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阿夏
姜零榆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提着东西下了车。
打开门,里面很安静,只有客厅开着灯,姜零榆什么也没说,往常,她都要高声喊一句,我回来了,然后谢汀就会特别高兴地跑过来抱住她。
她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一边,低头换鞋,耳边传来踏在木质地板上,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完全直起身子,已经被拥入怀里,牢牢抱紧。
她听到谢汀带着呜咽的声音,心里竟然毫不动容;人只要犯了一次错,就好像钉子扎进木桩里,永远留下一个洞,只要看见那个洞,就会害怕它再扎进来一次。
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对谢汀如此狠心,她也决计没有想过两人婚后第一次吵架,会是因为这样的事。
“放开我,我有话跟你说。”
姜零榆语气很冷,谢汀无端想起当初,她还有性单恋那个心理障碍的时候,跟他说分手,都没有这么冷,因为那时候还略微对他有些愧疚。
现在呢?
谢汀最后的希望破灭,心头一寸一寸地凉透。
怎么办,怎么办?
他心头的恐慌越来越大,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从他知道被发现以后,忐忑到现在,她会怎么对他,他根本不敢想,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她也许会心软。
可是现在,谢汀不敢抱这样的幻想了,姜零榆很生气,她一惯绝情的,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好的时候万般的好,一旦生出厌恶了,就立刻一脚踢开。
谢汀开始浑身颤抖,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心里生出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贪恋那点儿能绝对占有和掌控她的快感?为什么明知道纸包不住火还要去做?
“零榆,你听我说……”
“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谢汀,我说放开。”
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一如他料想的那样,毫不留情,一击毙命。
谢汀一瞬间就泄了全身的力气,他慢慢地松开她,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睁睁地看着姜零榆越过他,离得越来越远。
第55章
室内很安静,姜零榆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谢汀站在一边,气氛一度凝滞。
姜零榆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眸子略有些失神,看着面前的桌子,谁都没有说话。
谢汀是不敢,姜零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良久,她垂着眼睑,轻轻叹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一些:
“我想听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想再去瞎扯什么乱七八糟情情爱爱了,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夫妻情深同床异梦了,她只是单刀直入,她只想知道原因,知道他的理由。
“有什么话,你大可不必隐瞒,到这种时候了,也没有必要,你我都清楚,这次根本不是什么争风吃醋的小事儿……”
她抬头看他,微皱着眉,眼中略有痛意:
“谢汀,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在伤害我,你在羞辱我你知道吗?”
她还是控制不住,声音猛的拔高,话音刚落,她又低下头去,眼中隐隐噙着泪珠。
“我就那么让你看不起吗?觉得我人尽可夫,还是觉得我会红杏出墙?谢汀,你把我当什么?你……”
“我没有——”
谢汀突然抬头,打断了她的话,他受不了,他受不了她这么说自己,明明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明明是他的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是他性子极端,才会让事态发展成如今这样。
“零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我只是,只是害怕。”
“你害怕,你害怕什么?”
她质问他,心里还以为他在找借口,在撒谎哄骗她。
“害怕到要监视我才能达到你的目的吗?谢汀,你才让我觉得害怕!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女人,你让我觉得厌恶——”
她眼前一片模糊,眼泪已经掉下来,咬牙切齿,字字珠玑。甚至说到最后,已经有些要嘶吼出来。
谢汀听了她的话,猛的抬头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
——她刚才说什么,她害怕,她厌恶?
谢汀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挽回,想认错,可是因着经年累月的压抑,他突然又油然而生出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瞬间否定他曾经对她一切的爱,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件事,以前的种种都不做数了吗?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说出厌恶这两个字?
谢汀觉得心里很痛,初始是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越是想起从前,又慢慢变成钝痛。
或许情绪上头的人都无法理智,谢汀所有复杂的感情,压抑到极致的占有欲和爱意,得不到平等回应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他声音冷的像冰,脱口而出:
“厌恶?”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想你去工作,不想你接触除我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我会害怕,我想要安稳,所以我争取了,我没有伤害你,我只是想无时无刻都看着你。”
“你凭什么说厌恶,明明是你不能给我安全感,明明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够爱我!”
他说完了,为自己据理力争,所有的怨气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可随即他又开始后悔,因为姜零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过分吗?你凭什么不想让我去工作,我没有婚内出轨你又凭什么监视我,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吗,谢汀?”
“我看你,真是彻头彻尾的疯了。”
她眼里有恐惧和实实在在的厌恶,谢汀看着,只觉得陌生;她骂他疯子,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裂,
“对,我就是疯了,你才发现吗?可惜太晚了。”
可能是气极了,他反而异常平静下来,夫妻两人为发泄怒气,都说着恶毒的话,当作利刃去伤害平时最爱最舍不得的对方;他甚至都没有在脑子里斟酌一下,这话该不该说,说出来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谢汀,就是这样的男人,你从我身上得到了多少爱,就要回报给我多少爱,你做不到,就别怪我自己索取。”
姜零榆起先被他的话震惊到了,她没想到谢汀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竟然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丝毫不顾她的感受,甚至还强词夺理,字字句句,都在强迫她接受他所谓变态到极致的爱意。
“你的索取,就是不尊重我?”
她说完,低下头去,抬手擦了擦眼泪,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等他回话,又继续道:
“谢汀,我不想跟你吵架了,我觉得你简直不可理喻,结婚这么久,我居然才刚刚了解你,你太可怕了。”
她吸着鼻子,把眼泪擦干净,又站起来,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今晚睡客房,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些行为的对错。谢汀,我真的不想我枕边睡着一个恶鬼。”
听到她最后一句,谢汀低着头,双手垂于身侧紧握成拳;他看着姜零榆越过桌子,同他擦肩而过,他很想抱抱她,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目光所及,皆是她冷漠又厌恶的眼神,他再伸不出手。
待听到那重重的关门声,方才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再,谢汀一阵头晕目眩,直接转过身靠在墙上,这才没有倒下去。
他微微弯着腰,往日的清贵挺拔不再,大口大口的喘气,想想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终于控制不住,无声无息地,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毁了,全毁了。
他的婚姻,他的爱情,被他亲手划开了一道口子。
姜零榆进屋后就关了灯,抱着腿坐在床上,双目失神地看着外头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银白月光,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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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难眠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没睡多久就又醒了,姜零榆顶着浮肿的双眼,轻轻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今天还要去上班,马上实习期满了,不出意外就可以转正了,这件事儿让她小小的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姜零榆下了床,换好衣服,开了门以后,很意外地,竟然看到了谢汀,坐在餐桌旁,看她出来,微微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多少带点儿讨好和勉强的意味:
“零榆,去洗漱一下,过来吃早饭吧,我熬了你最喜欢的南瓜粥。”
——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极力地粉饰太平,姜零榆心疼他这副卑微的姿态,心酸地想掉泪;可是一想到他做的事和说过的话,她眼里最后一丝温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因为一时心软就太轻易地原谅他这一次,以后他只会得寸进尺,更加疯狂,她会受不了的。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她语气淡淡,面无表情,说话间不再看他,转身把水杯拿起来接了一杯水,
“我等会儿还要去上班,暂时不用你接送了,我这段时间就自己去吧。”
——言下之意,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并且认错和好了,你再给我摆出一副以前相处的样子。
她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了,她发现了他做的那些龌龊的手脚,和他吵架冷战了。
谢汀脸上那抹故作轻松的笑再也维持不住,瞬间凝固,一点儿一点儿地垮了下来,
“零榆,我……”
他还欲多说些什么,姜零榆却并不想再听他那一套诡辩,看他半分知错的意思都没有,姜零榆也因为快到上班时间了,不想同他多作无用的纠缠,是以就开口打断了他:
“谢汀,我说让彼此冷静一下,我希望这次你能尊重我,夫妻之间磕磕绊绊很正常,但婚姻继续的前提是互相尊重,如果你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我也无话可说。”
“等你什么时候彻底想明白了,也愿意改正了,再过来跟我缓和,现在我要去上班,你自己吃吧。”
说罢,她转身进了卫生间,徒留谢汀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脸色越来越阴沉,桌上的早饭冒着热气,谢汀毫无胃口,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昨晚一夜没睡,坐在地上,想了一夜。
想起以前很多的事儿,想起他和姜零榆这一路走来,末了,他还是只后悔没隐藏好,可却不想认错,不想改正。
他本性就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有外表展现出来的那么清贵,他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有世人认为不该有的妄念。
谢汀那时候忽然想起以前在某个地方看到的一段话:
——大部分人喜欢你,他们就想普普通通地喜欢你一下,和你在一起。摸摸你的叶子,亲亲你开的花。这时候你不能把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都连根拔起,放到天光之下,放到那个人面前,说,你看一看吧,求求你连它们一起爱我,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呀。很遗憾,你就是不能这么做。
他当时听来,只觉得没什么可因此难过的,可是现在,当他自己也经历了,方知其中滋味,万般难受。
他好想让她全心全意地爱他,爱他外表的美好,也爱他掩盖在明面下一切的卑劣阴暗,这才能叫爱不是吗?
如果认错了,他就相当于否认了从前的自己,那他以前的付出算什么?他的爱又算什么?
他不愿意。
他心里想着,自己只是把爱意和占有欲杂糅在一起,他从没有伤害她,他何错之有?
执迷不悟的人永远当局者迷。
姜零榆想的没错,谢汀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