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鲜未到期
后方总控室通过无线电波,将倒计时的讯息精准传入每个人的蓝牙耳麦中。
丛林宴在晚上七点半开席。
傍晚时分,受邀宾客身着正装或晚礼服,携伴通过安检,在礼仪人员引领下陆陆续续开始入林。
汤倪解决好小霍那边没多久,心情谈不上被影响得不爽,但在焦头烂额的关头,表情也十分严肃了。
汤倪昂胸阔步地往前厅走,目不斜视,与一众忙而不乱的服务人员交相错开。
“你,怎么回事。”
快步行走之间她倏尔顿住了脚步,年轻领班听见她的责问,也惊疑地扣住了小高跟的步履。
“汤经理?你叫我……”
“你配错了领带。与丛林宴制服配套的领带斜纹暗绣,而你戴的是无纺夹里印花款,是晚宴工作服的配套领带,你没有发现吗?”说完,汤倪才将犀利冷静的目光转向她。
打错领带的姑娘闻言心里一惊,急得满额渗汗:
“汤经理,这……原配套领带我弄丢了,时间紧迫,我对比同事的大致没发现差别就随便拿来顶用,没想到工艺上有差别!马上就要到我们组去迎宾了,这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要被开除的。”
“好了别哭。”
制止了对方愈发明显的哭腔,汤倪扫了眼她胸前的制牌,看清她的名字叫「曲和」。
“之前没发现,至少在顾客发现之前补救。”
几乎不用思考时间,汤倪拍拍曲和的肩膀,直接冷静地下达指令:
“先去更衣室换好备用领结,把妆补好,我会把你负责的贵宾领到合影区,你负责哪块,我先帮你顶,快去。”
即使情况突发,事态紧急,汤倪依旧游刃有余。
她率领迎宾三组的姑娘们来到丛林入口,指挥她们各自寻找自己的贵宾目标,把控着有条不紊地进展节奏。
她拿出iPad,手指飞快地调出曲和今晚所接待的贵宾资料。
资料卡弹出在iPad界面上。
只是汤倪没来得及看。
“晚上好啊,姐姐。”
汤倪循声抬头,一眼望见朝自己这边款步走来的少年,手中动作微僵。
“啧,姐姐这表情,好像是不太欢迎我的样子呢。”
身着西装的汤怀峥双手揣兜,缓缓欠身,凑在汤倪面前,他眼眸澄明,嘴角勾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戾气却满怀。
汤倪脚下的高跟鞋猛然停滞住。
她没有理会汤怀峥的奚落。
而是慢慢眯起眼睛,视线缓缓着落在汤怀峥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没有走上前。
他站在原地,下颚微扬,气势偏冷,目光淡漠地看着她,神色里未有一丝情感上的波澜。
直到时间足足淌过半分钟,才听到对方纡尊降贵地开口质问:
“看来给段伏城端盘子,比当千金小姐更轻松。”
他在话尾顿了一下,紧接着第二句问话刺入汤倪的耳中:
“还是说,谄媚他,会让你感到快乐?”
汤倪平静地回望向中年男人,她似乎听见自己在心里,隐约轻笑了一声。
原来曲和接待的重量级贵宾,是佘城首富。
原来让自己一天之中都惴惴不安的根源。
是她的父亲,汤岱。
第44章 就是安慰 岳父喊我老婆回家。
丛林宴的主题叫:「幽林探秘」
以栖居于亚马逊雨林中的皮纳哈部落为原型, 舟季将整场丛林宴打造成水雾弥蒙的森系生态效果。
迎宾区呈半拱弧形。
中心亭廊由上万条艺术藤蔓勾缠而成,枝蔓起伏叠嶂,交织绵连, 缄寂蜿蜒出数个半开放式的四方藤屋, 以黑绿相间色的纱绸幔帐间隔,铺盖得声势浩大。
恍若从酋长肩上披下的曳地长袍, 毫不违和。
一如部落贫瘠而清苦,子民却纯粹而慈悲。
礼仪人员分列四排, 站立在迎宾区入口两侧。
她们以一对一贴身式向导服务, 各自招待所分配的晚宴贵宾进入中心亭廊, 在深坑酒店的背景墙布上签名并合影留念, 佩戴定位传感胸花。
同时可选择性接受各大媒体的计时采访。
除去上流圈层的公子名媛,今晚还有不少明星爱豆应邀入宴。
这种豪门富商与娱乐圈人士的跨界同框, 让各类媒记兴奋不已。
各家媒体都想抢个头版头条,摄影摄像全程待机,中央亭廊一时熙攘纷纷, 闪光灯亮如白昼。
但在周侧的幔帐藤屋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里仅为重量级VIP贵宾所提供, 门口皆有安保人员把守, 行程保密到位, 不允许任何媒记涉足。
段伏城途径一号藤屋外。
他出现在这里的时间节点刚刚好, 不偏不倚的, 恰巧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看来给段伏城端盘子, 比当千金小姐更轻松。”
他步伐稍滞。
在对方的沉默里, 很快他又听到那人紧随而来的第二句挖苦:
“还是说,谄媚他,会让你感到快乐?”
“谄媚”二字, 让汤倪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您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快乐来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您,爸爸。”
她视线平静,淡淡勾弯着嘴角,声线柔软,带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轻和。
在这份轻和的情绪下,是沾染着微嗤的嘲意:
“还是说,被段伏城盖过了首富的光芒,让您感觉到压力呢?”
汤倪模仿着父亲说话时的口吻。
尾音轻挑着上浮,腔调发懒。
反问的语气如利刃般尖锐冰寒,每一个停顿点都近乎刻薄。
汤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一时没有说话。
与前妻离婚二十年,即便共同生活在一座城市,他始终都未曾再见过前妻一面。
感情耗尽,但幸好回忆还在。
也幸好,回忆是不分爱与恨的。
汤倪的母亲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
她懂生活,爱情调,崇尚自由与浪漫,身在世俗却从不甘愿沦落于世俗。
汤倪与母亲截然相反。
她不浪漫,懒于讲究情调,讨厌所有的未知。
她从不为自己制造虚无的幻象,永远清醒地活在世俗里。
——所以她是现实的。
她睚眦必报,善于运用口舌词句去压制对手。
但她鲜少发脾气,看起来佛系好说话,实际只是觉得不必要。
——所以她是骄傲的。
汤倪不像她的母亲。
她的现实与骄傲,像汤岱。
汤怀峥阴鸷,汤怀策懦弱,她比两个弟弟都更像汤岱。
汤岱知道的。
“所以在这里做着低头俯首的工作,和作为贵宾的父亲保持天壤之别的距离,你能得到什么?”
汤岱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平淡,下颌稍稍扬起,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告诉她:
“回汤氏,如果你不想在你的上司面前难堪的话。”
低头俯首。
作为父亲,竟然会在女儿身上用到这样的词汇。
真是寒酸。
“如果一定要用这些词来形容我的工作,才能让您达到心理平衡,那您快乐就好。”
她还在笑,内心却溅起寒凉。
指甲隔着纸巾死死挤压在伤口上,表皮已干涸,徒有指腹溢出强烈的刺痛感,肉脂灼热地发烫。
这足以她保持冷静。
“至于要不要回汤氏,上次我已经讲过了。虽然最合适的继承人就站在您身边,但如果您一定要求我回汤氏,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汤倪单臂环胸,指了指始终没有出声的汤怀峥,话尾轻顿了下,眼睫微动,字字珠玑:
“前提是,您退位。”
她镇定地与汤岱对视,眼角眉梢流淌出不加掩饰的讽刺,语调却轻柔: