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时鹿气的浑身都在打颤。
“丫头..?”林择深急了,一把将她拉回身前。
江骋用手擦了擦被打耳光的地方,头低着,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
时鹿性子冲动,但又极其能隐忍,上回打张莉莉也是如此,打完即是发泄,然而发泄完最先觉得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可时鹿真的不懂,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少年会这样厌恶自己还有她妈妈,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你失去了亲生的母亲,而我也离开了我亲生的父亲,明明,我一开始是多么想跟你好好相处,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像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你骂我可以,讨厌我我跟我妈妈我也认,但是我不许你那样说我妈妈,而且还是当着江爸爸的面说她,他在这里啊,他能听见的啊,你一张口闭口不会觉得寒心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算我求你好吗?他生病了,受伤了,他很疼啊,你这样说话,他会觉得心上有把刀子在割啊,我求你好吗,我给你跪下好吗?你也打我,我任你打,任你骂,求你不要那样,好吗?”
时鹿没哭,只是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她小腹疼痛,一半生理期,一半又是怕的。
时鹿说完江骋久久未动,时鹿慌了,她挣脱掉林择深的手,上前去扯江骋的胳膊。
林择深皱眉。
时鹿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打我吧,打完你就舒服了对吗?我刚刚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当着江爸爸的面打你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可江骋像是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时鹿觉得这样的他,才最是骇人古怪的,她惊怕之余匆忙又掉头去扯林择深的袖口。
“林琛,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一看见男人,她眼眶顿时蓄满了泪。
她哭了:“我不该打张莉莉的,更不该打我的继兄,对吗?”
“可我真的好难过啊。”
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腿使不上力气,抱着男人的大腿。
“我们走吧,带我走,林琛——”
“求你。”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
间月柔匆忙回到医院的时候,林择深已经带着时鹿离开了。
阴沉的少年安安静静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正兴致勃勃翻阅着手里的书籍。
身前就是他亲生的父亲。
间月柔从没见过这样的继子。
可江骋闭口不谈时鹿曾经来过这里的事。
他翻了几页书,望见间月柔放下包,要帮江启鸣掖被子,这个场景,不知怎么的,就跟刚才的画面重叠了,他突然就笑了,笑完轻飘飘的开口:“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语意不明,但是听着讽刺至极。
放在有心人的耳朵里,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心脏口凌迟了。
江启鸣的心电图突然显示波动,间月柔无暇顾及这句恶意满满的话语,匆忙跑出去叫护士。
江骋的心脏也突然跟着这骤动的心电图而变得一紧。
他性格阴沉古怪,居然被时鹿刚才那番语无伦次的话给像是下了套。
江骋无措的扔下书站起身,对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但是语气却极度的起伏,充满悔过:“爸爸,小骋不是有意的,您别放在心里。”
说完,病床上的人,心口起伏慢慢开始恢复平缓。
江骋咬牙,眼神一暗,他突然觉得,这一切——
变得更加讽刺了。
他开始唾弃自己,但是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都是因为她么,对。
江骋拳头握紧。
都是因为她。
因为时鹿那个小贱人。
她天生就是有惑人的本事。
***
车里气氛较来时简直百倍的僵硬,曲红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在前面做个司机。
林择深这一回没有想干预时鹿的家事,因为那个少年人压根就没有正常人的思维。
并且他觉得时鹿往后其实也跟那个狗屁继兄没有什么必要的多余交集,若不是这场车祸,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江骋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可时鹿现在的情绪又因为那个继兄而变得泛滥一发不可收了。
林择深无力极了,他觉得自己什么狗屁哄骗,此时此刻应该都是徒劳。
“别乱想了,晚上回去好好洗把澡,明天乖乖去上学,好么?”
小丫头哭了一会现在又开始咬手指。
“别咬了,有细菌。”说完林择深兀的又接了一句:“疼。”
时鹿看向他的眼睛,林择深的神情很微妙,顿了一秒钟,他说:
“哥哥心里疼。”
时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立马将手指从嘴里取出。
林择深:“听话,要是不想回学校,就不回。”
“可妈妈说她明天会来。”时鹿缩在车座角落,意思是她明天必须回去上课。
刚才当着新爸爸的面甩江骋耳光。时鹿依旧心有余悸。
明明那天打完张莉莉,她就告诫过自己。
自己可以忍受的,自己是可以忍受的。
再大的不堪,自己都是能忍受的。
可为什么这一次又没有忍住呢。
为什么偏偏,又在新爸爸面前呢。
她一动不动,觉得心底窜寒。
林择深将她从后背用胳膊揽住。
“臭丫头,你没有错。”
“坏的是他们自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错的人,会比我们都先下地狱。”
时鹿呆呆听着,听完又问:“我真的没有错吗,可我觉得,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林择深陡然眼眸一沉。
时鹿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慌忙改口道:“你有做过那种,一个人都没有的梦吗。”
“周围全是火光,还有地上淌的血。”
“你跑,血就跟着你跑。你站着不动,火就往你身上烧。”她说一句,就回忆一句。
“无论怎么叫喊,都没有用。”
“醒来后,屋子里一片漆黑,梦里梦外其实一样,都是你一个人。”
林择深不能接着往下听了,将她的头抵在车椅垫背上。
时鹿叫:“林琛我疼。”
曲红也急了:“小林你在做什么?”
林择深手上的力气并不减,望着她的脸,兀的悲凉笑开。
换了个口吻,故作欢快,凑近她的耳朵边解释道:“傻丫头,那可不是什么地狱,那是通往圣地的路啊。”
***
时鹿的心病,终究还是没能治好。
只要中间还横着秦放,她就永远觉得自己替什么人,负着什么可笑的罪业。
林择深心说一点儿也没错。
就跟他最初认识的小菩萨一点都没差别。
她真的就是天生的小好人,半点不带虚假的。
看完江启鸣,时鹿觉得自己身上的罪过又多了一分,再到打开冰箱,看见一整串间月柔给自己买的香蕉,已经黑烂之时,她想着,这也算进去吧。
毕竟,她其实是有机会吃光它们的。
曲红走了,走之前嘴边盘亘着许多话,最后一个字都没蹦跶出来。
林择深站在厕所门口,盯着她进去,又盯着她出来。
“洗澡吗?”
时鹿看着他,缓缓摇头。
林择深烦躁的按压眉心:“那我给你煮点红..红糖茶水。”
时鹿低下头,小声说:“不想喝。”
林择深:“那你想做什么?”
时鹿又抬头:“想你哄我睡觉。”
男人抹了一把脸,没想过她这一次会如此主动的说出口,他双手撑上腰,无力的昂起头,最后动作化为半蹲下身。
跟她平视:“行啊,行的,没问题,但是,得收点报酬。”
时鹿问:“你想要什么?”
林择深的内心在这个瞬间涌现出无数的念头:“我想要你不再折磨自己,想要你开开心心,想要你快快乐乐的成长,要你平安,要你一生再无坎坷,最后,想要你。”
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想要你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