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 第135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沈西泠未答,却问:“怎么不见白大哥?他去哪里了?”

  青竹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似乎背后也有什么隐秘,他拿不准是否应当和沈西泠说,此时便也沉默以对。

  这么一来他们便也算是相互不答对方的话了,看起来颇为公平。

  沈西泠淡淡笑了笑,不再与青竹攀谈,只看了看菜筐中的东西,都是新鲜的菜,还有鸡蛋米面。

  她问:“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这话青竹总算可以答了,他说:“山下的禁军每日都会差人送来一次。”

  沈西泠应了一声,又问:“每回都是同一个人来送么?”

  青竹答:“对,是个年轻的男子。”

  沈西泠点了点头,随即便侧首对青竹笑了笑,说:“你去陪着公子吧,这里我一个人弄便好。”

  青竹自知自己在庖厨之道上是个外行,留在此地无非也是碍手碍脚,于是只跟沈西泠客气了两句便将灶台让给了她。他又在她左右逡巡了片刻,发现沈西泠的确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便抿了抿嘴,讪讪地离开了。

  魏人送来的食材颇丰富,想来他们是念着齐婴出身江左世家,误以为他在饮食上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吧。其实他们想错了,他的日常饮食一向极为清淡简单,与街头巷尾的普通人家也没什么不同。

  沈西泠想了想,还是简单地为他熬了白粥,另清炒了香椿、肉末蒸了冬瓜,最末尾……蒸了一盅蛋羹。

  灶台间并没有牛乳,因此她的做法与以往稍有不同,只加了嫩豆腐、另剥了两只虾进去,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她蒸蛋羹的时候难免就要想到些许往事,譬如小时候她头回偷偷给他送蛋羹的那次。那天是上元,她刚到风荷苑不久,论理是不能进后厨的,更遑论做吃食给他,她是去求了子君姐姐才得以往他的桌上添了一道菜。

  他大约是喜欢她的手艺的,因此后来每次她下厨他都颇为捧场,而且若有一长段日子她不做蛋羹,他还会若有若无地提醒她。每次他这么做沈西泠都会暗暗偷笑,像是在与他玩一个无声的游戏。

  那段日子真可称为岁月静好。

  她淡淡笑了笑,又想起了自己这回生病前,他并未去击鞠,却在怡楼二层的屏风之后与她相隔,那时他见她没吃什么东西,后来还托顾居寒给她送了吃的,也是蛋羹。

  是她太矫情多事了么?区区一碗蛋羹也能引得她愁肠百结。

  可……她的确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他呀。

  早膳做好了,青竹过来帮忙将饭菜端上桌,沈西泠本想留他一起吃的,但他却自己退下了,只留她和齐婴坐在屋里。

  监丨禁之地自然简陋,这屋舍也有些狭窄逼仄,除了床塌之外便只剩一张高高的书案,上面摞放着几本不知道名字的杂书,连张椅子也没有。

  青竹倒很灵巧,将原先摆在院子里的短案和蒲团取了进来,好歹算是支出了一个用膳的地方。

  沈西泠在齐婴对面坐下,一时竟也有些拘谨。她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拿起汤勺为他盛粥,随后将碗递给了他。

  他伸手接过,向她道了谢,沈西泠想说他不必跟她如此客气的,可又莫名觉得当时的气氛不适宜说这话,遂只略勉强地笑了笑,指着几道小菜说:“公子尝尝吧,看看我的手艺可曾生疏了?”

  她其实的确是有些生疏的。

  自她远嫁北地之后她便繁忙起来,既要熟悉陌生的人事,又要同龚先生一道暗中经营生意,自然分身乏术。何况她那时伤情,远没有心思做什么饭菜,身旁更没有她想的那个人,自然就很少再下厨,不多的几次也都是顾居寒平安从战场上回来,她为了给他接风才做的。

  今日她再做羹汤便难免感到稍许手生,放盐也没了准头,不知当放多少才合适,此时真有些忐忑了。

  她看着齐婴换了勺子当先舀了一勺蛋羹,一时既担心换了口味为他所不喜,心中又不免有些淡淡的欢喜,想着:他果然还和原来一样,喜欢吃她做的蛋羹。

  她观察着他的反应,过了一会儿问他:“如何?”

  “甚好,”他看向她,若有若无地笑了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与原先有些不同了。”

  这话很寻常,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可在那个情境下他说出口,便使得这个句子像极了一个双关:他所指的不只是蛋羹,更是在说他们之间,已经与原先有些不同了。

  沈西泠心中一刺,像是被人踩到痛处,立刻便着急地解释:“今日是灶台上没有牛乳,若是有,味道定然会同以往一模一样,绝不会有什么差别,我……”

  她在顾左右而言他。

  她明知道他的深意,却只就着浅的那一层在说。

  “文文,”齐婴温声打断了她,“吃饭吧。”

  这一声“文文”果然堵住了沈西泠的嘴,她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了:倘若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再回到过去,那又为何要以当初的称呼唤她?而若他还念着那些过往,方才又为何话里有话?

  她不明白,可是心中却执拗地相信他并未否定以前——也或许不是相信,她只是在躲避另一种可能罢了。

  她默默垂下眼眸拿起筷子,手指在无意间将筷子捏得很紧。

  他尝了一口她清炒的香椿,夸了一句味美,又似闲谈一般地说:“北地入春晚些,香椿倒是难得新鲜,到四月里还能吃到。”

  沈西泠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难免有些怔愣,回过神后又接道:“嗯,这里香椿下来的时间虽比江左晚,但到了四五月仍还鲜嫩,能入得口的。”

  齐婴应了一声,想了想后问:“你是爱吃香椿么?我倒有些记不清了。”

  沈西泠又一愣,继而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没有很爱吃。”

  她是不太喜欢吃香椿的,总觉得味道有些太重,吃也能吃,就是不大喜欢。

  齐婴点了点头,又说:“我记得你也是不太爱吃,那天在怡楼见你,看你桌上有香椿,还有些意外。”

  这话是真让沈西泠感到意外了——她着实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那天去怡楼的事。

  那天他去看她……想来也是因为想念她吧。

  沈西泠的心暖和起来了,方才一直紧绷着的感觉亦慢慢松弛下来,她对他笑了笑,眼神还同小时候一般宛如沾着露水,答:“是将军爱吃,那天是为他点的香椿。”

  齐婴闻言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继而又顺着这个话谈起了顾居寒。

  他问她:“这些年他待你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就是那个啥前的最后一更,有请男主给大家表演一个作死

第186章 更迭(3)

  沈西泠那时还没意识到他接下去要说什么,因而放松了警惕,只照实说:“将军为人端正,一直很善待我。”

  “他的确是个君子,”齐婴淡淡地说,随后忽然抬目看她,眼神带了些深意,“不过他待你好,想来也不单是出于品性。”

  沈西泠一愣,着实想了一阵才明白他的所指:他是说……顾居寒对她有其他感情?

  其实沈西泠并不能确定顾居寒是否喜欢她,浴佛节之前他们的确曾有过一次对话,那时她隐隐能察觉些许不同,有些模棱两可。

  但在齐婴这么说的当口,沈西泠则下意识地觉得她不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因此很快摇了摇头,说:“公子多虑了,将军只是受托照顾我罢了,再没有别的了。”

  齐婴听言笑了笑,不置可否,但也并未再与她争辩。

  他垂下眼睑,又拣了一箸香椿,忽然问:“那你呢?”

  沈西泠不解他的意思,问:“什么?”

  他将筷子放下,重新看向她,这次神情变得有些悠远了,说:“他与我一样护你五年,难道你对他便没有什么不同么?”

  这话……

  沈西泠一听这话眉头便皱紧了,她心中如被一刺,语速立刻变快了不少,颇有些急切地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与将军有私情?”

  齐婴隔着一张短案与她对视,明明他坐在屋里,可却仍仿佛被山中的雾气包围,令沈西泠看不清楚。

  “文文,”他叹了口气,“你怎知对我不是执迷?”

  他的眼神透着无边冷清,比山中清寒更甚。

  “你及笄时我曾对你说过,人生既长遭际渐杂,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若逢遂事有忧怖,也当记得不必回头,”他淡淡说着,提起往事时显得多情且无情,而话至此处声音更低,显得愈发悠远起来,“过往你我确曾情浓,亦都曾流连不舍,可那已经是不可追溯的往事,你又何必一定要紧紧抓着不放?”

  他看着她,像是已经不再爱她:“你当真有如此放不下我?还是你骗过了你自己?”

  他的话一字一句落进她耳里,明明每个字她都能听得懂,可是串联起来竟像是天书。

  她的眼神摇晃起来,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问他:“……公子是说,我对你的情是假的?”

  他并未答是或不是,可却对她说了更残忍的话。

  “十年前我曾救过你,后来还将你留在身边五年,”他说,“那时你年幼,或许仍未能分得清男女之情与其他之间的殊异,又或许当时若是别人救了你,你也会爱上别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意义却越来越沉。

  “倘若五年前救你的是顾温若呢?”他看着她的眼睛,“倘若我与他易地而处,你还会爱上我么?”

  沈西泠真的没有想到,她平生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心痛,而此时,她竟仍然会感到痛不欲生。

  她的确想过,五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会变淡,也或许他已经爱上了别人、不再爱她了,可她没有想过……他会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她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他却将她这漫漫岁月中的坚持简简单单地归为“执迷”二字,甚至觉得她也可以爱上别人。

  他在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

  否定她的十年,乃至于她的一生。

  在昨天的那些事之后,沈西泠原本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再掉泪了,可没想到当时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掉出了眼眶。她昨天哭了那么久,其实眼泪早已流干了,此时眼眶依然干涩得疼,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她头疼欲裂,宛若针扎一般。

  她却几乎感觉不到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的言不由衷,但最终却失败了。

  “你是真的这样想么?”她问他,“还是只是为了赶我走?”

  她的眼泪掉在自己的衣襟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如果是为了赶我走,那你能不能换一个法子?”她的眼睫在微微发颤,“这个法子有些……我受不了。”

  齐婴放在短案下的手攥紧了,亦同她一般微微地发颤,而他掩饰住了,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与平素一模一样。

  他沉默以对。

  沈西泠微微低下头,拿着筷子戳了戳那碗蛋羹。

  它的热气已经散去了,但色泽依然漂亮诱人,可他只是最开初的时候尝了一口,此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依然很尽心地维护着,可他却觉得变了,甚至不愿意再碰。

  沈西泠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后又鼓起勇气看向他,说:“在琅琊我们分别的时候,你曾说过磐石无转移,也答应我会永远记得我。”

  “你反悔了么?”

  “还是……你只是在骗我?”

  “但你为什么要来上京呢?分别时你答应我五年就来看我,如今你真的来了,大梁有那么多的官员,为什么偏偏就是你来送公主和亲?这是巧合么?”

  “那天你为什么要去怡楼看我?为什么要给我送蛋羹?”

  “如果你说我执迷,那你呢?”

  “如果你说我当年认不清什么才是男女之情,那你呢?”

  她一句一句地问他,语气颇为强烈,但其实并不是质问——她只是想向他求一个答案。

  这次他终于不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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