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家里没有他,原本,虞鸢以为,他们可以久违的再度一起跨年,新年时,她想给他的礼物都已经早早准备好,他收到时,肯定会很高兴,虞鸢想象过他那时的神情。
可是现在,那条她挑选好的围巾一直被默默收在柜子里,她每天打开衣柜,都可以看到那个盒子,新年夜本该被送出去的礼物。
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情。
她有些迷茫。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可是,他忽然半途离开了虞家,几年后,再回来,她原以为,他们可以恢复小时候的相处,他却又……虞鸢第一次怀疑起了,她是不是真的,其实完全不了解他。
之前那么多年,他们明明一直是这样的关系,虞鸢对此很满意,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变化的,她也搞不懂谢星朝到底想要什么。
她在男女相处方面一贯没有经验,仅有的一些异性朋友,也都会维持在双方都觉得相处舒服的安全范围,眼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理工直女。”余柠以前说过她,“鸢鸢,你就是我认识的女的里面,最他妈直的一个。”
和别的小女孩不太一样,她书柜里,没有过恋爱小说,都是各种科普书籍,手工书籍,经典名著,她也不怎么爱追剧,年轻女孩都有过的粉色泡泡幻想,她似乎也都没体验过。
一直到现在,男生在她眼里,无非也就是分为,相处起来舒服和不舒服两类型。
谢星朝当然毫无疑问是前一类,只论以前。
那天晚上的事情虞鸢不想回想。
虞家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等过了个年,把美赛作品提交了,分别去老家走了亲戚,这个寒假似乎也就要过去了。
虞竹马上要高考,他悄悄对虞鸢说,“姐,你等我半年,我就也考去京州了。”
虞鸢,“加油。”
她其实也是真的很疼虞竹,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那谁你就别管了。”虞竹说,“管他呢,让你不舒服了,你就不要理了,姐姐,等我到时候去京州了,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虞鸢终于被他逗笑了。
男孩子高高瘦瘦,清秀的面容还带着稚气,一脸认真。
虞鸢,“不用你帮忙,好好读书,有什么问题叫我。”
她想,她对谢星朝,和对虞竹的感情,并没什么不同。
虞竹说,“姐,那我走了。”
他步伐轻快,虞鸢送他到门口,虞竹上了车,冲她招招手,便走了。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处事风格似乎这样才正常。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没那么丰沛的感情。
可是,如果换成谢星朝。
她脑子控制不住的多想——假若刚才和她分别的是谢星朝,他不可能那么快离开,至少,会在门口,磋磨十分钟,半个小时都正常,他会缠着她,要抱一抱,走之前要她祝福,肯定还会说一大堆话,说想她,然后人终于走了,短信马上会如约而至。
女孩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她想,是因为性格区别么?
有的人天生是爱撒娇的性格,和岁数无关,就是生来的性格。
虞竹走后,家里似乎更加安静了,虞楚生不久也要开学。
沈琴问她,“鸢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周。”
“机票买好了么?”
虞鸢,“这次我坐高铁过去吧。”
沈琴有些惊讶,但是也没反对,“高铁也快,就是可能挤了点。”
原本,虞鸢从家里去京州都是飞机,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为了回避什么,她改成了高铁票。
虞鸢返校那天,虞楚生上课去了,沈琴开车带她去高铁站。
虞鸢拖着行李箱下车,高铁站人流极大,沈琴停好了车,和她一起进站,她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人,左顾右盼,虞鸢有些疑惑,直到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少年时,她面色一下僵住了。
“星朝。”沈琴很高兴,冲他挥手。
“诶,我早就说了,返校时间一样,你们一起走。”沈琴说,“路上也有个照应,我就放心多了。”
当着沈琴的面,虞鸢不好说什么,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她和谢星朝这段时间没见过面。
久别之后再见,虞鸢只觉得,他似乎又高了,面庞也清瘦了些,头发长了一点,黑色毛衣配着同色大衣,虞鸢很少见他这么穿,比起以往,似乎成熟了几分,他摘下了耳机,也看到了她们。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沈琴很放心他,眼见他们走在了一起,站在检票口冲他们招手。
俩人进了检票口。
虞鸢心里涌着说不出的情绪,谢星朝一直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也什么都不说了。
虞鸢很久没坐过高铁了,对流程都不怎么熟悉了,她带着个行李箱,进了车厢后,需要把箱子放上两侧的隔板。
箱子虽然不重,但是虞鸢力气不大,根本弄不上去。
“你别站在这堵路啊。”身后女人不满了,“你还走不走啊?!”
虞鸢脸刷的红了,“对,对不起。”
她真的很怕在公共场合因为自己的关系给别人添麻烦,一张雪白的小脸儿都涨红了,咬紧了牙,想把箱子弄上去。
可是她平时力气真的不行,力气用尽了,手腕终于一酸,眼看那箱子都要脱手,砸上她脑袋。
一双修长的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行李箱,
谢星朝帮她把箱子放了上去,他个子高,箱子拿在他手里,也像是没什么重量一样,轻而易举帮她放了上去。
“帅哥。”看清他模样,身后那女人眼睛瞬间亮了,指着自己旁边玫红色的大行李箱,娇嗔道,“那能帮我也放放吗?”
谢星朝淡淡看了那女人一眼,眸光冷冰冰的,他什么也没说,拉上耳机,回了自己座位。
他和虞鸢票并不连着,隔了半个车厢。
虞鸢,“……”
那女人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座位在虞鸢背后,她朋友不久也到了,虞鸢听到她们在叽叽喳喳说话,那女人的声音很刺耳,不大,但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就装呗,做那柔弱样子勾搭人呗,装什么装。”
虞鸢也戴上耳机,耳根通红,她平时在象牙塔待久了,长期打交道的也是自己的同学,骤然遇上这种人,根本没法说理。
眼下正值春运返京的时候,京州高铁站人更加堵得可怕。
虞鸢是真的后悔了,后悔死了,为什么她任性非不要坐飞机。
坐了这么久高铁,还有个行李箱和书包,下车时,虞鸢正准备踮起脚去够自己的箱子,谢星朝帮她拿了下来,他行李少得很,只有一个单肩包。
虞鸢轻轻咬了下唇。
一直到下车后,他把她的重物拿了,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虞鸢几次想伸手拿回,对上他的视线,一想到那晚上的事情,她便尴尬,组织了一路的语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终于出了高铁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虞鸢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看到地铁站进站口排的乌压压的长龙,甚至还转了五六折,她只觉得双眼发昏。
“我叫了车。”谢星朝说。
“嗯,谢谢你一路的照顾。”虞鸢垂着眼,从他手里拿回箱子拉杆,朝地铁站方向走过去,早点过去早点排队,还能早点回去学校。
箱子已经被拖住了。
她对上了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眉睫都浓黑,黑得发沉,她心提起来了,手握着拉杆箱,什么话也说不出。
京大校园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返校学生很多,终于看到熟悉的景色,虞鸢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只觉得一整天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都再压抑不住了。
一路沉默。
少年终于止住了脚步。
京大校园种了很多北方的乔木,银杏,雪松,冬春时节的夜里,乌压压一片,和着夜色一起,遮天蔽日。
“对不起。”他说。
“那天晚上,是我错了。”
他声线比往常沉了一些,尾音微微的沙哑。
虞鸢,“……”她止住了脚步,细白的手指紧紧握着行李箱拉杆,指关节发白。
她终于回头。
少年身姿修长,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他垂着眼,额前黑色的碎发落下,遮住了神情,虞鸢走近了一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换成以往的谢星朝,他眼眶一定已经红了,小时候她叫过他小哭包,因为他受了委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他那时也不会说话,小团子长睫上挂着泪珠,只会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默默的找她寻求安抚。
她忽然有些恍然,什么时候,谢星朝变了,可是她却变成了那个害他难过的人。
疏远他,并不会让她自己好受,这个新年,她经常想起他,她是想让他留下,像以前那样。
眼前,见他这模样,更让她心里涌起陌生的情绪,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她心里发酸,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自己,为了他,还是为了他们之间这份感情。
“不要说了。”她轻声说。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你还愿意接我电话吗?”他沙哑着嗓子问。
虞鸢,“……”她点了点头。
少年接过她箱子,一路随着她,直到她宿舍楼下。
“最近,我都会住回学校。”他说。
不知道为何,经过了那晚的事情之后,谢星朝如今态度这么正常,正常得她觉得,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奇怪。
夜色里,虞鸢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打量过他了。
少年瞳孔很黑,比她深茶色的瞳孔,瞳色深湛很多,虞鸢这才注意到,他不笑的时候,尤其,如果遮去那双眼睛——只余下高挺的鼻梁,纤薄红润的唇,他唇并不是笑唇,很少含着笑意,下颌清瘦,这幅模样,其实生得相当冷淡凉薄。
虞鸢的朋友里,不少觉得他漂亮且不好亲近。
以往虞鸢只觉得好笑,虽然他已经这么大了,但大部分时间,在她心里,他就还是个可怜可爱的大孩子,像大型犬一样,别说不好亲近,每天都恨不得蹭在她身上,一声声欢喜的叫着她名字,撒娇个几百回。
和不好接近,这个词,无论如何也关联不上。
“那我回宿舍了,再有什么事情,可以发微信给我。”
他忽然笑了下,改口,“不然,还是打电话吧,是不是已经把我拉到黑名单了。”
虞鸢,“……”
她并没有把他拉黑,她收到了那些消息,只是没有回复而已。
她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