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袁东不置可否地一撇嘴:“这我哪里晓得?我只管治病好吧,我是校医院值班同学,不是心理中心值班的。”
“……”
陈啸之没搭腔。
沉默在两个青年中间亘古地流淌,夕阳自窗户的缝隙里洒落了下来。
过了许久——袁东终于慢吞吞地开口,大发慈悲一般,对陈教授道:
“不过,我大概知道一些东西。”
陈啸之触电般抬起了头。
袁东想了想,强调道:“——只有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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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昼叶白天高烧烧得人事不省,晚上退了烧,神志才慢慢回笼。
沈小师姐缓慢地睁开眼睛,隔过夜色看见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往旁边一看,是个她素不相识的玻璃杯和保温桶,外加三个雪白的、有大有小的盒子。
她头疼得厉害,几乎像是要炸开了,然后沈昼叶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那足足花了她快三分钟时间。
沈昼叶:“……”
沈昼叶连小脑都觉得疼,终于缓慢地意识到:自己继成为了前男友的开门弟子,被前男友兼现导师特别随便不走心地求复合,被ex兼supervisor以‘不想同流合污’为理由一个人发配到印尼,遭遇超自然现象,被十五岁的自己痛骂一顿,遭遇海啸,海啸之后第三天被不知为何离开了加州的前男友一把拽住拖回了国……这一系列蛇皮操作之后,她一团乱麻的人生又添了新的操作:
……感冒发烧,睡到前男友家里去了。
沈昼叶:“…………”
沈昼叶受了极大刺激,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她咳得特别可怜,本来呼吸系统就不太好,一感冒之后尤其严重,简直是个能咳出血的咳法。下一秒门咔一声被推开,陈啸之身材颀长,从光亮的走道冲了进来。
……果然是他。
沈昼叶受的刺激几何倍增长,恨不能现场咳出个肺给他看……
陈啸之背着光,漫不经心道:“你醒来怎么不叫人?”
“咳……”沈昼叶咳嗽得脸都红了:“我、我不太……”
陈啸之倒了杯温水,往床边一坐,扶着姑娘家,将杯子抵在她唇边。
“慢慢喝。”陈啸之平淡地道:“别呛着,就是感冒,好好卧床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昼叶咳得难受,捧着杯子喝水都被咳嗽呛了下,水的温度刚刚好,里面似乎还融了点槐花蜜。
她从小就喜欢喝这个蜂蜜,一喝就觉得世界都变得亮堂起来,忍不住压着咳嗽,多喝了两口。
……陈啸之好会伺候人啊,温水还会放蜂蜜,沈昼叶带着一丝幸福的感觉想:希望我的下一任也能有他这么细心。
陈啸之问:“还行?”
沈昼叶咳嗽终于被压了下去,拿着玻璃杯,怕咳嗽不敢说话,眼巴巴地瞅着他。
陈啸之脸背着光:“还要?”
沈昼叶十分成熟地点点头。
“……”
“沈昼叶,”陈啸之给她倒水,边倒边恶毒道:“你就是想喝蜂蜜吧,这要是纯温开水,我如果想逼你把第一杯喝完,你都得给我吐到被子上。”
沈昼叶情绪激动:“你瞎……咳咳……”
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说的有半点错?”健康的陈教授声音带着十万伏特的嘲讽:“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是不是会往床上吐水的人?”
沈昼叶:“……”
沈昼叶接过第二杯刺槐蜜茶,有点没法反驳他,因为她生病的时候确实干过。
她小口小口喝着茶,然后黑暗中,陈啸之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碰。
他的手心极其温暖,在额头上试了下温度。
“现在确实不烧了。”陈啸之放松道:“厨房有熬的粥,给你加点牛奶?”
沈昼叶摇摇头,坚决地说:“不,牛奶和一小勺糖。”
“……,”陈啸之面无表情:“哦。”
“你居、咳咳……居然认识我师兄,”沈昼叶憋着咳嗽道:“……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原来经常去校医院找他拿药,今天好丢脸啊,你为什么要找熟人?”
陈啸之说:“那你也不想想我们交际圈到底有多少重合——他是咱们初中上一届的学长,我为什么不认识他?”
沈昼叶缩在被子里,呆呆地道:“05级的吗,他没和我说过诶……”
“他也不认识你。”陈啸之居高临下地说:“世界就是这么小。”
沈昼叶看不太清陈啸之的脸,却打了个小哈欠。
陈啸之嘲道:“你睡了三天了。”
沈昼叶坚决地道:“我睡了三天还是困。你家床好难受,破被单破被子根本睡不好!就是因为……咳咳……就是因为床不舒服才感冒的!”
“……,”陈啸之:“……你妈平时在家真的不打你?”
沈昼叶眼眶发红:“她不打我。”
陈啸之恶毒地说:“那你妈是真挺能忍的。”
然后陈啸之道:“不准睡。”
沈昼叶蜷蜷身体,想缩回被子里暖和一下,然而下一秒,陈啸之将桌上的三个盒子的其中之一,猛地按在了沈昼叶的枕边。
沈昼叶:“……?”
“——不准睡。”陈啸之冷冷地重复道:“花五分钟,把这件事做了。”
沈昼叶:“呜?”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手机盒,被过道的灯映得发亮。
“——我给你买的。”陈啸之声音冰冷:“五分钟开机,登录自己的icloud,我要你通讯录里的两个手机号。”
沈昼叶:“干……干嘛?”
这个变故过于突然,沈昼叶被吓了一跳。
“——周鸿钧。”陈啸之脸背着光。
周院士……?
接着这男人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几乎淬了冰,一字一顿地道:
“——李磊。”
“——五分钟之内,”陈啸之慢条斯理地看着蜷在自己床上的沈昼叶,说:
“把他们的手机号给我。”
第91章 年轻的陈教授恶毒地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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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完全不懂陈啸之要走自己两个导师的电话号码是为了做什么——而且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严肃, 像是个要搞事儿的样子。
……可能是想联系一下周院士吧,沈昼叶想。
他如果想回国,那必然是要去北大考察一下的, 毕竟无论怎么想我校都比隔壁软硬件条件好多了……沈昼叶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冒出一个自满的念头, 毕竟光数据库就有九百多呢。
……财大气粗是真的。
沈昼叶听见陈啸之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可是他压低了声音,通话模模糊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强撑着喝完了兑奶兑糖的、熬得软烂的白粥,然后躺在了床上。
沈昼叶枕边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显示她的微信终于通过了设备验证。
她结束了没有手机的日子, 不再是人间失联的状态了。
那一刹那, 微信上未读的红点点如雨后春笋般从屏幕上冒了出来, 未读消息太多, 连新手机都卡了近一分钟,沈昼叶试着下滑微信主界面, 可是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个接一个的问候涌来。
沈昼叶捂着嘴咳嗽两声, 看见微信上四百多条消息——而停留在最上面的消息框是来自周院士的。
沈昼叶:“……”
她点开消息,看见自己在上飞机前发去的那一句‘老师,说句实话,我不是特别想念下去了’,也被同步了过来。
而沈昼叶那条消息之后,周院士足足隔了一个星期才回, 道:“小沈,抱歉,我前几天生病住院,没能及时回复。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人连用手机打字时,都带着持续了一生的严谨。
沈昼叶看着她真正的导师严谨的标点符号和措辞, 忽然回忆起她在开题答辩上见到周院士戴着老花镜,尽力向后伸着头,努力辨认PPT上的字迹的模样。沈昼叶听青椒们聊天,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及周院士在做任何事时,都会有虔诚之意。
和他的挚友,也就是已故的慈怀昌教授,如出一辙。
这就是为‘科学’贡献了一生的人的模样么,那时苍白的小博士生模糊地想。应该是吧。
“我听闻你在印尼那出了事儿,”周鸿钧院士又说:“应该是得在国内周转一下再回国了吧。回国之后,有空可以来找老师聊一聊,我近期在微纳大厦的办公室,差不多每天都在。”
然后周院士停顿了许久,又发来了第三句话:
“我是真的,”老院士恳切地道:“不愿看见你放弃,小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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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自然地关上,徒留满室的黑暗。
沈昼叶烧退了些,鬓角泛起一层汗,看着天花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暂且没有回复周院士,只是闭目休息。
沈昼叶感觉十分舒服。
人在发烧时,眼帘中会出现雪白爆炸的火花,沈昼叶觉得眼帘下的花儿,犹如似梦非梦奇遇中的繁星春水。她闭着眼睛,鼻尖闻到粥碗散出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