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的四方天
“你好好和他说,不要太刻意。”
赵铭舸走后,方弛远又开始继续准备文会的事情,往年的文会他也参加,只是当时有楚正则在,什么事情都是他和几个师兄在忙,现在楚正则走了,几个师兄也都不在身边,一下子所有的事都落到他的身上了。
今年的文会又和往年不同,因为李云长年龄大了,以后他准备宣布这次文会就是最后一次文会了。
因此要准备的东西也更多,他找慧然方丈沟通之后,决定今年的梅花文会把整个后山都囊括在内,不仅参加文会的人数更多,而且和李云长曾经交好的一些老秀才,老举人也都被请出来了,光有功名的读书人就近百人,再加上他们的儿孙子侄,加起来不知道要有多少,这次文会算是溪山县少有的文人盛会。
腊月八日,方弛远起的比往常都早,寅时他就带着事先请的帮工,摸着黑,把一应的桌椅坐垫搬到了溪山脚下,因为冬天果蔬不多,所以还要提前从县城里的糕点铺子把糕点定下来,等把一系列的事情安排妥当,也已经到了辰时,天色大亮,溪山脚下汇聚了各种各样赶庙会的人,
溪山寺的僧人也都忙着分发腊八粥。
方弛远又带着租借的六辆牛车,吩咐好众人,就一个个的去城里接人。方弛远自己也坐在牛车上,他亲自去接的人不多,只有仝忠和嵩申两个。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坐在牛车上,仝忠和嵩申说着话。
“听说这次九次秀才也来了?”
看着方弛远迷糊的样子,嵩申就说:“他说的九次秀才就是城西的老秀才何若。”
“老先生生病了,可能来不了了。”方弛远回答说。
“哦。”仝忠抚须应了一声说:“有点可惜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的儿子今年能不能考上秀才。”
牛车慢慢的走着,慢慢的溪山就展现在了眼前,方弛远看着窗外,人群说说笑笑的往溪山走,各个人拖儿带女,其乐融融。这几年琼国风调雨顺,皇帝也勤政爱民,溪山县人的生活都好了不少,方弛远觉得,若是下一届皇帝也能如此,也许他有生之年或许可以看到一场盛世。
“你可能不知道九次秀才。”看着方弛远一个人无聊,嵩申就告诉方弛远说:“这九次秀才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学文见识当年可是都能和你师傅比肩的。他第一次要去参加乡试的时候,家逢祖父去世,他说祖父亦是长辈,自要守孝三年,第二次时,又逢祖母去世,如此九次之后,他也已经到了中年,自说九为极数,没有中举的命,就再也不愿意参加过科考了,不过他的学问确是高出常人很多。只是一直没有收徒,让人遗憾。”
“这样说,老先生也是生性洒脱之人,科举都能放下,也可以看出老先生的为人了。”
“也不算洒脱。”
嵩申笑了起来,“他自己虽多年没有参加乡试,但是却对此念念不忘,想培养儿子考出个举人,圆了他多年的愿望。奈何他儿子确是年过三旬,也不过只是刚刚中个秀才。”
“老先生如今也有七十岁了吧?”
“嗯,好像是丰瑞十八年的人。”
“那就是六十六岁了。”方弛远算了一下说:“希望老先生的儿子能考上举人,圆了老先生多年的夙愿。”
仝忠摇头笑了笑,“他那小子我见过,读书一根筋,是个没灵性的。”他又叹了口气说:“怕是难!”
几人说着,牛车也慢慢到了溪山,此时已经接近巳时,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间,方弛远先下了车,对着仝忠和嵩申说:“已经到了,先下车吧。”
我会记着还的……
第45章 文会(下)
三人进了溪山寺后院, 梅花开的正艳, 梅花下方是正在谈天的秀才公们。李云长没来, 他们也就站在树下,三五个熟悉的人聚在一起, 一边赏梅一边谈天。
“师傅应该是在慧然方丈的禅院。”方弛远看着后院的场面说。
“慧然方丈今天不去主持佛浴会?”
“我也不清楚。”
方弛远回答说。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仝忠和嵩申相伴走后,方弛远就去视察桌椅的安排情况。这次请帖是他书写的,考虑到各位老秀才, 老举人的身体, 他把时间定的巳时三刻,天气暖和些。时间离现在还有三刻钟,按照他先前的吩咐, 帮工们现在应该已经把桌椅安排好了。
桌椅的安排,他是按照半圆形排列的, 李云长随一众老举人们坐在中间,在他们面前是慢慢往外围摆出的桌椅, 只有中间的位置会有专门座次的安排, 其他的都是随意而坐。
请的帮工有条不紊的按照方弛远的安排忙碌着。“弛远。”
方弛远刚刚在众人面前露面,方喜云就看见了他,只是看方弛远好像有事就没有叫他, 现在看方弛远一个人了,就把他叫到了身边。
“又快一个月没见了。”方喜云笑着上前说:“你娘让我给你带了件袄子, 新做的, 一会你拿回去试试。”
“好”方弛远看了看方喜云手指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蓝色的小包袱, “爹就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弛空。”方喜云无奈的说:“他一个人呆不住,跑外面赶庙会去了。我让他等会洗礼的时候回来。”
“那爹一会就和我坐一起,也好带着弛空,让他多露露脸。”
“不了不了。”方喜云摇手说:“我那几个老友也是几年难得一聚,趁着机会我要好好和他们聊聊。”
“这样也好。”方弛远点点头说:“那就让弛空和我一起坐,有四哥在,他也不敢怎么样。”
“对对对。弛空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弛林,有弛林在他也能老实点。”
“爹放心吧。”
“好,等一会我把他送来。”
和方喜云分开,方弛远安排帮工把各种糕点,茶饮摆在桌子上,时间慢慢逼近,其他人看着桌子上的糕点已经摆上,就慢慢从四散的梅园里聚集到了一起。
谈论声渐渐响起,等把一系列事情都安排妥当,时间也要到了,方弛远正准备去禅院找李云长,那边,从半弯的小门下面,□□个长须白发的老人就鱼贯而出,李云长和仝忠几人走在中间,穿着袈裟的慧然方丈在其中格外显眼。
方弛远看见,就笑着迎了上去,安排到这里,剩下的事他就轻松多了,虽然还有许多杂事需要他继续安排处理,但是现在有李云长帮着安排,他就放松了很多。
和往常一样,还是李云长先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众人,说了两句客气话,众人共同举杯同饮,如此梅花文会也就开始了。
“往年都是简单的赋诗作文,太过单调。今年最后一次文会,不如我们就热闹热闹?”
“怎么个热闹法?”
嵩申问。
“就比如弄个彩头。”李云长笑着说:“前几日从上京弄了瓶仙人醉,没舍得喝就留到了现在。”
“诸位可有意?”
几个老头互相看看,咧嘴笑着对李云长说:“你说怎么样个比法?”
“我们若参加,难免被说欺负小辈,要是有比赛,我们可不能去。”长桌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插嘴说道。
“这是当然。”李云长举杯敬道:“梅花文会,本来就是为了促进我溪山县学风而设,每次文会也不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出风头的地方,这次文会,想来各家小辈都来了不少。不如就让小辈之间赛赛诗,斗斗文如何?”
“小辈也有大有小吧。”
又一老人说道:“秀才以上功名的小辈,也都除了吧。”
“也好。”李云长看看坐在边上的方弛远说:“此次既是为了热闹,不如也不问各家小辈了,年龄二十以下,没有功名者都可参加吧。”
“好。”仝忠赞道:“这仙人醉能不能喝到,就看各家小辈的本事了。”
众人都点头同意,李云长正要宣布,嵩申看了一下周围,整理整理宽大的袖筒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就也填个彩头吧,三十岁以下的秀才公也来一起耍耍,若是能赢了,我就把我收藏的名篇,许磊亲笔的《将进酒》送他。怎么样?”
嵩申的话引的几个老头一起侧目,许磊是当朝帝师,当官时官至宰相,在书法方面尤为擅长,在琼国上下倍受推崇。
如今年迈,早已没有作品流传出来了。
“你倒是舍得,我还以为你要藏着留给孙子呢。”仝忠咽了咽口水,当年这篇《将进酒》他可是垂涎良久,只是嵩申一直不松口,他也没有办法。
“几位还有想法吗?”
“哈哈哈,如此彩头我就送他一块徽墨,来个锦上添花。”
“好!”几人又是一阵喝彩,纷纷添了些小东西,彩头也就算下好了。
“弛远。”李云长偷偷的点了方弛远一下说:“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嗯,听到了师傅。”
“你去找人准备些笔墨纸砚过来,一会开始了难免手忙脚乱。”
“嗯。”方弛远听了吩咐,就连忙下去准备。写诗作文都离不了笔墨纸砚,所幸以往文会都会有作诗填赋的事情,所以笔墨纸张一直都备着,方弛远下去后很快就把东西都备齐。只是想着现场的人数,方弛远又招来小僮去山下再买一些回来。
又找人拼了四条长桌并在一起,把白纸笔墨放上去,简易的临时书桌也就算搭好了。做完一切后,方弛远又默默的退到李云长身边,李云长得了消息,乐呵呵的就把人都带了过去。
“本次文会,也是图一个热闹。”李云长笑着重复了一下规则,“至于题目,作诗的题目……”
李云长沉思一会道:“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梅花文会是我一手创建,如今又是我一手完结,那就以无始为题,内容就靠你们发挥吧。”
自宋之后,诗词有一部分推崇说理,类似“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都为此中佳句。李云长以“无始”为题,怕也有想考考当场学子的思想深度。
李云长话一说完,人群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到了案前,提起笔又放了下去,如此来来回回竟然没有几个人留下笔墨。
“仝忠,你不是说你家大郎小小年纪在作诗上就特别有灵性吗?这后年就要下场了,连首诗都作不出来?”
听着嵩申的挖苦,仝忠轻咳一声,“我家大郎才十二岁,哪里知道什么无始?不上也比你家的上去写了句“月夜思远客,踏了去无踪”强吧?文不对题的。”
嵩申被仝忠说的没了脾气,他家里的小辈确实没几个出色的,他也没收过徒弟,所幸他小儿子学识还不错,只是他小儿子已经三十七岁了,不能参加这次比试。
“你不是还有场比赛吗?”仝忠提醒到,两人斗嘴半辈子了,但是正事上他俩还是能分的清轻重:“把《将进酒》都拿出来了,还不快把题目定好?”
“这个不劳你操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这边几位老人互相品鉴着已经写出的作品,探讨了半天竟然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作品,也是选手要求的限制,他们年龄都不大,经历的太少,感悟不够。
更别提像是无始这样的题名,他们见识过的东西太少了。
半晌,各个家里的子弟和跟着来的稚子都写出了自己的作品,几个老人笑笑,随意评点了几句,瓜分了李云长的仙人醉,第一次比试就算过去了,这个过程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到了第二场,嵩申出题,他对着众人笑笑,伸手指着刚才的一众作品说:“云长兄出题算是有水平的,我就跟风一次,以无名为题诸位以为如何?”他说完抚须笑着,慢慢的打量着周围的几个年轻秀才。
几位老人相互看看,题名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也没看出哪里不妥,就纷纷点头同意,把题名定了下来。
这一次方弛远是可以参与答题的,别的东西他倒是不心动,这些年跟着李云长,他也见识过一些好东西,只是这篇许磊的《将进酒》已经算的上是孤品了,有价无市,若不是谁在许老先生面前有天大的面子,估计很难再有第二篇相同的墨笔流传出来了。
科举并不简单,方弛远数了数,能在三十岁前考上秀才的,在场的只有六人,人少竞争就少,但相应的,他们能考上秀才,说明学识也都不低,所以竞争会更激烈,考虑到自己的诗文水平,方弛远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出奇制胜。
无名这个词,在古文里出现的次数不多。若说出名的,大概就是道德经里所说的一句:“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方弛远搞不清楚,嵩申是真的想单纯的以对“无名”自身的理解,还是意此言彼,另有所指。
在他忖度的时候,终于,第一个下笔的人,走到了长台前面。
第46章 禅意
上前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 看他的样子就算没超过三十, 也是接近三十岁了, 男人上前,拿起毛笔微微停顿,
在道德经上,名可名谓富贵、尊荣,高世之名。非常名谓非自然常在之名。常名当如婴儿之未言, 鸡子之未分, 明珠在蚌中,美玉处石间,内虽昭昭, 外如愚顽。无名,天地之始。无名者谓道, 道无形,故不可名也。
〔注〕简单来说无名就可谓是天道自然。
但是这一言论又牵扯到一些佛教言论, 在佛家思想中, 无名又称无明,佛经中记载为心因为滞留各种相而产生的执著,这些执著覆盖了真如本性, 仿佛蒙蔽日光的黑点。比如说贪、嗔、痴、慢、疑,这些都是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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