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林知夏详细介绍完比赛规则,终于等到了江逾白上场。
江逾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系着一条斜纹领带,显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他们的队伍里有四个人,江逾白站立的位置最靠近话筒。
林知夏瞧出端倪,惊喜不已:“江逾白是他们组里的Spokesperson。”
林泽秋下意识地重复:“Spokesperson?”
林知夏为他翻译道:“Spokesperson的中文意思就是发言人。按照北美经济学竞赛的规定,每个队伍里,会有一名发言人,他要总结整个队伍的思路,代表队友们回答问题。”
这时,主持人吐词清晰地用英语念出题目。
而林泽秋只听懂了“w of one price”这一串单词。英语听力并不是他的强项,他完全没搞清主持人在说什么。
他呼吸一顿,脊背挺得僵直。
对林泽秋来说,这一场直播比赛,就像是高难度的英语考试。
在林泽秋的注视中,江逾白抢答了那道题。
江逾白语速飞快地讲完答案,林知夏立刻发表评价:“对啊,这道题表面上看起来是Law of one price,实际上要考虑到Purchasing power parity。”
林泽秋皱着眉头,看向了林知夏。
林知夏再次解释道:“Law of one price指的是‘一价定律’,根据‘一价定律’,单一同质商品的实际价值相同。‘一价定律’忽略了生产国家和交易成本。而Purchasing power parity可以直接翻译成‘购买力平价’,它其实代表了货币之间的等值系数。它考虑了商品在各个国家的不同价格水平,可以用于比较各国的国内生产总值……Purchasing power parity要收集许多种商品的市场价格。对啦,江逾白以前和我聊过Purchasing power parity theory,这种理论的通俗解释就是‘汇率等于或取决于国内价格水平相对于国外价格水平’。”
江逾白和林知夏私下里经常讨论这些东西吗?
哪怕林知夏好心翻译,还做出详细的解释,林泽秋也没有听懂。
林泽秋的右眼皮开始跳动。他记得“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古训。他缓缓地站起来,徐徐退后,转身走向卧室门口。
“哥哥,你不看了吗?”林知夏问他。
林泽秋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秒钟。他对自己的英语能力产生了怀疑。
林泽秋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从没接触过经济学,他的英语水平也不允许他收看一场没有字幕的北美比赛。他正准备谎称自己有事要做,就听林知夏说:“江逾白好厉害啊,江逾白是最棒的!”
林知夏放下饭碗,双手鼓掌。
哥哥忽然坐回她的身边。
她问:“哥哥,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哥哥竟然说:“我想看看江逾白。”
林知夏语气惊奇:“你发现他的优点了吗?”
哥哥面无表情:“他输了。”
分秒必争的决赛场上,江逾白连错两道题。评委们在商量之后,一致给出了“incorrect”的裁决,这个单词意味着“错误”。江逾白失去了遥遥领先的优势,总分只比他的竞争对手高出一点。
林知夏紧张地靠近电脑。
哥哥“呵呵”地冷笑道:“江逾白抢答抢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他十拿九稳……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不,”林知夏却说,“比赛题目很难,没有人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率。”
哥哥微微抬起下巴:“那小子现在肯定急死了吧。”
林知夏不确定。
她无法从江逾白的脸上读出他的心理活动。因为他的脸色和神态都很从容淡定。
事实上,江逾白确实感到了一丝压力。他和他的三位队友都把上一道题目想得太复杂,以至于他们犯下了一个简单的错误,称得上是“大意失荆州”。
他表现得很平静,不慌不忙继续作答。队友们都和他一样,保持着笔直的站姿,注视着负责读题的主持人。
随着赛程的推进,题目的难度越来越高,竞争对手开始出错。江逾白所在队伍的总分逐渐回升。
江逾白找准机会,手速极快地连续抢下四道题。他和队友们简短地沟通完毕,就为每一道题提供了正确答案。他流畅的英语口语也给林泽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平常怎么学英语?”林泽秋发问道。
林知夏如实相告:“江逾白一直有很多家教……不是家教老师,是一个教学团队。他在北京也有一个团队。他的英语老师团队里,包括三个美国人和一个英国人。”
这,就是有钱人的教育方式。
林知夏的描述,远远超出了林泽秋的想象范围。他无意识地握手成拳,好半天都没松开。在此之前,他总是絮絮叨叨地挑剔江逾白的缺点,而现在,他蓦地安静下来,林知夏竟然有些不习惯。
哥哥怎么了?
林知夏猜测,平民和富豪的阶级差距,或许让哥哥的心里不太舒服。
她万万没料到,哥哥竟然说:“原来如此。这小子能混成这样,全靠他的父母和一群老师。你听我的话,他没什么了不起,你别高看他。”
林知夏没有理睬哥哥。
她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比赛上。
经过一系列的艰苦车轮战,江逾白的那支队伍获得了亚军的好成绩。冠军则是来自美国知名高中的超强队伍——这一支队伍,同样是由亚裔学生组成,据他们自称,他们多年如一日地学习经济学,生活中最大的爱好就是和队友一起探讨经济学相关问题。
相比之下,江逾白的队友们显得相当低调。
队友们笑容腼腆,站在江逾白的背后。江逾白拿起话筒,发表获奖感言。
灯光聚焦的领奖台上,鲜花和掌声铺天盖地。江逾白简短地感谢了父母、老师、赛事主办方……最后,他着重强调自己有一位最好的朋友。他对这位“最好的朋友”说了一句:“Thank you for always encing me.”
这句话的意思是,谢谢你总是鼓励我。
林知夏面朝着电脑屏幕,江逾白恰好看向了摄像头。
有那么一瞬,林知夏恍然觉得,江逾白正在和她对视。她双手的手掌贴在一块儿,拍不出声音,满脑子都是他的那一句:谢谢你总是鼓励我。
林知夏喃喃自语道:“这应该是我对他说的话。”
第62章 平行宇宙
2009年3月17日美国东部时间晚上九点多钟,江逾白来到了纽约市曼哈顿区的住所。
前几年,他的爸爸在曼哈顿区的中心地带买下了一套570平方米的大平层。比赛结束之后,江逾白就住进了这套房子。他站在落地窗之前,俯瞰纽约市的中央公园,夜灯照亮了浓密的树林,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川流不息的汽车汇聚成一条繁华大道。
江逾白一边观赏夜景,一边端起一只高脚杯。杯中装着鲜榨的橙汁,江逾白就像品酒一样,慢慢地品了一口橙汁。
他喝完半杯果汁,缓步走向卧室,查看他的QQ消息框。
他发现,林知夏已经下线。
今天是全市高考二模的日子。省立一中给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们都放了假。按理说,林知夏应该待在家里,有空和江逾白聊天,但是,QQ联系人面板显示“夏夏”是离线状态。
江逾白向林知夏发送一条消息:“我到家了。”
短短四个字,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他的状态,既显得矜持,又足够主动。
他还把自己的QQ聊天状态改成了“Q我吧”。
又过了十几秒钟,江逾白没等来林知夏,却等到了段启言的消息:“你起床了吗?”
江逾白回复:“我快睡觉了。”
段启言打出一串问号,又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北京?”
江逾白实话实说:“在美国纽约。”
段启言的父母限制他在家上网的时间,所以,他很少能在QQ上碰见江逾白。而江逾白的聊天状态正好是“Q我吧”,说明江逾白在美国纽约感到空虚寂寞寒冷,段启言饱含同情地发问:“你周围没有同学?”
江逾白的同学们在酒店里开了一个庆祝派对。同学们兴致勃勃,打算熬个通宵。而江逾白假称自己有事,并未出席。
江逾白坚持在每天晚上十点前上床睡觉——早睡早起,才有好身体,才能成长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告诉段启言:“时候不早了,我先睡了。”
段启言应道:“行,拜拜。”
就在这个时候,林知夏突然现身。
林知夏的头像是一颗草莓。她的头像从“离线状态”的灰色,变成了“在线状态”的茜红色。她像是游荡在森林的猎人,无意中发现了一只等待捕获的猎物,她立刻扑上来喊他:“江逾白!!!!”
她在键盘上打出四个感叹号,每一个感叹号都代表了她的强烈情绪。
江逾白扶了一下键盘,飞快地敲出一句话:“我刚上线不久。”
林知夏兴冲冲地说:“今天阳光很好,妈妈在阳台上晒萝卜,我和哥哥都去帮忙了。”
原来,林知夏刚才在晒萝卜。
江逾白从来没有晒过萝卜。他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林知夏又向他发来视频请求,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他和林知夏都出现在彼此的电脑屏幕里。
江逾白虚心请教:“怎么晒萝卜?”
林知夏详细回答:“早上我妈妈从菜市场买回来四斤白萝卜。我们把萝卜削皮切块,摆在阳台的一张纱网上,水分蒸发之后,我们就得到了好吃的萝卜干。”
她还问:“你喜不喜欢萝卜干?”
江逾白低声说:“我没吃过。”
林知夏歪了一下头:“以后你要是能来我家做客,我请你吃。”
江逾白不太确定地问:“我能去你家里做客?”
“当然,”林知夏语气笃定地说,“你请我吃过好几顿饭,你来我家做客,那是合情合理的。”
江逾白握住玻璃杯:“你哥哥会同意?”
林知夏一下子不吱声了。
江逾白退让道:“算了,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
他宽容大度、进退有度的风范,激发了林知夏的抗争心态。林知夏和他约定,今年七月份,请他来她家里吃一顿饭。然后,林知夏跑去客厅,毅然决然地宣布道:“妈妈,我邀请了我的好朋友暑假来家里做客。”
哥哥晒萝卜的双手停住了。
妈妈转身看着林知夏:“你的好朋友?”
林知夏坦然道:“我认识五年的好朋友。”
妈妈立刻答应:“可以啊,想来就来吧,妈妈给你们做午餐。”
哥哥欲言又止。他灰头土脸地抱着一颗白萝卜,直闯闯地走向林知夏的房间。林知夏飞快地关上房门,还把门给反锁了。
他在外面拍门:“林知夏。”
林知夏戴上耳机,通过QQ消息框发出一句话:“搞定了,暑假见。”
江逾白秒回:“暑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