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 第106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第149章 错综(3)

  击鞠有单双球门两种赛法,江左盛行双球门,大魏则盛行单球门,较之前者更为激烈。

  这场击鞠是三三对阵,大魏那方是顾居寒和鄄陵侯之子刘绍棠,为了显得公平一些也勉强塞了个文臣进去凑数,是个六品的年轻官员,叫贾鹭;大梁这方便是齐婴和一个枢密院的属官钱淼,另外他们实在凑不出人来了,便让白松也顶了一个缺。

  南齐北顾这等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乱世名臣忽然一并出现在眼前,难免令华棚之下的众宾都跟着心潮澎湃起来,尤其顾家的小将军一向都是魏国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历来引得女子追捧,哪料这大梁的齐敬臣竟也生得如此俊朗,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眉间山河竟远胜世人苦誉,尤其一双凤目华美矜贵,乃是一种与顾小将军截然不同的气韵,此时两人马上对峙,实在令女眷们颇难自持,也亏得大魏民风开放,才没让夫人小姐们的言行显得太过出格。

  但听“嘭”的一声,木球被球杖高高击起飞向空中,场上骏马长嘶鼓声如雷,一场绝无仅有的击鞠就此拉开了帷幕。

  这场击鞠实在赛得很漂亮。

  大魏这边自然不必说了。顾小将军本就是将门出身,一身马上工夫出神入化,□□神驹通灵,简直宛若明白主人心意,不需顾居寒如何驾驭、自发便在场中一骑绝尘,几乎蹿得比球还快。更好看的是顾小将军的球技,那球杆又长又重,在他手里却轻盈又灵活,只要他看准一挥,木球必然应声进洞,杆杆皆中,引得场边叫好声不断。

  大梁这边则是另一种好看。

  那位使君是文臣,又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出身,击鞠这样粗野的事情,由他做来竟也贵气雅致得很,如同闲庭信步纵马寻花一般。

  比起顾小将军的先声夺人,这位使君则显得很安静,并无引人叫好的神乎之技,却胜在打得巧妙。他将挥杆传球的分寸拿捏得极为细腻,总是有意无意让球从魏臣马间穿过、或是正正巧传到马儿脚下,刘绍棠和贾鹭因此频频撞杆,顾居寒的若迟也被脚下的球绊得总也跑不顺,这便给了白松机会。

  白松一身武艺也极出众,要单论功夫恐也并不比顾居寒差,他又侍奉齐婴多年,两人的默契自然非比寻常,一旦魏臣出现疏漏他便伺机而动,每每挥杆亦是少有失手,虽则吃了马劣的亏,但大半场打下来居然也落后不多,算是不相上下。

  顾居寒本来念着梁臣都不是正经武官出身、马又都是劣马,不想跟他们动真章,结果一打来二打去,却总感觉是被一张无形的网束住了,那种战场上受制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时难免也起了脾气,开始认真了起来。

  齐婴也感觉到了顾居寒的变化。

  他本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又自少年时起便懂得藏锋,除家国之事以外很少会动与人争锋的心思,那日却也久违地被顾居寒激起了好胜之心,两人都动了真格,愈发打得难分胜负。

  魏帝本是一心要打大梁人的脸,结果这等酣畅淋漓的赛事看到后来也是热血上了头,遂主动张罗着要给梁臣换马。

  这马一换,场上的形势更是旗鼓相当,梁臣本落后几筹,眼下便渐渐追平,南齐北顾在场上全然打开了,打得痛快尽兴,直到一炷香燃尽了也未分出胜负。

  这下不单两人意犹未尽,便是场下的看客也不能满足,纷纷大呼着让两位大人再赛一场,魏帝更是头一个起哄,就差下旨硬来。

  好在两位大人本就有意继续,是以只纷纷下场喝了口水便又折回场上,一时尘土飞扬欢呼不断,又热闹开了。

  可惜那天直到最后,两人还是没能分出输赢。

  第一场打平后两边又互有胜负,都是小胜,来来往往打了半日也没出个结果,却仍是让场下的众宾看得尽兴极了。魏帝也是如此,高兴之下赐宴,大殿宴席之上还连呼可惜,说倘若下回枢相再来北魏,务必要同温若再赛一场,以平今日之憾。

  齐婴只笑称一定。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齐婴与顾居寒两人却坐得很远,齐婴这方被众人围着抽不开身,此时只能相互遥遥举杯以示敬意。

  点头交错之间,齐婴便看见了顾居寒身边的冷落——只有刘绍棠小将军坐在他身边,其余罕有人上前向他敬酒,顾居寒独坐在那里,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显得低沉。

  顾家当真是濒临失势。

  见山关一役中老国公负伤,伤虽并不很重,但于年迈之人而言却颇难捱,尤其他一生戎马未尝有过如此大败,那一战更击溃了他的心气,据闻自战场上退下去后便一病不起,至今都尚未复朝。

  老国公倒下,顾居寒又尚未袭爵,在朝堂上的位置就显得不尴不尬起来。

  顾小将军虽然功勋卓著,但至今仍活在他父亲的阴影之下,这是高门勋爵之子都难以回避的现实。而只要他一日不真正超越他的父亲,就一日无法取代他立于朝堂之上,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家越来越衰落,直到化为乌有。

  而顾小将军又该如何超越老国公呢?南北之间已有盟书,十年之内皆无战事,不兴兵打仗,顾居寒能依靠什么翻身?将门的路其实是很窄的。

  齐婴默默将一切收于眼底,心里平静无波,又感到些微的遗憾。

  顾温若。

  那的确是惊才绝艳之人,横刀立马之时有荡平四海的气概,最难得是秉性中正,足以担下守卫山河的重责,如果遇到明主,便绝不会像眼下这般沉沦于朝堂的泥沼,而将成为国之剑戟。

  倘若他们同朝为官,或许会成为能够交心的友人。

  只可惜他们注定彼此为敌,齐婴只会眼看顾家沉落,而绝不会伸手相扶。

  这颗武曲星,就这么沉了吧。

  嘉合元年二月廿三,梁使向魏帝辞行,南下而归。

  大梁诸使一个个皆神清气爽红光满面,因办妥了和谈大事,回朝之后等着他们的自然便是加官晋爵风光无限。

  而比诸位大人更高兴的却是沈西泠。

  大事已毕,她便终于可以随齐婴一起……私奔了。

  这事实在令她雀跃不已,自打出了使君别馆、上了马车便兴奋得小脸儿通红,一双妙目也亮极了,拉着齐婴的袖子叭叭叭个没完。

  等出了上京的地界她便愈发开怀了,如同离了笼子的小雀儿,迫不及待地问齐婴他们何时动身。

  齐婴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不急,等你生辰过了再走。”

  沈西泠一愣,才想起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

  连她自己都把这事儿忘了,偏他还记得,而且还在这么重要的时候。

  沈西泠感动得看着齐婴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又拉着他说:“不必如此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是一定要过生辰的……”

  他却笑了,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答:“我已安排妥当了,到济州再动身,那里会有人接应我们。”

  济州。

  那原是大魏国土,在此次和议中被划归大梁,如今正是新旧交替颇为混乱的时候,易于浑水摸鱼。他们要在江北动身,否则回了江左,一切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西泠不知道齐婴已经无声无息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此时只感到安心,与此同时更感到兴奋,只盼着使团走得快些快些再快些,下一刻便到济州,哪还有心思过什么生辰?

  齐婴看出她的急躁,轻轻搂着她宽慰,声音颇为低沉地说:“去岁你的生辰……没能过好,今年我一定补偿你。”

  沈西泠闻言眨了眨眼。

  去年。

  去年是她的笄礼,那段日子他正不理她呢,还一心要把她嫁给别人,她不顾一切地向他袒露心迹还遭了他的冷脸,闹得她前前后后哭了好几日,简直伤心欲绝,的确过得糟透了。

  原来他心里还记着这些事,原来他一直都在想着补偿她。

  沈西泠高兴起来,抿着嘴看他,暗地里又起了要拿捏他的心思,想了想又有带些玩笑地同他说:“那公子打算怎么补偿我?”

  他低头看着她,凤目如淬,同四年多前他们初次相逢时一般模样,只是那时他眼中结霜,如今却化成一捧春水,望着她时缱绻无边。

  他说:“你想我如何?”

  沈西泠在他那个柔情的眼神中微醺,只觉得人间大好,连此时略显吵闹的车轮辘辘之声都显得悦耳,她有些扭捏,想了想才附在他耳边说:“……我想要以后的管家权,以后家里都要我说了算。”

  她说起“家”那个字的时候眼睛格外的亮,藏了不知多少希冀在其中,又温存极了,齐婴莞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斥她:“这么贪权?”

  小姑娘咯咯地笑,又推他,娇嗔道:“就是贪,公子给还是不给?”

  她向他讨要东西,他怎么会不给?

  她要什么他都给。

  齐婴笑着吻了吻她的眼睫,答:“给,都给。”

  小姑娘愈发高兴起来,转而开始同齐婴打听起他的安排,问他们以后的家安在哪里,是否在名山大川白云缭绕之间,像那种书里说的隐士的居所?还是索性中隐隐于市,就在热闹的市井之中呢?

  大事已定,齐婴亦感到心中轻松,开始同她说起对往后日子的规划,两人缠绵絮语,无穷无极。

  而当晚在驿站,齐婴却收到了一封自江左而来的家书。

  刹那间,把这一切都焚烧成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的核心要来了,这一卷也快要收尾了,大概还剩个四章左右接下来的桥段可能会有点波折,但是讲真我写虐还是不太虐的,就普通平铺直叙而已,观感上很温和的~谢谢大家的留言,除了感谢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希望大家期末起飞多吃不胖原地发财再给各位拜个早年谢谢您嘞!

第150章 风满(1)

  当夜的驿站灯火通明。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后来青竹的声音从驿站房间的门外传进来,说有一封尧氏亲笔的家书送来了,请公子亲自过目。

  信递了进来,齐婴也不避讳沈西泠,当着她的面展信览之,她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倏然退去,那捧温柔的春水也刹那间重新凝结成冰霜。

  她难以描述当时他的样子,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变了。

  从未有过的凛冽。

  她甚至有些害怕了,连忙也低头朝那封书信看去,匆匆几眼,亦是大惊失色。

  ……齐大公子和齐三公子因涉高利放债和土地兼并之大案而双双下狱,天子问责于左相,相爷惊痛之下病倒,今已卧病在床昏迷不醒。

  沈西泠当时心头巨震,甚至来不及反应,而齐婴已经面色肃冷地召青竹进了房,问:“送信的人呢?”

  青竹匆忙躬身出去叫人,来人是齐家的家奴,进房时一身泥污看上去破落不堪。

  齐婴眉头紧锁,问:“发生了何事?”

  那家奴颤颤巍巍,不甚利索地说了事情始末。

  尧氏这信原写于元月十九,当时便差家奴北上送信,孰料这家奴半途遇上山匪,被劫入山中半月有余,身上钱财被抢掠一空,前几天才好不容易从寨子里跑出来,今日才找到二公子一行。

  元月十九……

  今日,已经二月廿三了。

  那如今的齐家……

  沈西泠心跳得越发快,慌乱之下立刻抬头去看齐婴,见他已经微微合上了眼,闭目片刻后恢复如初。

  他沉吟片刻,对青竹和和那家奴摆了摆手,说:“出去吧。”

  青竹神情惴惴,又看了沈西泠一眼,似乎在暗示她从旁劝慰公子,沈西泠虽则会意,但那时亦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在原地讷讷。

  青竹和家奴都退出了房门。

  此夜极静。

  沈西泠看着齐婴徐徐在简陋的驿站房中坐定,神情冷肃而稍显疲惫,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轻轻走到他身边去,沉默着为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

  他大约在想事情,一开始没发现她递来的茶,后来才瞧见,顺手接过了,还对她笑了笑,只是笑意寡淡远远未及眼底。

  她知道,彼时他心中极不平静。

  沈西泠抿了抿嘴,继而缓缓坐到他身边,映着房中残灯看着他说:“公子……我们回去吧?”

  他闻言朝她看来,凤目如晦,显得尤其深邃,声音亦极为低沉,反问她:“回去?”

  回去?

  她知道他的安排,这次离开建康以后就没打算再回去,他要兑现对她的承诺,带她离开一切是非,去过他们都心向往之的日子。而建康是个巨大的漩涡,一旦回去就难免被困其中,到时候再想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他们要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而只要他们错过,一切变化就不在他们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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