅,时不时用群体的呼喊讨伐江歇。
温琅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她挤不进去,也联系不上被百般骚扰的江歇,一时悲从中来。
“想进去吗?”闻酒酒见温琅咬住下唇,轻声问道。
温琅闻言连连点头,她手上有不少从小梅妈妈那里拿到的线索,得赶紧送进去。
酒酒让温琅等在角落,快速跑去便利店。等她回来,手上拿了两把伞。
“等会一定跟在我身后,什么都不要管。”说着,酒酒把墨镜戴到了温琅脸上,两个人撑开伞,朝人群走去。
呼喊告一段落,前来参与声讨的人暂时静坐在维康门前。这种带着示威和逼迫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了维康的运营。
里面的人出不来,他们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去。
走到静坐人群较少的边缘,酒酒示意温琅撑开伞,接着,她拽着温琅冲进人群。酒酒力气很大,乍一冲击,包围圈立刻开了一个口。
她步子很快,拽着温琅一头跑进自动感应门。这个过程中,阻拦未果的围观人群,抛掷了鸡蛋到温琅和酒酒身上。
保安守在门里,不让门外的人进来,却因为认出温琅而放行。这让围堵在外的人更加笃定,温琅一定和江歇有关。
酒酒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擦掉西装上的蛋液,脸上毫无波澜。
“谢谢你。”温琅看着酒酒,很真诚的道谢。
“就当是报答你之前帮我组织婚礼的恩情吧。”闻酒酒笑着按下电梯,陪温琅进去。
关于江歇的事,好像已经盖棺定论了。网上真真假假的消息不少,有蹭热度的,有博同情的,明明某些人连江歇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却义正严辞参与到了讨伐中。
落进下石,火上浇油。
只是到了晚上九点,事情开始有了不同。知名抽象派画家方域,竟然开直播了。
他直播的消息在八点半放出,被无数大V以及明星转发。到九点,直播正式开始。
方域是天才也是残疾人,他的出现填补了华人在抽象派领域上的空白。他的作品不多,但是每一幅都价值连城,从不营销的神秘感,让大家对他的首次直播,充满好奇。
直播开始了,镜头里,方域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面前放着近两米的巨型画布。
方域正弯着腰调整颜料,鼻子上架着半月形雕花眼镜,给慵懒添加了些许精致。
“有一件事,我好像从没说过。”方域没有问好,没有等待,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其实从今年年初开始,我就因为马方综合症差不多失去了视力。”说着,助手调出好些检查单,放在了一旁的投影仪上。
等大家看到来自于全国有名医院的检查单,不由唏嘘,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位画家正遭遇灭顶之灾。
“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少医院评估的结果,都是不建议手术。”方域说完,朝镜头笑了一下。
他是画家,眼睛就是他的生命。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可大部分人还是很明白,这样的结果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是我很幸运,因为我遇见了江医生。”说着,方域调出助手在江歇给他检查过程中拍的照片。
穿着白袍的江医生全神贯注,虽然只是照片,却还是让大家感受到了来自医者的威严。
只是,江歇这个名字自带差评,本来还在心疼方域的网友,立刻用谩骂刷屏。
方域看了看并不在意,而是把江歇给他做手术的视频放了出来。画面中没有血腥场面,是助理在征求了院方同意后拍摄的。
通过镜头,大家很清晰能看出,高高大大的方域躺在病床上,而站在主镜前的人,正是江歇。
“有一件事其实很有意思,”方域看着画布,摸了摸下巴,“注意到我手术日期了吗?”
未剪辑镜头,右上角保留着最原始的日期时间。
像是自问自答,方域拿起了画笔,在画布上勾勒出第一笔:“根据小梅姑娘家人的声明,江医生在那天给小梅姑娘做了手术。可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同一时间,江医生也正给我手术。”
说完,方域又在画布上落了重重一笔:“所以是江医生有超能力吗?”
他朝着镜头露出讥讽一笑,眼内毫无温度。
等温琅进门,把拿到的线索放在了江歇桌前:“小梅手机里有几张照片,还有这个江医生朋友圈的截图。”
把手机图片投放在电视上,金导师皱着眉站起身来。他看了看爱徒,又看了看图中人。真的很相似。
“看来,是李逵和李鬼呀。”郑砚浓也在数以万计的评论里找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有网友歪楼,称赞江歇的俊朗外表。
这个楼被顶了起来,而后有人放了一张来自某整容医院的公众号截图。
截图内容是真实案例分享,虽然在眼睛上打了马赛克,可还是能看出和江歇长相的重合度很高。
郑砚浓根据这张截图找到了整容医院,看着公众号里的原文,他唇边笑意愈加明朗。
江歇看着照片上的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小梅的父亲会在没有见过他的情况下那么笃定他就是制造出医疗事故的医生。
如果是不熟悉江歇的人,都会因为两人之间的相似产生疑惑。
晚上,温琅和郑砚浓在评论里找线索,江歇和导师在寻求其他医院的帮忙。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澄清时间,时间紧迫。
方域的直播还在继续,投入作画后,他便不再看镜头。而仍在关心这件事也对方域产生好奇的网友们,静静守在镜头前,看他把画布逐渐填充。
时间安静过去,温琅不知不觉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手里还抱着手机,握笔的手不知不觉松开。
听见笔落地的声音,正忙碌的其他人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江歇就近给郑砚浓和导师安排了独立病房休息,他把温琅放在沙发上安置好。柔软的毯子让温琅不自觉包裹住自己,长发挂在睫毛上。江歇见状,替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继续回到电脑前。
他反复调取了全国十五家维康的就诊记录,却唯独没有找到小梅的。
摩挲着下巴,江歇拿起小梅和另一个江医生的聊天记录看了起来,直到翻到一个定位,事情才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这个被定位在县级市的医院,也叫维康。从装修风格到管理体系,从logo到就诊卡,所有细节都和维康一致。
也就是说,在江歇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私自开了第十六家不在系统里的维康。
看着细节,江歇笃定,这不是简单的山寨医院。
第二天一早,江歇和郑砚浓去了公安局,这一晚上,他们找到了不少证据。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对他个人名誉的有组织侵害,还涉及到带着欺瞒性质的医院和医生。
温琅带着匆匆赶到的闻酒酒,打算去会一会在评论区留下些许线索的网友。他们有的人说这位江医生做过他们的主治医生,有的人说他们在县级市的维康就诊过。
在进行了私信沟通后,温琅即将和这些人见面,以便掌握更多。
随着线索越来越密集,事情的原貌开始被拼凑起来——有人以维康医疗的名义开了一间高度相似的医院,而拿着江歇履历登场的江医生,甚至连外貌都仿了去。
根据不同网友的反馈,这位江医生在病人间的口风褒贬不一。有的说他态度好医术好,有的则说他不用心很敷衍。
陪着江歇去报案的律师从一位增加到三位,案件性质越来越复杂。
制造一切的人可能没有想过,事情会有峰回路转的可能。他从一开始就下了死手,却没想到,站在江歇这边的人,更多。
第三天,医疗纠纷调查组针对这起事件作出了调查,全网直播的形式吸引了很多人。江歇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胸前别着温琅送出的胸针,面不改色。
他第一个进去,包括温琅在内的其他同事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等到他出来。
按照规定,江歇出来就要去另一间会议室等候,不能和其他证人有联系。在路过温琅身边时,江歇朝她弯了弯唇角,预示一切都好。
轮到温琅,她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裙摆。等她坐在调查组对面,因为严肃的环境而手心冒汗。
江歇坐在另一间会议室,被告知可以使用手机。于是他打开了直播,看着镜头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温琅——
“请问你和江歇医生的关系是?”调查员的声音特别冰冷,稍快的语速让温琅不由抓住了裙角。
“在第三医院项目组的同事。”摄像机在运行,红色的灯光让温琅感到不适。
“根据小梅母亲所说,你在事情发生第一时间找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温琅的错觉,她总觉得向她发问的调查员,语气不善。
“是的,没错。”这件事没什么好遮掩的,温琅沉着应答:“网上的证据有局限性,只有从根本上才能找到更多。”
“你凭什么觉得江医生是无辜的?”咄咄逼人的问询,让温琅带着些许探究,看向面前的人。
“微博里的某部分证据来自于微信,在别人看来特别真实的对话截图,在我这里就是事情的最大疑点。”温琅的回应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
“为什么这么说?”另一位调查员听到这句话,追问道。
“他在九月才换了智能机,微信是我帮他申请的。”温琅说出这句,让包括镜头前围观的网友都觉得她和江歇关系不单纯。
“你怎么这么笃定,他就只有这一个微信号?”那位的问题还是这么尖锐,温琅终于察觉到,这位就是在针对江歇。
“他说我就信,”温琅看了那位调查员一眼继续说:“就像我说了你也不信一样。”
温琅见那位脸上表情发生了变化,接着说:“既然是调查,就要拿出最公正的态度。如果你已经在心里给江医生判了罪,大可不必拿着明显带着指向性的态度来走过场。”
这件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只是眼前的人却不能这样,先入为主只会让调查显得不公。
温琅的回应,让镜头前的网友纷纷叫好,这么刚的小姐姐,有理有据。
说着,调查组换了一个调查员拿出整容医院的截图发问:“那么关于整容的事,你了解吗?“
这个问题会问每一个人,并不针对温琅。
只是大概是受了之前的刺激,温琅不由提高了声音:“江医生十年前就长这样,从小就长这样,绝对没有整过容。”
她语气里的笃定,让江歇疑惑。十年前这个精确的时间节点,让某个念头在江歇心里快速闪过。
等温琅从调查组出来,后背早已湿透。虽然她说的都是真话,可是难免会因为紧绷的气氛而紧张。
等她进入会议室,江歇已经离开了。他在桌上留了一张便签纸,写着‘谢谢’。温琅把这张纸握在手里,心逐渐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