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 第87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他背后的伤很重,左相昨夜是气极了,一连抽了他三十多鞭,那家法鞭比普通的鞭子留下的伤痕重上许多,已经让他的后背血肉模糊。因在祠堂中跪了整整一夜,这伤口便没能处理得及时,此时他的衣服已经跟伤口粘连到了一起,在敷药包扎之前还要先把伤口扯开。

  那是疼极了的。

  大夫动手的时候,满屋子的下人都偏过头去不敢看了,就连青竹都忍不住闭上了眼,沈西泠却想看——她想知道他的伤到底如何。可齐婴却不让她看,只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他手上的青筋却迸了出来,额上的冷汗也越冒越多。

  沈西泠又是担忧又是心疼,下意识就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他瞧见了,便伸手碰了碰她的唇,像是怕她伤着自己,还哄她说:“没事的,别担心……”

  沈西泠紧紧拉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已然红得像只兔子。

  等那大夫终于给齐婴处理好了伤口、敷好了药,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齐婴出了一身汗,脸色却转好了一些,不再那样苍白了,只是看起来很疲惫。

  沈西泠私心里其实是想跟齐婴待在一起的,只是她看他伤成这样,想他应当想歇下了,便转而跟在大夫身边,细细地听他讲着之后如何敷药以及如何打理伤口等细节,等大夫大致说完了,她便打算送大夫出去。

  齐婴却叫住了她:“文文。”

  沈西泠扭过头,见他已经新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床榻上朝她看过来,他也没多说什么,可是他的样子却在告诉她,他想让她陪着他。

  沈西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当即便朝他奔过去了,一旁的青竹也懂得看眼色,默默领着下人们都退出了房门,而他关上门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公子把那个小丫头轻轻地搂进了怀里。

  沈西泠一言不发地任齐婴抱着,手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她以前最喜欢环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抱着他,可现在他整个后背都是伤,她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哪一下就碰到了他的伤口,再让他疼痛。

  齐婴感觉到她的拘谨,便松开了她,问:“怎么了?”

  他的小姑娘眉头皱得紧紧的,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了想才说:“……我怕弄疼了你。”

  齐婴挑了挑眉,又莞尔。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儿,说:“已经没事了。”

  沈西泠抚上他捏她脸的那只手,用脸颊轻轻地蹭着,眼眶仍然红着,看着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受伤?”

  齐婴垂目看着她,闻言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我有些累了……先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真的很累了。

  从判卷到拟榜,他一直少眠,昨夜又跪了一夜未曾合眼,此刻实在疲惫至极。

  沈西泠一听他说累了,又是心疼不已,慌忙点头,说:“啊,你睡你睡,别理我——快睡。”

  她好像恨不得让他立刻就睡着似的,手忙脚乱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仍觉可爱。

  齐婴笑了笑,又搂住她,低声说:“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

  他看起来不仅很累,而且……有些孤独。

  他一直是强大的,强大到令她觉得他无所不能,强大到令她以为他没有弱点,可是现在她看到了,这个人疲惫的样子,这个人孤独的样子。

  他好像真的把她接纳进了他的心底,因此才容许她看到这些隐蔽的角落。

  沈西泠从未感到自己与这个人如此贴近、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灵魂,这样的发现令她心底寂静无声,她甚至觉得此刻她就可以为他而死。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即就自己脱了鞋子上了他的床榻横坐在床头,又轻轻拉着他让他侧躺下来、枕在自己膝上。

  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细语地说:“你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齐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静静地闭上了眼。

  他太累了。

  他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从前一天的下午一直到次日清晨。

  沈西泠本来没打算睡,结果在他身边陪着陪着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她原本是坐着的,如今却好端端躺在被窝里,而更离谱的是齐婴也正睡在她身边,跟她盖着同一床被子,眼下还没醒过来。

  沈西泠一双漂亮的妙目立刻睁得圆圆的。

  这……这这事儿可不能怪她的!

  虽然她的确一直都对他有些不轨的心思……并且在他们定情之后这种心思就尤其昭彰了起来……但今天这个事情确实不是她有意的!而且她睡觉一直很老实,绝不会中途乱换姿势占他便宜!

  这……也许是他中间醒过一次,见她睡得不舒服,就……

  沈西泠眨眨眼睛,嘴角悄悄翘起来。

  他正半搂着她,呼吸绵长,似乎仍睡得很沉。

  说起来沈西泠还从未见过齐婴睡着的样子,与他素日里不同,睡着的他看起来不再那么严肃和冷清了。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人生得很好看,只是齐二公子的名声和官位都太高了,以至于时常令人忽视了他的容貌。此时他睡着了,周身的气韵都淡去了,他好看的五官便更加清晰起来,沈西泠暗暗地想,那些书中曾大谈特谈的前朝的所谓美男子,一定都不及她眼前这个人好看。

  她忍不住又靠近了他一点。

  这时日头渐渐升上来了,明亮且暖融的日光透过床帐照进来,有一丝落在他手臂上。

  沈西泠盯着那一丝光亮瞧,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今天没去上朝。

  这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在他身边三年之久,自然知道他是个多么勤勉守矩的人,这三年的朝事他没有过哪怕一次缺席,即便他生病了、或者累极了,也还是会强撑着去上朝,谁劝都没用。

  今天他却没去。

  沈西泠心里暗暗觉得奇怪,虽说知道这是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但是又觉得若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就算如此也还是会强撑着出去的。

  她觉得奇怪,又觉得释然。

  这个人总是不得闲,又总是让自己活得很累——如今这样也好,起码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沈西泠轻轻笑了笑,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尾。

  那双无比漂亮的凤目。

  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的一吻,却还是把他闹醒了。

  他一开始只是眼睫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神透着刚睡醒的那种独特的慵懒。后来他瞧见她,便醒过神来,温柔的笑意在眼底漫开,更紧地搂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声音颇有些低哑地问:“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女鹅还是太老实了,其实要我说不如干脆就……

  小齐大人(紧急打断):!不准教她那些

  ?咋滴您要亲自教呗

第125章 依偎(2)

  沈西泠自觉偷亲被事主发现,有些脸热,此时也不好意思看齐婴,只脸颊红红地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他大约没有发现她害羞了,只问:“睡得好么?”

  沈西泠又脸红着点了点头,转而问他:“你呢?”

  他似乎还并未完全清醒过来,回话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他刚睡醒的这个样子让沈西泠觉得有些新奇,亦高兴于自己见到了他更不同的一面,心中的爱意因此更满涨起来。

  她想要他抱抱,但因顾忌着他后背的伤便作罢了,只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看着他,有些担忧地问:“伤口还疼么?有没有好一些?”

  他又应了一声,依然是有点懒倦的样子,似乎问什么就会答什么,把沈西泠逗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唉,她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呢……

  她忍了忍、没忍住,凑上去在齐婴侧脸上亲了一下,随即就自己被自己的大胆吓住了,立刻脸红红地一股脑儿从床上爬了起来,像是怕他笑她似的,急急忙忙就下了床,口中还煞有介事、佯作镇定地说:“我……我饿了,我要去做点早膳吃,你等我一会儿,等一下我们一起吃。”

  说完也不等齐婴答话,自己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里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如此急急火火的,把回过神来的齐婴逗得失笑。

  他叹了口气,随即不急不忙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望着小姑娘逃走的方向,又感觉着侧脸上她留下的余温,无奈地低笑了一声:“胆小鬼……”

  两人在怀瑾院的小花厅一道用了早膳。

  自打两人情定之后,沈西泠便常在怀瑾院夜宿了,如今连膳食也经常在这边用、很少再回握瑜院去,连带着水佩她们也时常轮换着到怀瑾院这边伺候,倒是让这边热闹了许多。

  这天早上他们坐上桌的时候沈西泠注意到齐婴又换了一身衣服,想来是方才她去收拾早膳的时候下人们帮他重新换过药了的缘故。

  沈西泠咬着筷子,欲言又止地看了齐婴一眼,又默了默,随后才略有些犹豫地问:“公子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昨天慌乱之下她顾着他的伤,分不出心思去问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如今回过神来,便压不住想问了。

  齐婴闻言看了她一眼,夹了一块松菇给她,口中淡淡地答:“倒也没什么大事。”

  他这样云淡风轻地开了个头,随后便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说给她听了。

  他言语虽清淡,可落在沈西泠耳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她虽然对官场知之甚少,但因在商道上行走了几年,多少也对大梁的政局有些了解。

  江左之地素以世家为贵,除开如今的三姓之外,另还有贵胄豪门无数,每年春闱录的都是士族子弟,偶尔有一两个寒门上榜,要么是祖坟冒了青烟,要么就是才学实在出众。

  如今齐婴秉公判卷、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扶植庶族的意思,别说是那些久历官场的人,即便是她,也能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他……会因此惹上大麻烦的。

  沈西泠眉头蹙着,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便听见外面有小厮匆匆跑来回话,青竹出去听了,回来时脸色颇不好看,有些为难地看着齐婴,又看了看沈西泠,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当着她的面说。

  沈西泠何等敏感,自然瞧出了这层意思,当即就要起身避嫌,齐婴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继续吃饭,随口对青竹说:“无妨,说吧。”

  青竹闻言扬了扬眉,似乎颇感意外,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躬身道:“风荷苑外来了些人……说是,想求见公子。”

  沈西泠是很聪明的,虽然青竹这话说的隐晦,可她察言观色,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想来风荷苑外来的人并不是“求见”齐婴,而是气势汹汹地上门找他讨说法的——就如同三年前她在忘室内间的门缝里瞧见的那位韩大将军一般,是来找齐婴闹事的。

  她的心揪紧了。

  齐婴却没什么反应,照旧是清清淡淡的,好像对一切都早有预料似的。

  他又吃了一口沈西泠做的馎饦,头也不抬地说:“去回了他们吧,就说我在养伤,不便见客。”

  青竹领命,匆匆退下去了。

  沈西泠的心则一直悬着,仍感到忧虑,更不想任何烦心事再找上齐婴。

  齐婴见她皱着眉苦着脸,倒是笑了笑,想了想又对她说:“昨天父亲知道此事后震怒,我长兄也并不赞许,认为这样的事当徐徐图之,不应操之过急——你以为呢?”

  他看着她,神情温和,像是兴之所至随口一问。

  沈西泠听言一愣,却有些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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