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夏天晴一顿:“宋总?”
王怀闵小声说:“当时宋总介绍时,也给我提了醒,说要是瞧着她不放心,就找个借口推掉便是。但是这个丁荃的背后是纪怀德在撑腰,您也知道纪总的名声,我要是推了这事儿,难保纪总将来要给我穿小鞋。要是纪总私下里通知大家一声,我们‘启顺’再去竞标项目,十有□□都要被刷下来。”
原来纪怀德在历城施工圈的手伸得这么长,覆盖这么广?
夏天晴不动声色的接道:“难道王总当初应承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么,丁荃是有前科的,要是她再闹一次,‘启顺’不是一样跟着倒霉么?”
王怀闵说:“要不怎么说是我一时心软呢?哎,其实干施工的,有几个没出过岔子啊?这行本来就危险,工伤是常有的事,我们‘启顺’也出过。我也是因为那次的事害怕了,后来都是夹紧尾巴做人,宁可少赚点,也不敢玩人命。那天丁荃可是当着纪总和宋总的面,哭着求我的,说吸取教训了不敢再犯了,就差跪下来了,还当场写了保证书。我要是不给她一个女人面子,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夏天晴笑了下:“但是保证书这种东西,您二人只要没去公证,就只能作为一个君子协议,防不住小人的。将来这事要是闹上法庭,追究起挂靠的法律责任,这保证书也起不到作用啊,毕竟挂靠是事实。”
王怀闵说:“说的是啊,这个丁荃可真是坏透了。出事以后她还找过我,说要是我担心事情闹大,我会被追究挂靠的法律责任,现在就得和她配合好,把这个‘挂靠’的名义洗掉。”
夏天晴一顿:“这还能洗掉?”
王怀闵:“其实啊,有关部门鉴定我们是不是挂靠关系,无外乎就从三点考虑,就是看她那一方有没有资产产权,我们是不是同一个财务管理,以及有没有人事任免和聘用手续。就是说,丁荃虽然没有实际的施工资质,可她若是作为‘启顺’的一员,以我们施工分队的名义对外进行施工项目,而且还满足上面三点,那这就不算挂靠,我就不需要负法律责任。”
夏天晴听了不由得扬起眉梢,忽然觉得好笑极了:“丁荃想的倒是美,乍一听反倒还是为王总你解决了难题似的。要是这个项目没出事,你们的挂靠关系被查了,这么干的确可以蒙混过关。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要你帮她一起证明你们两家是一体,那么这个项目出的事,不就由‘启顺’的法人来背了么?”
王怀闵气道:“是啊,所以她这么一说,我就跟她急眼了!她当我是傻逼吗,这摆明了就是让我给她背锅,要拉我们‘启顺’陪葬啊!她特么的还摆出一副为我着想的嘴脸,真不愧是纪怀德带出来的人!”
夏天晴又给王怀闵续了一次茶,说:“我有个朋友,他们律所主要就是负责工程案件的,尤其是施工合同这一块,我听她说建筑工程案件在民事案件中的占比非常高,而在建筑工程案件中主要有争议的,走诉讼最多的就是建筑工程施工合同的纠纷。施工出了岔子,就算上升到刑事责任,那也是丁荃的锅,这一点没有可辩的,王总现在最应该担心的还是合同纠纷。其实只要合同上的事掰扯清楚了,是谁的责任也就说清楚了。”
夏天晴说的朋友自然就是丰晓晖。
王怀闵一听这话,忙说:“对对,夏总说的对。我这两天正为了这事头疼,想找个律师问问,但又不敢太声张,况且事情还没闹到那一步,我就怕贸然找个律师,消息会传到纪怀德和丁荃那里。”
夏天晴笑了下,心里渐渐有了底:“我不是学法律的,平时也只和朋友探讨过,将来如果王总有需要,我倒是可以把这个朋友介绍给您。哦,她刚好是负责工程案件的,尤其是合同纠纷这一块。”
王怀闵:“这样啊,那可太好了。这种事还是得小心,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律所就问,还得是可靠的关系介绍。”
先不管这个项目目前最后会不会上升到刑事纠纷,丁荃都是罪魁祸首,他们“启顺”最多只是民事纠纷的连带责任。
说白了,王怀闵担心的除了挂靠这件事的法律责任,还有工程合同涉及到的工程款的问题。
而工程款又关系到赔偿和追讨。
为了工程款的事,王怀闵头都疼了:“其实我上午的时候收到点风,听说因为这个,我们这些从总包到分包,都要被甲方追讨工程款。总包那边现在特别生气,也说要跟我们进一步追讨。”
类似的事在行业里也屡屡发生,工程质量如果不合格,且不说是经过鉴定真的不合格,还是只是甲方的一个说辞,甲方都可以借着这个名义拒付尾款,甚至追讨比尾款更高的巨额赔偿。
前不久丰晓晖工作的律所就接了一个类似的官司,金额过千万。
王怀闵说:“我现在已经不奢望可以拿到尾款了,毕竟工程出了事,我们责无旁贷,只要赔偿金额别太天文数字,别让我们‘启顺’倒闭,我就求神拜佛了。我也拖关系去约过陆经理,相求他让我们‘启顺’重新施工,把这个项目修复好。但我派去的人都被打了回来,现在甲方那边见着我们的人掉头就走,根本不听我们说话啊。”
王怀闵这边一股脑的倒苦水,好像捡着一个免费的垃圾桶可劲儿的用,把其他人不愿意听他说的话全告诉了夏天晴,也不管夏天晴想不想知道。
夏天晴半晌没吱声,前面还说可以帮王怀闵介绍律师,这会儿就态度一转,只是安静的喝茶,时不时看王怀闵一眼。
直到王怀闵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好像有点跑题了,这才及时刹车:“哎,瞧我,一直跟夏总说这些,夏总又不是甲方,也不是律师,自然没有义务听我说。”
夏天晴笑了一下,只说:“工程款的事一向是中心问题,这里面争议的东西很多,既有总造价,也有据实结算,有固定总价合同也有固定单价合同,结算标准也是各说各有理。我只是一个乙方设计,现在又被人泼了脏水,哪里管的了这些呢?”
王怀闵一愣,就算脑子再慢也能听出来夏天晴意有所指了。
再说今儿这个局,也不是让他求神来的,而是江堰给夏天晴安排的,就算要排忧解难,也是别人先帮她夏天晴的忙。
他刚才一时糊涂,以为拜见一尊菩萨,就忙着倒苦水,反倒把正事忘了。
“是是是,都是我糊涂。”
夏天晴垂下眼,停顿两秒,再开口时神色也冷了,语气虽平和,却也犀利:“王总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可以理解。不过站在人情上,我也想帮陆经理说一句,不管是总包、分包还是挂靠,你们都急着想甩责任,那陆经理呢,他才是最头疼、无辜的那一个。好好的一个项目,投入这么多,付出这么多,前期每一个人都磨掉了一层皮,到头来就因为一颗老鼠屎,搅浑了一锅粥。到了甲方那里,陆经理既要善后,跟公司解释他为何选人不利,还要面临他人的非议和指责。这项目在‘历耘’可是重中之重呐,现在施工这么一搞,真是太打甲方的脸了。将心比心,我要是陆经理,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见夏天晴忽然变了脸,王怀闵心里有数,都是他什么表示都没拿出来,就利用人,而且还利用的太明显。
不过也是经夏天晴这么一说,王怀闵才想起一茬儿,这夏天晴是陆明洋的前女友啊,他先前还听陈宋说,两人分手后关系还算和睦,陆明洋还给夏天晴介绍项目,眼下夏天晴又替陆明洋打抱不平……
这么看来,夏天晴就是现在唯一能给陆明洋递话的人吧?
只是这机会虽然送到王怀闵面前,他却不知道能不能抓住。
他观察着夏天晴的表情,刚才还觉得这个女人心思简单,随和好说话,这会儿却又觉得摸不透了,好像有很深的城府。
王怀闵顿时冷静下来,又想起来的路上宋可卿嘱咐他的话。
“我可要提醒你,今儿个咱们去是卖乖送好的,你可别着急吐你的苦水,人家时间宝贵,没时间听咱们唠叨。你要是想‘启顺’渡过难关,就得先拿出点诚意。要不然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帮忙啊?”
宋可卿是了解王怀闵的,就怕他病急乱投医,只顾自己的麻烦,所以才点了两句。
那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夏天晴也会来,王怀闵心里还犯嘀咕,江堰是“宇青地产”的二代,他能插手“历耘地产”什么事呢,所以当时也没太认真,一转头就抛在脑后。
如今忽然都想了起来,王怀闵心里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刚才他又犯了只顾自己的毛病,连忙把茶壶拿了起来,给夏天晴倒水。
王怀闵心一横,把关键抖了出来:“其实出的这个岔子,别人不知道内幕,我却知道一些,不仅知道,我还见过实据。”
总算听到她想知道的了。
“哦。”夏天晴扫了一眼渐渐蓄满的茶杯,抬起眼皮,笑了下:“王总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王怀闵一顿,也不知怎的,仿佛在夏天晴身上看到了一点江堰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夏天晴在千年狐狸精堆里又迈出了一步,下章见真章,另外还有江弟弟的小算盘~
这章知识点比较多,大概意思就是说,出事之后丁荃不仅甩锅设计,还想和王怀闵商量,把挂靠的事摘清,对外证明丁荃就是“启顺”的人,这样王怀闵就不用担负挂靠的法律责任。
但是这样一来,施工出事就算王怀闵公司干的了,相比起挂靠的法律责任,这事责任更大,王怀闵担不起。
这里还牵扯了合同纠纷,挂靠人去签署的施工合同,在法律上无效。这个具体以后再说。
另外就是工程款。
甲方可以找理由拒付尾款,甚至追讨前期的投资。如果是甲方不占理,工程验收合格,法院就会判甲方付款。反过来要是工程有质量问题,那就是施工单位的锅。
除非施工单位把工程修复好,让设计出修复图纸,再送审核,直到工程验收合格。这个流程在前面红包事件提过,丁荃上次坑夏天晴就是卡在加固图纸上了。
而施工方想方设法的改乙方的设计图,有的还勾结建材改材料,也是为了从里面多抠出钱。
三方的逻辑关系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字,钱。
不管出什么事,都是为了钱,然后想各种花样去达到最终目的。
我有个朋友的哥哥,前几年设计了一个xx厂,是哪儿我就不说了,施工现场他去看过,盖完之后投入使用,他说他都不敢进去,怕塌了把他砸死。
咱们的基建事业是很牛逼,但是发展的太快,成了暴利行业,这种漏洞弊端也会跟着发展,都想着快点盖,快点抠钱,抠完这个再去抠下一个。
16年那个死了73人的塌方化工厂,是以特别重大工程事故标准判刑的,最重的一个责任人就判了七年。工程案件的判刑标准和老百姓认为的“杀人偿命”有本质区别。但也就是因为惩罚力度轻,所以“谋财害命”的人多。而且施工现场外人不能进,所以偶尔出事,内部就以工伤标准消化解决了,伤亡人数不大的根本闹不到社会上,咱们看到的都是数字很大的。
红包继续啊么么哒~
……
第77章 Chapter 77
Chapter 77
王怀闵一顿, 也不知怎的, 仿佛在夏天晴身上看到了一点江堰的影子。
王怀闵清清嗓子,说:“现场也有我们‘启顺’的人, 从施工初期到后来处事, 断断续续的都拍了照片。包括监理过来检查那两回,我派过去的人心细, 一听风儿不太对, 当场还录了音,拍了几个小视屏,当时就传给我了。我看了以后心里不太踏实, 也找丁荃说过, 让她抓紧跟设计沟通, 按照设计图好好改, 争取早点过审。可丁荃一直阳奉阴违, 一边答应着我,一边却拖着不作为。”
夏天晴听了是心惊肉跳的, 却没急着表态, 只是不动声色的坐在那儿。
现在既然是她拿着王怀闵, 借着江堰的关系解决她和Sunlight的问题,那么就不能操之过急,太早亮出底牌, 反而应该表现的无所谓。
而王怀闵呢,他既然都说到这一步,自然不会只说不做, 他很快就拿出手机,调出几段视频和照片给夏天晴看。
等夏天晴看过,王怀闵还主动发给她一份,说:“我相信这些东西对夏总是有帮助的。”
夏天晴收了文件,却好似有些为难:“帮助是一定有的,只不过……”
王怀闵:“夏总有何为难,尽管说。”
夏天晴这才笑道:“其实不管是谁去现场取证,我都不怕他们追查,我出的设计图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些证据我可能也用不上。现在丁荃摆明了是要污蔑我,将来查起来就知道谁对谁错,可眼下呢,我和我的公司名誉都受到了损失,伤害已经造成了。”
夏天晴刻意一顿,话只说了一半,王怀闵一时没听明白。
夏天晴转而又道:“我打算下一步就公开追讨这部分的损失,但我需要证明确实是丁荃在污蔑我,给我和公司造成了影响。行内人都明白,只要图纸没问题,那么问题多半就是出在建材、施工这些地方,到底是谁在谋财害命,大家心知肚明。”
王怀闵跟着点点头:“对对对……”
安静了几秒,夏天晴说:“不过有个事我还得先和王总打个招呼。”
王怀闵:“您说。”
夏天晴:“现在事情还只是在行内闹,要是将来一个不小心闹出圈子,惊动媒体,到时候王总可千万别犯糊涂啊。责任是谁的就是谁的,您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不小心,把资质借给别人,这是违法了,可您只是看她可怜,并没想过要谋财害命。”
王怀闵一咯噔:“的确如此,这个我肯定不会弄错!”
夏天晴半晌没言语,又将手机上收到的照片和视频快速扫了一遍。
其实说穿了,这些也就只能证明施工质量有问题,唯一有点用处的,也就是视频里,监理告诉工地负责人,这工程要送设计复审,按照复审的施工图重新改的那几句话。
对夏天晴来说,这些东西用处都不大,它们都不能直接证明丁荃四处漏风,栽赃她设计有问题,更加不能证明丁荃没有按照她的图纸施工。
丁荃完全可以对人说,“白图”就是这么画的,就是设计师在“白图”上改来改去,把施工方都搞晕了。
换句话说,她还得找其他证据。
只是夏天晴刚想到这里,王怀闵又想起一事:“哦,对了,夏总,您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就前阵子出事之前,丁荃还跟我商量过,要串通我在工程价款上动手脚,就拿您的施工图说事。”
夏天晴一怔,这倒是有点意外,想不到丁荃前前后后又多算计了她一样。
“哦,工程价款?她打算怎么动手脚呢?”
王怀闵说:“在前期设计阶段,不就会出一个大概的工程总预算吗,这要根据您的施工图、建材造价还有工人费那些来定。丁荃在建材造价上已经动过脑筋,工人的钱也一直拖欠着,但她还是不满足,就想拿图纸说事,说是因为您的设计变更,导致工程量和质量标准发生变化。说是因为您的图变了,工程价款才会跟着变。”
这一项是施工方惯用的赖皮伎俩,丁荃是赖中最赖。
说白了,就是利用篡改图纸这件事,事后结算的时候跟甲方爸爸多要钱,说是因为图纸改动影响了施工费用,还是把锅甩在设计师身上。
夏天晴好笑道:“按照规定,施工方要想变更工程量,那也是要先做书面变更申请的,审批后才能继续施工。像是这种不按照程序,没有经过三方确认,施工方自行进行结算的,甲方是可以提出异议的。”
王怀闵:“哎,我也不知道丁荃是怎么想的,真是一出接一出……”
夏天晴瞅着他,忽然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手里也有对公数据,我从来没有变更过设计图,造成工程量变更,我甚至连一张‘白图’都没有给过施工方,所有的施工图都是Live Life最终出图的那一套。也就是说,丁荃要污蔑我变更设计,就必须伪造一份‘白图’出来。”
这一点也恰恰是夏天晴一直要防范的。
丁荃可以以“变更设计图”为由,把塌陷闹出人命的事甩锅给设计,自然也可以用同一套手法,借口跟甲方多要工程款。
换句话说,只要证明了丁荃伪造了设计变更这件事,那么无论是工程量变更,还是工程质量的问题,就都和设计者无关。
这边,王怀闵附和道:“对,我这边也的确没见过夏总的‘白图’,我也听在场地的员工说了,都是丁荃那边私自改图,都没和设计这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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