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周俏笑着点头:“好的好的,不过我爸爸没电话,我老家那边条件不好,与他通话我得联系村里的长辈,等我约好了我和您说啊。”
“那,你和阿衍结婚,婚纱照啊、婚礼啊、金器啊,彩礼啊这些你有什么要求吗?”
沈春燕想过了,闪婚这种事现在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姑娘居然能看上黎衍……要说她没有企图,沈春燕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所以她把能想到的东西都问出来,如果周俏真的提出过分的要求,那她一定不会同意,反正户口本在她手上,她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周俏的要求不高……沈春燕就会认真掂量一下,毕竟黎衍找老婆真是挺困难的。
摆几桌酒,买对戒指,拍个婚纱照,沈春燕还出得起钱,这是她的底线。
谁知道,周俏摇摇头,正色道:“阿姨,我和阿衍商量过了,我们裸婚。”
沈春燕急了:“是因为阿衍不同意吗?你不用管他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提,我去和他说,哪能让女孩子委委屈屈嫁过来呢?”
“不不不,不是阿衍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周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满嘴跑火车,“结婚太费钱了,我和阿衍结婚以后想要好好工作,存钱,将来可以买个自己的房子。至于婚礼,以后条件好了,可以补上。”
沈春燕愣了好一会儿,感动得都快哭了:“俏俏啊,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你放心,你嫁给我们阿衍,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只管去上班,我帮你们带!”
周俏嘴里的火车跑得太快了,脱口而出:“阿衍还能生孩子吗?”
沈春燕:“???”
周俏发现情况不对,结巴道:“他……他不是瘫……瘫痪了吗?”
刘阿姨没对她说得太详细,只说那位黎先生腿不好,坐轮椅,可能刘阿姨自己都没弄清黎衍的身体情况。
周俏的老家有个远房哥哥,早些年前造房子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断了腰骨,下半身瘫痪了。医生说他再也不能走路,并且不能生孩子,没过两年,他的媳妇儿就和他离了婚。周俏对这事有印象,一直觉得黎衍和那远房哥哥是一样的情况。
厨房窗外骤然亮起一道闪电,接着就是一阵劈裂般的刺耳雷声。
轰隆隆……
“阿衍!”沈春燕没回答周俏的问题,却陡然叫出声来。
周俏一回头,就看到黎衍的轮椅停在厨房门口,一双眼睛冰冷幽黑,死死地盯着她。
他的声音更是阴沉得像变态杀人狂:“你俩在里头聊什么呢?不让我听啊?”
周俏吞了吞口水。
“不是不是,我和俏俏聊天呢!俏俏你赶紧出去吧,阿姨在厨房就行了,你去陪陪阿衍。”沈春燕向周俏使了个眼色,周俏乖乖地出了厨房。
黎衍转着轮椅到了餐桌边,又恢复成刚才缩头耷脑刷手机的样子,周俏在椅子上默默坐下,一会儿后,黎衍头也不抬地问:“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瘫痪了?”
周俏:“……”
“你想象力很丰富啊。”
“我……”周俏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是不是穿帮了?”
“一会儿我来解释。”黎衍抬起眼皮瞅她,声音里带着凉意,“我不是瘫痪,我是腿没了。”
他敲敲自己的大腿,响起低沉的“砰砰”声,“两条腿都没了,只剩了一丁点儿,懂了吗?”
周俏低下头,手指揪着毛衣衣摆,指节都发了白,简直尴尬到无地自容。
吃饭了,沈春燕做了好多菜,三个人围着餐桌坐下。
沈春燕笑呵呵地让周俏多吃点,周俏报以羞涩的微笑。
黎衍看着桌对面的女孩,突然开口:“周俏,对不起,有件事我骗了你。”
沈春燕全身一僵,周俏紧张兮兮地看着黎衍,问:“什么事?”
“我其实……不是瘫痪,我……我是截肢。”黎衍的表情像是十分痛苦,浓眉深锁,低着头揪住自己的裤腿,声音暗哑,“我之前只告诉你我坐轮椅,是怕吓着你,才骗你的,请你原谅我。”
周俏:“……”
这话不太好接啊。
灵机一动,她作心花怒放状:“真、真的吗?阿衍!你是说,你还能生孩子?那真的是太好了!”
沈春燕:“……”
黎衍:“……”
沈春燕颤巍巍地给周俏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呃……俏俏,阿衍肯定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你看在阿姨的面上不要怪他。阿衍身子不好,你都不介意,能够接受他,阿姨已经……已经……”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黎衍扫了她一眼,心想这顿晚餐莫不是电影学院面试?一个赛一个得演技好,再演下去他们三个都能集体出道了。
相对来说,周俏的演技略显浮夸,黎衍觉得她临场反应的能力还不如他妈。
周俏已经握住了沈春燕的手,红着眼圈说:“阿姨,我当然不会怪阿衍的,他也是有苦衷的啊!我答应您,和他在一起,我一定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养得白白胖胖,保证不让您担心!”
黎衍抹了把脸,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声道:“好了好了,吃饭。”
情景剧结束,三人默默吃饭。
吃到后来,周俏又忍不住了,不停吹彩虹屁,夸沈春燕做菜做得好吃,又夸黎衍文笔好逻辑强,写的小说那是天上有地下无,保不准哪天就能拿诺贝尔文学奖。
辛苦准备的台词呢!总得念完吧!
沈春燕啥也不懂,一张脸乐开了花。
黎衍却觉得周俏是在讽刺他,眼神越发阴郁,只顾埋头扒饭,再也不想搭理那两个女人。
第一次准婆媳相见,就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结束了。
第04章
晚饭后,周俏帮沈春燕收拾了餐桌,提出由她来洗碗,沈春燕哪里会答应,让她去客厅吃水果,陪黎衍说说话。
周俏只能在客厅干坐,黎衍一直在玩手机,丝毫没有与她聊天的意思。周俏没事干,就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被她看出端倪来——黎衍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穿得也不多,但周俏发现他鼻尖上冒出了小汗珠,唇色也有些发白。
“你不舒服吗?”周俏壮着胆子问。
黎衍抬头看她,神色依旧冷淡:“没有。”
“哦。”他不愿说,周俏就不问了。
沈春燕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出来对黎衍交代了几句,吃剩的菜已经放进冰箱,有些半成品他可以自己煮来吃等等。黎衍一脸的不耐烦,沈春燕以为他是嫌自己碍事了,赶紧提出先走,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聊聊,沟通沟通感情。
周俏哪里敢留下,黎衍那张臭脸明摆着是让她们俩都滚蛋,见沈春燕要走,周俏也起了身,说和阿姨一块儿走。
沈春燕知道她第二天还要上早班,也就不勉强她了。
临走前,周俏向黎衍挥挥手:“阿衍,再见啊,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黎衍:“……”
沈春燕见儿子没反应,赶紧接口说:“俏俏你有空就多来坐坐,阿衍平时一个人住,都没人说说话,你来陪陪他挺好的。”
黎衍狠狠瞪了母亲一眼,沈春燕再也不敢多说,提着垃圾袋、领着周俏一块儿出了门。
两个女人一走,屋子里立刻冷清下来,黎衍松了一口气,先去阳台抽了支烟,接着就回到房间,脱下了假肢。
每逢阴雨天,双大腿截肢处就会时不时地刺痛,也不是幻肢痛,反正就是难受,算是截肢的后遗症之一。
黎衍把自己挪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到腰,往自己下半身一看,被子底下空荡荡的,他“呵”了一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闭目养神。
沈春燕和周俏一人撑一把伞,踩着积水走在小区里。
秋夜的风凉得刺骨,雨水连绵,小区里少有行人,只余一盏盏路灯为她们照明。
沈春燕问了问周俏的学历和工作,周俏没有隐瞒,说自己高中没念完,只有初中毕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俏说完后,发现沈春燕眼神闪烁了一下。周围太黑,两人都看不太清对方隐在伞下的脸,但周俏知道,沈春燕是有点失望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走到小区大门时,周俏说:“阿姨,黎衍一直没告诉我他是怎么出的事,您能和我说说吗?啊……您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以后有机会了再问问他。”
“他没说啊?那你还是别去问他了,你一问,他又要发脾气。来,到这儿来。”沈春燕拉着周俏站到小区门口一家便利店的店招下,那儿淋不到雨,她收起伞,叹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有些哀伤。
“他不说也正常,谁愿意一直去回忆伤心事呢?其实就是个车祸,阿衍大四那年,已经签了公司在实习了,但还没过论文。那天晚上,他在公司加班到凌晨,骑自行车回家,路上碰到一个疲劳驾驶的大货车司机,闯红灯,唉……”
沈春燕看着小区门口道路上穿梭不停的车辆,又是一声叹气。
周俏的心提了起来,问:“大四,是三年多前吗?几月啊?”
沈春燕说:“四月,三年……对,现在十月,整三年半了。”
周俏陷入沉思。
“大货车的轮子,从他腿上轧了过去,就这儿。”沈春燕在自己大腿上比划了一下,只比胯/下低了一点点的位置,“阿衍当场就昏过去了,后来路人叫了120把他送去医院抢救,两条腿都给轧烂了,只能截肢。”
沈春燕想到那年春天的事,就觉得像一场噩梦。一夜之间,她那风华正茂、有着光明前途的儿子,就跟块烂肉似的躺在医院ICU里,推出来时,整个人只剩下半截。
随着两条腿的离去,后来的日子,有越来越多原本属于黎衍的东西一一离开了他,直到现在,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连沈春燕都感到陌生。
“我想过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沈春燕看着周俏,“但他怎么都不答应,威胁我说要跳楼。”
周俏:“……”
“他说他没疯,疯的是我们。他说他没变,变的是我们。”沈春燕苦笑,“好吧,就算是我们吧。往好处想,好歹他活下来了,这些年身体也没其他毛病,生活都能自理。现在,他靠写书也能养活自己,还和你处上了对象,这也算是越来越好了。”
沈春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现在也不求他能大富大贵了,这辈子,我只希望我的阿衍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要是能生个孩子,就更好了,让他也有点念想。”
她用温和的眼睛看着周俏。
沈春燕是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女人,留着及肩卷发,个子挺高,微微中年发福。看五官能看出来她年轻时应该挺漂亮,毕竟黎衍长得像她,曾经的黎衍,耀眼得如同夏日骄阳。
这一次,周俏没再说违心话,诚恳地看着沈春燕,道:“阿姨,我一定会好好陪着阿衍的,您放心吧。”
过了沈春燕这关,黎衍和周俏结婚登记的事儿就正式摆上了台面。
黎衍选了十一月初的一天去登记,沈春燕纳闷为什么要这么急,黎衍说:“周俏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不接受婚前同居,如果要她搬过来住,就要先登记。”
哦哦哦!沈春燕秒懂,黎衍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对那方面的事儿比较急,有想法总是好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见母亲笑得一脸促狭,黎衍也懂了,皱着眉头大声说:“你想什么呢?!”
沈春燕嘿嘿直乐:“没什么没什么,你和周俏约一下,妈妈拿上户口本,陪你们一起去。”
黎衍在微信上约周俏去登记结婚。
两人一个多星期没见了,他的态度比小男生约小女生去看电影都要敷衍,但周俏没矫情,一口就答应下来。
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又不是谈真感情。
结婚登记是个简单的事儿,但黎衍下楼却很困难。
周俏不矫情,抵不过黎衍矫情啊!他不肯脱了假肢让人背下楼,穿着假肢又很难背,沈春燕只好叫来宋桦和宋晋阳,让他们俩一个背着,一个护着,从六楼把黎衍给弄下去。
背人的活儿肯定是宋晋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