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堂人
他怔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阮胭用力按车门,周子绝把车门锁得死死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做什么?”阮胭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他。
周子绝说:“说实话,我也还不知道。”
隔了会,他又说:“不过现在知道了,我听组里的人说过,你很怕水是不是?因为家庭原因,有过应激障碍。”
周子绝握着方向盘说,
“那就去我们那天晚上去过的芦苇荡吧。”
阮胭:“你要干什么。”
“想让你也感受一下,死了又生,生了又濒临死的感觉。”周子绝声音冰冷。
车子猛地刹住。
依旧是上周他们来过的这片芦苇荡——
高大的芦苇包围着一片湖,风吹过,湖水漾起黝亮而细碎的水纹,有两叶木舟浮在上面。
周子绝钳着阮胭的手腕,把阮胭推搡着下车。
“太弱了。”
他说。
阮胭抿着下巴,“你依靠所谓的男性的力量优势,来压制一名女性,不觉得羞耻吗?”
“对付你这种狠毒的女人,怎么都不为过。”周子绝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腿。
湖面平静。
他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为了这部戏付出了多少。十五岁,我得到人生中第一台胶片机,我疯狂地研究那些迷人的影像;十八岁,我考上首电,身边的人都笑我穷,说我不配玩电影,呵那群垃圾,电影是用来‘玩’的吗?
“最后,一整个班,一整个学院,只有我背水一战,跑去做了独立电影人,剧本,灯光,录音,全他妈是我一个人做的,最后我靠着那部电影给我们院捧回一个又一个奖。
“二十三岁,为了拍一个矿难题材的电影,我在矿井下和工人整整住了一年,洗澡水都是黑的;二十五岁,我被禁拍电影两年,我就自己回去做地下电影,最后熬了两年,送出去,那些自高自大的美国佬,哪个不夸我拍得好?
“为了这部医疗题材,光是剧本我就磨了五十五稿。阮胭,你胆子好大啊,你的心可真他妈黑啊,那辆车,我他妈都没想把你撞死,你是直接把我往死里整啊。”
周子绝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他伸手,一步一步逼近阮胭。
“你真的没想撞死我?周子绝别骗你自己了。那个车手,即使在你说的地方停下,我也会被撞到!不是残,就是半残。”阮胭冷冷地看着他,“是,全天下就你不容易,别人都很容易。我小心翼翼、千挑万选选了你这个所谓的‘低调实力派’导演,没想到给自己选了条毒蛇。你选我进组,不就是想着把我招进组,要不就折磨我,要不就逼我停拍付那笔天价的违约金吗?我告诉你,现在这笔钱,得要你来出了,气不气?”
周子绝整张脸已经彻底青下来,他死死地盯着阮胭,最后猛地拖住她的身子把她往水里一推——
没想到,阮胭却死死地拖着周子绝,拽着他一起往水里栽进去。
原本一直一瘸一拐的柔弱的阮胭,在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在水里的动作灵活得如同一条鱼一样。
她死死地拽住周子绝不放,周子绝根本没料到她一直都在装瘸,猝不及防被呛了好些水,而阮胭却一点影响都没有,仿佛她天生就是生活在这水里。
他的男性力量优势在水里丧失无几,阮胭把周子绝死命往水里拽,然后迅速地直接用拐杖的三角形握柄,死死套住他的脖子。
她拖着他往湖中心游,在那里,停着两叶木舟。
水越来越深,阮胭游得却越来越快。周子绝的口鼻在水里被一上一下的波纹疯狂呛着。
阮胭游到木舟旁边,拿出她早就放在那里的绳子。
中途周子绝一疯狂挣扎,阮胭直接就拖着人一起往水里按,他在水里憋不了多久的气。
而她却可以憋很久很久,这是她幼时和船上练出来的,海她都潜过了,她还会怕这个小小的湖?
阮胭把已经脸色苍白的周子绝用绳子绑起来,最后借着浮力,拖着他,半浮出水面,看着他。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介绍你和宋叶眉认识认识,两个不把别人生命当一回事的人,恶心的程度真是不相上下。”
周子绝被她用拐杖死死往水里按。
急促的喘息里,只能听到她说了句跟沈劲一样的话:
“垃圾。”
在她放他浮出水面的片刻,他恨恨道:“你不也是个垃圾吗?”
“没办法和陆柏良在一起,就去睡人家的侄子。”
“垃圾。”空旷安静的世界里,他说出这两个字。
阮胭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额上,她和已经无力的周子绝一同浮在空旷的湖面上。
是啊。
他说的对。
她究竟干了些什么。
接近闻益阳……
和沈劲在一起……
她好像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一样。
风吹过,芦苇荡的芦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种史无前例的空旷与茫然感将她包围……
直到空中传来轰鸣的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近,最后它缓缓停下,停在不远处的岸边。
而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拨开一丛又一丛的芦苇,朝她急切地跑过来——
“阮胭!”
第41章 他是替身【二更】
风吹起的水波纹撞击着脆弱的芦苇叶, 她们翠绿的身子跟着左摇右摆,但没有倒下去。
阮胭整个人此刻是迷茫的,不知所措的。
因此, 周遭所有细微的变化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能看到周子绝的嘴唇在蠕动,说出来的声音和水纹一起往她身上扑:
“你挺可悲的,真的,正的得不到,就去捡西贝货。捡来捡去, 捡到陆柏良的侄子头上。”
黝亮的水纹往她身上摇啊晃啊。
她怔怔地看着周子绝。
“你占了我妹妹的位置,还间接地毁了陆柏良。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你,因为你连我妹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有,你真的爱陆柏良吗?爱一个人会去找替身吗?”
阮胭张了张口, 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就是哽在了喉咙里, 她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是啊,就是这样的。
她就是好坏了。
阮胭握着周子绝绳索的手, 忽然就没了力气。
她放任他和自己一起在水中渐渐往下沉。
周子绝瞳孔猛地睁大——
“阮胭,你想干什么?你疯了, 快把我松开!”
话还没说完, 他就又被呛了一口水。阮胭把他的手给绑住了, 他动不了手,只能拼命地蹬脚, 让自己尽力浮出水面。
阮胭却没有阻止他, 她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了。
她的四肢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任凭自己往水下坠落。
水里的世界很安静很安静, 周子绝的声音渐渐变小, 她的耳边只有远处的芦苇叶子跟着水纹一起晃动的声音。
……
沈劲几乎想也没想就跳进水里,朝阮胭游过去。
他们两个人在湖中心,沈劲用尽全力往他们身边游,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等他游过去的时候,他只看到阮胭整个人沉入水底,周子绝在旁边疯狂挣扎。
沈劲立刻跟着她潜入水中。
他睁着眼,湖水浑浊,浑得他有些看不清,他找到已经双眼紧闭的阮胭,游过去。
他死死地扣紧她的腰,搂着她,凑近她的脸,用牙齿撬开她的双唇,用力吻住她。
“阮胭。”
他轻轻地在她的唇边喊她的名字。
可是一张口,就是一串湖水的气泡。
他只能咬牙托着她,用力往上浮——
新鲜的空气骤然袭来,沈劲搂着阮胭,拖着她换了个姿势,为了防止她被水呛到,他托着她的双腋下,带着她往旁边的木舟浮去。
她现在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中,没醒,但沈劲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求生的本能让周子绝已经挣脱了绳子。沈劲看着他,冷冷剜去一眼:“你对她做了什么。”
周子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看我这样子,究竟是我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她对我做了什么!”
说完他又看了沈劲一眼,骂了句:“傻逼,傻逼男人被阮胭玩得来回转。”
沈劲眼神一暗。
周子绝蓦地想到他那天在医院里打人时不要命的狠劲儿,又往后游了几米。
见沈劲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他连忙又往后游了几米,最后开始疯狂往岸边游。
沈劲根本不想去理他,这个垃圾,后面他自然会收拾。
他伸出手在阮胭胸膛上用力往下按压,想帮她把胸腔里的积水按出来,按了几下,她还是没有反应。
他直接俯身,贴到她冰凉的唇上,给她做人工呼吸。
然而,才触及她柔软的双唇,阮胭忽地睁开了双眼。
她皱了皱眉,沈劲的脸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