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那头声线冷冷清清:“送走。”
“你出来,我们就在‘森’的门口。”曲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时鹿一直悄悄注视着她,曲红也不好意思表露出异样。
他竟然??
林择深又重复了一遍:“带她走。”
曲红真想一个瞬移过去,将他拖出来,然后按在时鹿面前下跪。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他主动掐断了,曲红火气瞬间登顶。
“他,不肯见我吗?”时鹿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
曲红笑着掩饰道:“啊…你林哥哥在忙,等会儿就来,嗯。”心里想的却是:该死,你就等着后悔吧!装什么狗屁高冷,还不快出来!
时鹿好像对于这个回答一点都不在意,往身后的楼梯台阶上一坐:“好,那我等等他吧。”
说完将脸埋进双膝。
她要等,并且,她似乎也感觉到了男人对她故意的消遣,不愿意见。
叫嚣着让他滚的是她,说他恶心的也是她,现如今巴巴贴上来要见他的还是她。
时鹿有些,勇敢不起来了。
可她还是得等,哪怕他们今后做不成朋友了,她也想见林择深一面,跟他说一声抱歉。
曲红意识到时鹿这丫头的想法后,急的狠狠用高跟鞋蹬了一下地面,匆匆又发了一条语音信息过去。
“行啊你,时丫头蹲着地下通道楼梯口等你呢!你看她会不会走!傻逼!”说完怒气冲冲将手机放回包里。
她两头着急,牌室又来了不好惹的大人物,小佣人打了十几个电话要催她走,这边林狗逼关键时候又娘们唧唧闹情绪。
时鹿大概是发现了她的为难,昂起头。
“曲姐姐,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事的,我等一会他,我跟他说句话就走。”
她音量低低的,说着并不觉得难堪的话,防晒衣将整个小身板裹得紧紧。
曲红心疼之余也跟着她一道蹲下,帮她理了理帽子缝隙里的碎发,想想还是问道:“为什么天这么热,鹿鹿要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是怕晒黑吗?”
时鹿一愣,然后想了一会儿,她点头说:“又可能因为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有源源不断的勇气,我不想被人注意到。”
我想缩在自己打造的壳子里。
如果不是鼓起勇气来找他,我情愿整天闷在家里,也不会跑出来。
***
“哟,林哥,干啥呢,一脸菜色,又没钱了?”
林择深笑骂一声:“滚。”一只手握着桌球杆,另一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指节敲击着台球桌面,旁边是黑屏的手机。
“对不住对不住,我原先想跟你借钱来着。”金毛狮王男龇着牙,笑嘻嘻拍了拍林择深的肩膀。
酒吧又扩张过,地面上是主题旅馆,林少爷开的。
有情人儿喝完酒出了酒吧就是露浓春深的情侣房,情到深处打一炮,是人间最最享乐快意的事情了。
这么些日子,这里的生意爆炸好了起来。
“好家伙,楼道里怎么坐着个人啊,老聂,看着还像个小姑娘,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有三两个人进来,边说边打开冰柜,拿出冰镇果酒。
林择深闻言眼底眸光微暗,下颚紧绷。
“还不会是你的风流债吧,老聂。”周围哄哄笑笑。
老聂就是大名鼎鼎的‘森’bar老板,这里万恶之源的罪魁祸首,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好家伙,哥喜欢的是熟女,熟女懂不懂!长腿细腰大波浪那样的!”
周围又笑的笑,喷酒的喷酒。
老板说完不知怎么的忽的又看向右侧微微颔首的男人:“小林,该不会是你惹来的吧?”
不知怎的话题突然又被燃到林择深身上,周遭又开始对着林择深转移火力。
“别乱放屁。”林择深将球杆扔回桌里,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
“哦?都不是啊,那咱们去看看去,一直蹲在必经的楼道口也不是什么安全事,万一把来的客人吓到就不好了。”老板笑笑,撸起袖子,准备去撵人了。
不料刚走了两步,一个白色衬衫的身影直接掠过了他。
男人难得的面色掩饰,片刻后,隐忍道:
“是我的风流债。”
“……”
“我去撵。”
***
所幸现在还是下午,酒吧没几个人,除了一些经常来这打桌球的老阴逼客。
时鹿浑身裹得严实,不仔细看压根就看不清她脸,且蹲着,脸被连衣帽子还有坐姿几乎遮住了全部。
网吧入口那道门,形同虚设。
时鹿听见了有脚步声,悄悄抬起脸,发现是从里面出来扔垃圾的大爷,还有从外面进去里边的年轻男女。
她有点难受了,曲红不久前离开,说有事直接打她电话,又或者干脆别跟林择深那条野狗了,姐照顾你吧,时鹿婉拒道:“我只想跟他说句话。”
“毕竟,我之前太极端了。”
“他也一直惹我,激怒我,我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曲红不动声色的录着音,想以后用这些赤-裸裸的证据去让那狗比玩意心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反复多次,又有脚步声传出来。
时鹿已经没有热情去主动看来者是谁了,反正肯定不会是他。
林择深按着太阳穴,青筋隐隐在凸出,他跑出来慢下速度,一眼就看见了,那缩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小身影,喉结翻滚,眼底情绪晦涩。
这就是,你跟我倔的后果吗?这就是你口中的再也不想看见我。时小鹿,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想是这样想没错,但是林择深无奈至极,慢慢一点一点凑到她跟前,也学她,跟她面对面蹲下。
她仅仅露出来的三分之一的额头,汗水濡湿了额前的碎叶发。
看着好不脆弱可怜。
“消气了?”
突如其来的嗓音,低沉、生动、逼真、熟稔。
林择深明显察觉时鹿的身体一僵。
但她并没有抬起头,而照旧是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拼了命的疯狂点头,她不敢看他。
林择深意识到这一点,也没勉强她,轻声笑了笑,主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啊,消气了就行,我怕你一直怨我呢。”
高大男人蹲着,勉强平视身前的小丫头。
有人从楼道里经过,好奇的打量着,又是在想不出这是个什么状况。
林择深望见她激动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心里百味陈杂,可这究竟是福是祸呢?
她能放下骄傲的身段,主动找来自己,这就证明他在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儿分量的。林择深觉得,之前的努力终究还是起了作用,自己没白对她好。
可以后呢?要是以后她被告知,这个在她眼中卑微无家可归、处处受人怜悯的乞丐,其实是身价千亿的阔少爷。她还会像这般奋不顾身的回头,收回满身的鳞甲,毫无芥蒂地说出一句:“我离不开你。”这样诸如此类,党同依赖的讨好祈求?
林择深不敢想,一丁点都不敢想,他觉得那分明就是白日做梦,是虚妄。
但现在她这么伤心的抽噎,仿佛在他心尖上打桩,一阵一阵的钝痛,也不能放任她一直这么个样,林择深开始轻声安抚:“我从来没有这么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过。”
“没有。”
“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他都把自己惹笑了。
“你说,你有什么值得我放不下的,我看上你什么?年纪这么小,样子,也没长开一般般,就比一般人好看那么一点,个子小小样样的,脾气也特别不好,小嘴凶巴巴的。”
断断续续说着,说完他又停顿,认认真真看着她,看了许久。
时鹿慢慢止住了抽噎,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注视。
但是她蹲了那么久,脸也哭花了,一定跟刚才他说的一般般相比,更加不好看了,这样就更不能抬起头了。
林择深看着看着,兴致缺缺,又开始喃喃宛若自语:
“但我就是想对你好。”
“有句酸文怎么说来着?”林择深挠挠头:“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对,差不多这意思。”
说完,林择深一只手撑着下巴,又看向她。
沉默过后是冗长的告白,不含情-欲,只有□□的真心。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某方面有疾病,直到我遇见你,你知道吗,小丫头你太生动了,生动到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在梦里我有幸认识了这么一个姑娘。就完完全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我都懵了。”
“这是什么狗屁运气啊你说。”
“哭啊笑啊,都好真实。”
林择深说着说着,蹲不动干脆跟她并排坐了。
“小刺猬,小菩萨,小祖宗。你不知道,其实我特别后悔自己早生了那么多年,比你大好几岁,想着以后过几年,你正是年轻活力又最美的年纪,我却要变老了,想想就令人烦躁啊。我又恨自己为什么不跟你是青梅竹马的同学,这样,我的闯入就不会那么生硬,那么令你不能接受了。”
“在你一本正经说要收留我,给我一个家的时候。我兴奋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激动到觉得自己被宝藏包围了。原来啊,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殊绝,是有人真正在意我的,关心我的。”
“奇怪的是,我们明明认识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我却像是跟你经历了一生那么遥远。”
时鹿脸还埋在双膝间,分泌的汗水,混杂着泪水,在手臂处晕染开,一边哭一边别扭的样儿。
林择深被她这小模样给萌到了。
“小没良心的,为什么不说话?啧,又都是让我一个人说,我都说半天了。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别处转一转?最近升学了吧,嚯,马上都十八岁了成人礼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林择深停停续续,想把她拉起来,但是时鹿依旧不愿意动弹。
“别哭了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那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呢,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呢。你以前不是挺要强,挺能憋着不掉眼泪的吗。”
“怎么一跟我待一起,就总是哭呢,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个实打实的混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