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67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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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炎拓再次回到金人门。

  余蓉还没走,驯人不是三两天的事,她这一两个月,算是为了蒋百川暂时驻扎在金人门了,雀茶等人则在离入山口最近的镇子租了房子,采买一切需用品,轮流进山——也算是建立起一个小型的、可支撑的短期生活供应链。

  炎拓到的时候,正赶上雀茶和孙理要进山。

  这次进山,比之前要轻松,雀茶经人指点,找到附近的村民,几家一凑,居然凑出一支有五头骡子的骡队,对外只说是有科学家朋友在山里做动植物考察,要定期送物资进去。

  骡子背负,那是比人要高效多了,脚程也比人更快,而且必要的时候,骡子还能驮人。

  所以这一趟,只用了一个白天的功夫,炎拓就到了金人门所在的外洞。

  外洞里,支了好几顶帐篷,那两个抬过炎拓的也在,明儿一早,他们会随骡夫和骡队出山,由雀茶和孙理接他们的班。

  余蓉正守着一顶帐篷抽烟,看见炎拓,一脸的不耐烦,说:“你又来了。”

  ***

  来之前,炎拓跟余蓉通过电话。

  余蓉不是很建议他来,理由是,青壤现在安静得连只老鼠都没有,你来了干什么呢?有这时间,不如安心休养,等后续有了动静或者迹象,再过来也不迟。

  炎拓说:“去了心里踏实。”

  余蓉嗤之以鼻,踏实什么啊,自欺欺人而已。

  所以这趟见了面,不揶揄他两句不舒服:“话都跟你说明白了,非不信,非得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你一来,里头就有响动了?”

  炎拓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来也怪,电视里那些主角,遭受了打击,通常都会更暴躁,他脾气反而比以前好,觉得再刺耳的话也不值得动怒,再恼人的冒犯都能一笑置之。

  见他这幅水泼不进的模样,余蓉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骡夫一行人之后,三人带上物资,由内洞取道,直奔金人门。

  这一次,是从金人的鼻子进,通道依然狭窄逼仄,装满物资的包袋经常就会被卡住,得猛拽才能过关。

  一番周折之后,再次踏上青壤,炎拓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蒋百川。

  他还没驯好,不能放养,所以脚踝上套了锁拷,用铁链拴住,另一头连在石壁上旧时凿出的锁扣里。

  蒋百川的面相已经变了,脸上仿佛挂不住肉,两腮塌陷,半边脸上长满了毛,头发白了一半,乱蓬蓬的,眼珠子似乎比从前小,却更聚光,像两点诡异的亮,幽幽浮在上半张脸上。

  雀茶从包袋里拎出块带骨头的大肉,还没扔出去,蒋百川已经兴奋不安起来,满地乱转,嘴里发出“昂昂”的声响。

  雀茶有点难受,胳膊重得仿佛灌了铅、提不起来,余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来,一扬手抛了出去。

  哗啦链响,蒋百川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纵身窜将上来,几乎把链条拉绷成了直线,下一秒,已经扑住肉骨落了地,贪婪地以口撕咬,又上爪扒拉——他的趾爪还没发育完全,撕拉得多少有些吃力。

  炎拓看得有点反胃,别过脸去:驯兽他看看也就算了,驯人他是真看不下去。

  余蓉把枪和背包都递给他:“真一个人去?不要我跟着?”

  炎拓:“一个人。”

  去涧水的路上如果没风险,他一个人足可应付,如果有风险,那么,自己的事,他不想把余蓉或者雀茶也拖累进来。

  余蓉:“这些日子,安稳是安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炎拓说得轻松:“如果遇到地枭,有枪。如果遇到白瞳鬼,上次都没带走我,这次估计也不会带。”

  余蓉示意了一下背包:“里头有干粮、水,几把手电,还有夜光喷漆。之前我们去涧水,一路上拿夜光喷漆喷出指向标了,不过这玩意儿不能自发光,得先蓄光才能亮,你打手电多照照,照到了就会发光,来回应该就不至于迷路了。”

  炎拓提枪在手,点了点头,说:“走了。”

  ***

  从这儿出去,是一条夜光石的长道,人下去好远了,还在视线里。

  雀茶目送炎拓的背影,喃喃说了句:“炎拓这样的男朋友,也是挺难得的吧。”

  余蓉正扑弹待会开驯时要用的弹球,闻言抬头:“这话怎么说?”

  雀茶叹了口气:“有情有义嘛,到这份上了都不放弃。再看我和老蒋,十几年情分,跟过着玩似的。”

  余蓉说:“这又不是跟我谈恋爱,我不知道这样的男朋友怎么样。不过,当朋友是挺放心的,遇着凶险,这人不自私。”

  两人一齐看炎拓越走越远。

  雀茶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余蓉,当着他的面,我没敢提。就算那个女白瞳鬼是聂二的妈妈,他能找回聂小姐的概率也很小吧?”

  余蓉没吭声,也没能抓住回弹的球,弹球擦着她的手边扬起,又落回地上,一路弹着,越弹越远,最后贴着地,骨碌碌滚去连目光都追不上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余蓉才说:“是的。”

  雀茶轻声说:“可是他看起来,满怀信心、挺高兴的样子。”

  余蓉:“由他去吧,能高兴几时是几时,不管怎么样,他这信心,不能被咱们打击。”

第144章 ③

  炎拓一路都行进得很顺利。

  在这儿,照明确实是个问题,如今市面上的夜光产品,都得先吸光,然后才能放光,但青壤没太阳,没法持续提供光源,所以余蓉她们喷出的夜光指向标,亮了一段时间之后就黑了,得靠手电光不住扫照去“激活”。

  这么一对比,秦朝时缠头军埋设下、能自身放光的夜光石,可真算是宝贝了。

  全程寂寂,炎拓先还担心会有什么异物猛然蹿出,到后来,自己也懈怠了:别说什么危险的气息了,他直觉身周数里之内,连个活物都没有。

  数个小时之后,他穿越人俑丛,抵达涧水。

  大概是因为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上游融水渐多,涧水的汹涌程度比上次要大——当时如果是这种水势,他估计撑不到十秒自己就被冲没了。

  想想也是骇人,真到了丰水季,一入涧水,估计会无人生还。

  炎拓在涧水边站了很久。

  身在小院的时候,他心心念念想来,迫不及待,总觉得来了就妥了、来了就好办了,现下站在这儿,胸腔内的兴奋渐渐退却,有点明白余蓉为什么几次三番阻拦、不建议他来了。

  因为不来,他会满揣希望,觉得只差动身上路。

  来了,把小院到涧水这段路急急走完,前路就无处下脚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你一来,里头就有响动了?

  炎拓伫立良久,忽然双手拢于嘴边,冲着对岸大叫:“裴珂!裴珂你在不在?”

  又叫:“阿罗,阿罗你在吗?”

  身周余音袅袅,低处涧水狂嗥,没有任何回应。

  ***

  夜深了,一天的驯化早已结束,蒋百川一顿饱餐之后,蜷在山岩边呼呼大睡——由人退回兽,没了思量算计,日日只管吃睡,也不知道是于他幸运还是不幸。

  余蓉和雀茶在地上划了格子下棋,玩所谓的农村格子棋,三狼十五猪,大石子是狼,小石子是猪,狼吃猪,大吃小。

  两人身边,一盏白日吸饱了日光的营地灯,正莹莹泛着光。

  雀茶忽然低咳了两声,目光示意了一下余蓉后方:“回来了。”

  余蓉回头去看,果然是炎拓回来了,离得还远,看不清脸,但单从步伐姿态中,都能看出这一日是空忙一场。

  她把棋盘上石子一推:“不玩了。”

  说着站起身来,大开大合地下腰舒腿、伸展筋骨,候着炎拓走近,才看似随意地问他:“没收获,是吧?”

  炎拓点了点头。

  余蓉打了个呵欠:“正常的,里头安静好些日子了,你一来就能有发现,也太巧了,编故事的都不能这么写。”

  雀茶也说:“种子长成花,还得慢育苗呢,慢慢来吧。”

  炎拓微笑,心头积下的阴霾去了不少。

  ——种子长成花,还得慢育苗呢。

  他喜欢这个说法。

  ***

  炎拓在金人门内住下来。

  他基本每天都去涧水,有时会在那过夜,隔几天随着骡队出山,把自己捯饬清爽了之后再进。

  他习惯了冲着对岸喊话,从来都是无人应答,涧水很长,不清楚对方在对岸的哪个方位,炎拓生怕错过,索性使了个笨法子,用夜光漆在这一头的高垛上喷字,喷写了一条又一条。

  喷累了的时候,他就拿手电光遥遥照那些字,用不了多久,字的碧色光迹就会一条一条,在暗夜里铺展开。

  ——裴珂,可以出来聊聊吗?

  ——阿罗你在吗?

  ——我基本上每隔一两天就会来河岸,要是看到了,能等我一下吗?

  ——我在这留了几瓶夜光漆,能回我个话吗?

  写了这么多,只要人来了,总能看到吧?

  可万一她们来的时候,这些字,都黑下去了呢?

  不能只依赖这一个法子,有一次,炎拓跟余蓉商量说,他想依着地图,去找乐人俑,尝试一下敲缠头磬会不会管用。

  余蓉像被马蜂蜇了一样跳起来:“你疯了吧?你还想把那些东西招上来?”

  炎拓说:“我考虑过了,到时候,你们退进金人门,它们上来了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至于我,只要裴珂在,我能跟她对上话,就没什么问题。”

  余蓉哑然,想劝两句,转念一寻思,随他去吧,人执拗时别拦,越拦越执拗,再沸的汤水,搁着搁着,总有冷下来的时候,拼命对着吹气是吹不凉的。

  她给炎拓提供了地图。

  炎拓找了足有两天,终于找到了,真如邢深所说,这儿的地形很奇特,像个朝内传音的、巨型的喇叭。

  然而,眼前一片狼藉,所见皆是废墟:所有的乐人都被砸烂了,俑片碎了一地,缠头磬也毁了,只余折毁的磬架和一两片磬石。

  炎拓在原地踯躅了好久,捡了片磬石回来。

  那天,雀茶和孙理出山了,另两个人当值,凑在一起说起来,其中一个很笃定:“不是深哥砸的,深哥敲磬的时候,我也在,还上去试敲了两下呢,敲完在那等了好久,没等来动静我们就走了,我们走的时候,不管是磬还是乐人俑,都还好端端的呢。”

  那是林喜柔的人砸的?不太像,她对缠头军的事知道得不多。

  余蓉想了想,说:“像是白瞳鬼做的,裴珂是缠头军出身。”

  炎拓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毁掉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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