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20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顿了顿,炎拓岔开话题:“那孙周呢?”

  林伶茫然:“什么孙周?”

  炎拓:“和我一起关着的。”

  林伶:“和你一起关着的,不就是狗牙吗?”

  这其中看来有偏差,得两头梳理,炎拓示意林伶先说。

  ***

  事情倒不复杂,一个大活人忽然失联,一两天还能等,三五天一过,就得找了。

  再加上这期间,林喜柔还接过一个炎拓手机打过来的电话,来电者说手机是捡到的,问她是谁、怎么归还手机。

  林喜柔答是医院护工,还提供了公司地址(反正网上查得到),请对方把手机寄回来,说机主回来之后,一定会有答谢,然而奇怪的是,电话旋即挂断,那以后,也再也打不通了。

  一开始,大家没往坏处想,只是局限于电话查访,查着查着,觉得不太对,失踪得太彻底,就不像一般的失踪了。

  林喜柔先指派得力助手熊黑带人到石河县实地寻人,再然后着急了,带上林伶亲自去了。

  林伶说:“实在没线索,就只好悬赏找人了,林姨这种当然不出面,我以公司助理的身份主理。”

  说到这儿,林伶哼了一声:“过滤之后,跟我面谈的有三个,这人有没有问题,一见面一交谈基本就知道了——那个司机老钱和开旅馆的老头都老实,让录视频就录视频,拿到钱之后,高高兴兴走了。”

  “唯独那个叫大头的,屁事一堆,不同意我定的约见地点,说不安全,要在他说的地儿见;不肯出示身份证件,要保护隐私;也不录视频,说侵犯他肖像权。”

  炎拓心下透亮:“他这是故意和你们接触,想掏我们的底。”

  林伶点头:“这还没完呢,聊完之后,他跟踪我。林姨说,将计就计吧,让熊黑反过来跟踪他,这一跟就跟到了板牙。”

  “熊黑你懂的,性子躁,手又毒,再加上看到你和狗牙都不成人样了,当场就炸了,一把火烧了猪场不说,还把一个女人推火里去了。”

  炎拓一怔:“多大岁数的?”

  “说是四五十岁吧。”

  那多半是华嫂子了,炎拓沉默半晌,说了句:“熊黑不该这么做。”

  林伶接口:“是啊,林姨狠狠骂了他一顿。他这一烧,线索都没了,还打草惊蛇,那个大头,再也找不着了。”

  炎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什么,太快,没抓住,只是下意识问了句:“线索都没了?”

  “对啊,”现在说起来,林伶还有点忿忿,“那个村子,本来就没住多少人,救火的都没几个,打听下来,猪场是外乡人租的,什么名姓不知道,遇到个拦车的,还是个傻子,你说熊黑是不是手贱?就因为那女的咬下他胳膊一块肉,他就把人撂火里去了——你至少先套出点话来啊。”

  炎拓没吭声,脑子里还盘桓着那句“线索都没了”。

  林伶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幸好还有你,你要不醒,那真是一筹莫展了。”

  炎拓嘴唇有点干:“狗牙没说什么?”

  林伶摇头,再次压低声音:“我没见到,不过听熊黑下头的人说,狗牙似乎是死了,不知道真的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农场地下二层……”

  她没再往下说,突地打了个寒噤,不安地朝门的方向看了看。

  炎拓低声说了句:“那件事,能不提就不提。”

  林伶赶紧点头,似是觉得话题太沉重,刻意说点轻松的:“对了,你干嘛把人家漂亮姑娘给扔了啊?”

  炎拓没反应过来:“什么扔了?”

  林伶抿嘴一笑,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朝向他:“这个聂小姐啊,起初实在没线索,林姨还说要查她呢。”

  然后大头出现,顺藤摸瓜,找到了炎拓和狗牙,聂九罗这条线,也就自然被认为是没什么价值、丢开了。

  炎拓盯着那张照片看,那其实不单纯是照片,是张杂志刊页,聂九罗穿着经典蓝色的棉质吊带、黑色束口的灯笼裤,赤脚倚坐在旧式的木质窗扇边,略低了头,蹙眉凝思,窗外是虚化的绿树,两只手上沾了不少泥渍。

  随意中有种很闲适的美,这是张很成功的工作间隙抓拍。

  “杂志图?”

  林伶点头:“她在雕塑的圈子里还挺有名,网上搜到挺多。”

  炎拓喉结微微滚了一下,也顾不上身体不便,手臂硬撑着欠起身体:“其实,她……”

  话还没说完,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在这儿也好,在种植场也好,不敲门就直入的,只有一个人。

  林伶脊背一激,立刻站起身:“林姨。”

  来的正是林喜柔,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即便眉头有忧色,都不减她半分容光。

  她身后站着熊黑,如一截铁塔,已经到了穿外套的季节了,他却只着一件上书“惹我试试”的短袖白T,被一身黝黑的腱子肉撑得紧绷,右手小臂上,纱布厚扎了一圈。

  纱布扎围着的,估计就是被咬掉了一块肉的地方了。

  炎拓躺回床上,也叫了声:“林姨。”

  林喜柔笑着走过来,坐到炎拓床边:“终于醒了,刚遇到吕现,他说没什么事,休息一阵子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抚摸炎拓的脸。

  炎拓下意识想避开,又忍住了。

  林伶插了句:“林姨,你来得正好,我刚把我们这边找他的事给说了,正想问问他那头的。”

  林喜柔嗯了一声:“小拓,林姨问你点事,很重要。”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守在门边的熊黑看了看门,又“咔哒”一声加上了保险。

  炎拓先开口:“狗牙没告诉你吗?”

  林喜柔叹了口气:“你这趟是遭了罪,但跟狗牙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没三五个月醒不过来,你告诉我,是谁伤得他?”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把手缩了回去,途中蹭到炎拓的面颊,炎拓觉得,她指尖比几秒前要凉。

  方才脑子里闪过的那东西突然清晰:“线索都没了”,“幸好还有你”,“狗牙没三五个月醒不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都是事实。

  他一颗心猛跳,吞咽下一口唾沫,在最后一刻下了决心:“我没看到。”

  熊黑插了句嘴:“猪场下头有五间牢房,他和狗牙没关在一起,估计两人都不知道对方什么遭遇。”

  林喜柔又问:“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炎拓说:“实在也是挺意外的,我回程的时候,导航出了点故障,走错路、去到的板牙。”

  “我下车问了个路,也就只问了个路。上车的时候,有三……四个人吧,忽然同时攻击我,其中一个,往我颈后插了针,应该是有麻醉效用,我很快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猪场地下了。”

第20章 ④

  林喜柔沉吟:“那个老钱说你撞车昏迷,还有什么针筒,又是怎么回事?”

  炎拓轻描淡写,刻意模糊时间先后:“那是出事之前了,我连着几天很累,疲劳驾驶,撞到路基下头去了,索性就在那睡了一觉,估计睡得太死,那人当我是昏迷了。针筒是我拿来对付孙周的,就是跟你提过的、狗牙抓伤的那个人——你不是说,狗牙只要伤人,哪怕只是抓破了一道口子,都得一并带回来吗。”

  是嘱咐过,她的原话是,这种伤,外头的医生处理不了,带回来,我们自己有办法。

  “板牙那几个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袭击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自己都没察觉?”

  炎拓摇头:“不是,他们刑讯我的时候,我隐约听他们提过,好像是说我车上……有骚味。”

  说话时,他着意观察林喜柔的面色,果然,听到最后,她表情不大对劲。

  炎拓说:“林姨,你知道的,我车上一向很干净,怎么会有骚味呢?反正,我自己是什么都没闻到。”

  林喜柔面上依然带笑,蜻蜓点水一句话带过:“听他们胡说,那是他们嘴不干净。”

  炎拓想了想:“倒也不是,听他们话里那意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闻到,只有那个叫大头的鼻子灵。”

  林喜柔垂在身侧的手蓦地一攥:“鼻子灵?”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立马把话岔开:“他们有多少人,你见过的,都还记得长相吗?”

  “我只见到了袭击我的那几个,因为打过照面,他们见我的时候不做遮掩,分别是大头、山强、华嫂子、一个瘸腿的老头,另外还有个叫雀茶的女人,但应该不是真名。其它的人都包得严实,只看得出高矮胖瘦。”

  “至于长相……林姨,我语文和美术都一般,描述做不到贴切,画也画不出来,只能说点‘眼睛大、人矮’这类大概的,估计对你帮助不大。”

  林喜柔眼眸中掠过显而易见的失望,顿了顿才说:“没事,晚点你把这几个人的体型、容貌还有特征都说给熊黑听,有多少说多少,有总比没有好,剩下的,让他想办法去跟。”

  炎拓点了点头:“林姨,有什么问题吗?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件事特别关注的样子?”

  林喜柔一怔,旋即又笑:“废话,你们不明不白伤成这样,我能不在意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小拓,你先休息吧,你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再想起什么,记得跟我讲。”

  她说着便站起身。

  林喜柔都放话要他“先休息”了,其它人自然也不便再留,林伶再度起身,熊黑伸手开门。

  炎拓心内长舒了口气,这才发觉这一番对答,自己的掌心已经汗湿了。

  希望狗牙能晚点醒过来,越晚越好。

  林喜柔都快走到门口了,忽地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笑着看他:“对了,你跟我说遇到个老朋友、要聚一聚,那个朋友,就是那个聂小姐吧?”

  炎拓心头一凛,脸上却半分都不露,还窘迫地笑了笑:“是,其实她不是什么老朋友,也就是路上遇到的,有点感觉,林姨你懂的。”

  林喜柔笑得愈发温柔:“我猜也是,你们年轻人会玩。你早就长大了,那个聂小姐还那么漂亮。”

  边上的林伶飞快地瞥了炎拓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只是,你怎么会把人家扔在山路上呢?”

  炎拓冷笑:“有些人,看起来不错,相处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是抬举她了,忍多一会都受不了,扔山路上,已经对她很客气了,林姨,不提她,扫兴。”

  林喜柔的印象中,还从没听过炎拓这么贬损人,愣了几秒之后,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位聂小姐,是得多糟糕啊。”

  ***

  和蒋百川通过电话之后,聂九罗着实紧张警惕了几天,但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桂树从挂花到落花、卢姐的桂花酱都熬好装瓶放进冰箱了,仍是太平无事。

  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炎拓那头要是过个一年半载才来报复,这一年半载她就不过了?

  想清楚了这一节,聂九罗也就把心放下了,只是从工作室的一尊泥塑之上取下了一把匕首,白天放在手边,晚上塞在枕下。

  泥塑和匕首,都值得一说。

  泥塑塑的是反弹琵琶的飞天,姿态袅娜,衣袂飘飘,不过并不等身、一米来高,匕首就是藏在飞天反弹着的那把琵琶里的——外观上绝对看不出来,应用了古代的销器机关技艺,依特殊次序拨动音箱上的几根弦线,里头藏物的细长匣子就会自动启出。

  匕首不大,乍看很普通,长不到二十厘米,宽不足一寸,厚度适中,方便贴身存放,这是把“剑中剑”,里头还套了把更小的——通体没有任何花纹雕饰,只握柄上有篆体的小字,外头的是个“生”字,里头的是“死”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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